男友在来看我演出的路上出了车祸。
他死后,我唱了整整一夜的《霸王别姬》,曲终吞安眠药自杀了。
戏迷们纷纷感慨我与他之间的爱情超越生死。
荃老师是孤儿,只有她的先生,既是恋人,又是家人……
可头七那日我才注意到,男友的导航目的地并不是剧院。
那里住着一个女生,正抚摸着男友的遗照泣不成声。
原来我与他是假霸王、真虞姬。
再睁眼,又回到了刚刚得知男友死讯的那一刻……
1
我再一次站在舞台上,水袖一甩,梅派唱腔从喉间婉转而出。
灯光刺眼,台下黑压压一片。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最后一场全国巡演登台的那个下午。
不,不对。
我不是死了吗?
强压下心头的翻涌,我稳住心神,将这出戏的尾声唱完。
曲毕,躬身。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我缓缓直起身,在一片喧嚣中下了台,卸下沉重的头面。
助理小跑着过来,递上水和毛巾:
荃老师,太棒了今天的状态简直绝了
我接过水,还没拧开,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意料之中。
又是那个电话。
我划开接听键,甚至没有看来电显示。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公式化的男声。
请问是荃女士吗?您的男友严齐书先生出了车祸,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已确认死亡。
嗡——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助理关切的眼神,后台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我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众人都以为我悲伤过度,还没反应过来。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没反应过来,我只是在回想。
回想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同样是这一天。
我出门前,特意嘱咐严齐书,让他记得来看我的演出。
说完,我也没等他回答,就急匆匆地换上戏服,奔赴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舞台。
因为今天,是我演戏的第二十个年头。
我准备在演出结束后,向他当众求婚。
甚至买好了戒指,就藏在后台的化妆包里。
可演出结束,他还是没来。
紧接着,我就接到了这通电话。
上辈子的我,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击,肝肠寸断。
我以为,他是因为赶来看我的演出,才出的车祸。
我疯了一样冲到医院,看到他冰冷的尸体,哭到几乎昏厥。
处理好他的丧事后,我在我们共同的家里,为他唱了一整夜的《霸王别姬》。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然后,我吞下了整瓶安眠药,追随他而去。
戏迷们纷纷感慨我与他之间的爱情超越生死。
报纸头条写着:
荃老师是孤儿,只有她的先生,既是恋人,又是家人……
她随他去了,戏台从此再无虞姬。
可我死后,灵魂不散。
我飘荡在空中,看到那个平日里不怎么联系的师兄姚不缘,风尘仆仆地赶来,为我操持后事。
他站在我的墓前,重重叹息,眼圈泛红。
你这又是何苦?如此才华,却入戏太深,早早逝去,太可惜了……
头七那日,我的粉丝自发为我哀悼。
人群中,一个资深戏迷突然说起:
咦?我那天好像见过严先生的车,但是那个方向,和去荃老师剧院的路,完全相反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媒体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迅速跟进调查。
然后,我才发现,严齐书出车祸那天的导航目的地,根本不是我的剧院。
而是郊外一座小房子。
那里住着一个女生。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生。
她正抚摸着严齐书的遗照,哭得梨花带雨,声称自己才是他的挚爱。
我惊讶地发现,这个人,竟然是我男友严齐书生前,找我帮忙介绍到戏台的所谓的老家妹妹——余乔恩
原来,当我想着要当众和他求婚的时候,他心里想着另一个女人。
原来,他是假霸王。
而我,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真虞姬。
可笑我竟以为他是来看我演出才出的意外,可笑我竟为他殉情
那股被欺骗、被背叛的滔天恨意,几乎要将我的灵魂撕碎。
再睁眼,又回到了刚刚得知他死讯的这一刻。
2
心脏的位置,曾经是铺天盖地的绝望和被背叛的剧痛。
现在,那里一片冰冷,甚至带着一丝……扭曲的快意。
是啊,他死了。
死得好。
省得我亲自动手了。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的悲恸,悄然换成了清明。
荃老师,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助理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刺激到我。
我扯了扯嘴角,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没事。
助理和周围的人都用十分担忧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不懂。
他们以为我还是那个为爱痴狂、会为心爱之人去死的虞姬。
他们不知道,这个虞姬,已经死过一次了。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警方的电话,通知我去认领遗物,处理后续事宜。
上辈子,我哭着喊着要去见他最后一面,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
这辈子……呵。
我去。
我当然要去。
我不仅要去,我还要亲眼看看。
看看这个骗了我十多年青春、耗尽我所有爱恋的男人,是如何狼狈地躺在冰冷的停尸床上。
我还要看看,那个楚楚可怜的余乔恩,这辈子没了严齐书的庇护,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想到这里,我捏紧了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严齐书,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
不。
你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至于那些遗产……它们本来就该是我的。
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抢走一分一毫。
我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个面色苍白,但眼神锐利的女人。
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而我,已经拿到了最终的剧本。
……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医院。
太平间外,果然已经围了不少人。
镁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试图捕捉我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荃老师荃老师你怎么样?
严先生他……
荃老师节哀啊
嘈杂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
我脚步一个踉跄,助理眼疾手快地扶住我。
齐书……我的齐书……
我声音沙哑,带着哭腔,眼泪像是不要钱一般,大颗大颗地滚落。
演戏嘛,老本行了。
这点专业素养,我还是有的。
不就是哭吗?
我能哭到他们心都碎了。
戏迷们果然被我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
一个个眼圈泛红,有的甚至跟着我一起掉眼泪。
荃老师太可怜了……
严先生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荃老师你一定要挺住啊
我虚弱地靠在助理身上,任由他们在旁边安慰。
心里却在冷笑。
可怜?
上辈子,我确实可怜。
但这辈子,可怜的,只会是别人。
警察例行公事地问了几个问题,我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回答。
每一句话都透着悲痛欲绝。
他们让我辨认遗体。
我颤抖着伸出手,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严齐书那张曾经让我痴迷的脸,此刻青白浮肿,毫无生气。
真丑。
我胃里一阵翻腾,不是因为悲伤,而是纯粹的生理性恶心。
是……是他……
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更是决堤一般。
演得太投入,我自己都快信了。
周围的人无不唏嘘,感叹我们情比金坚。
呵。
情比金坚?
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而我,是那个被骗得最惨的傻子。
3
处理完初步的手续,我万念俱灰地被助理搀扶着离开。
闪光灯依旧锲而不舍。
我配合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这副模样,明天绝对是各大娱乐头条的封面。
为爱痴狂的『虞姬』。
这个人设,我得暂时先立住了。
回到车上,我淡淡地吩咐助理开车,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去……去哪里?
去找我师兄。
助理不敢多问,发动了车子。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飞速盘算着。
虽然上辈子,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但严齐书死了,余乔恩肯定会跳出来作妖。
师兄是我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在这个圈子里,唯一能信得过的人。
当年我为了严齐书,一意孤行离开师父为我铺好的路,自己出来单干,跟师兄的联系也淡了许多。
他一直留在师父的戏班,兢兢业业,如今也算是桃李满天下,自己也积攒了不少人脉和家底。
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性情中人。
关键是,他有信得过的团队。
我要咨询遗产问题,找他最合适。
车子在一家雅致的茶馆前停下。
这是师兄常来的地方。
我推开车门,径直走了进去。
侍者引我到一间包厢,师兄果然在里面。
他正悠哉地品着茶,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
师妹?你怎么来了?
他放下茶杯,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师兄。
我开门见山。
帮我找个律师,靠谱的。我要咨询遗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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