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城，清晨五点半的天光像被泡软的棉絮，昏昏沉沉地压在老旧居民楼的红瓦上。
苏清鸢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桌前，指尖反复摩挲着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这是她唯一一件还算合身的衣服，从苏家带来时，领口和袖口就己经洗得发白，如今更显得有些局促。
窗外传来楼下早点铺炸油条的滋滋声，混着栀子花的甜香飘进来，却驱不散屋子里沉闷的空气。
厨房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苏清鸢的肩膀下意识地颤了颤，握着书包带的手指瞬间攥紧，指节泛出青白。
“苏清鸢！
你死在外面了？”
白玲的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从厨房门的缝隙里钻出来，“我八点要打卡上班，你现在才起来，是想让我迟到扣奖金吗？”
苏清鸢快步走过去，刚迈进厨房门槛，就被一股焦糊味呛得咳嗽了两声。
铝制的粥锅歪在灶台上，锅底黏着一层黑褐色的粥渣，白粥的热气裹着焦味往上冒，把白玲新做的美甲都熏得皱起了眉。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白玲叉着腰，把锅铲重重拍在案板上，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职业套装，是昨天刚买的，领口别着枚青白色的玉佩——那玉佩边缘刻着细密的云纹，玉质温润，是母亲临终前攥着苏清鸢的手塞给她的，说“这是咱们家的念想，千万别丢”。
可现在，这枚“念想”正随着白玲的动作，在晨光里晃出刺眼的光。
苏清鸢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喉咙发紧：“表姐，那玉佩……什么你的我的？”
白玲翻了个白眼，伸手把玉佩往衣领里塞了塞，像是怕被她抢走，“你住我家，吃我的用我的，借我戴几天怎么了？
再说了，你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柴’，戴这么好的玉也是浪费。”
“废柴”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苏清鸢的心里。
她想起三天前离开苏家的场景——家族年度玄门测试的广场上，测灵石在她掌心始终是灰蒙蒙的一片，长老们皱着眉，用冰冷的语气宣布“苏清鸢灵根为零，剥夺玄门继承权，流放江城”。
堂妹苏语然站在人群最前面，穿着绣着金线的玄门弟子服，嘴角勾着嘲讽的笑，趁人不注意时凑到她耳边：“姐姐，你就该安安分分当个普通人，玄门的世界，不是你这种没天赋的人能碰的。”
那天的风很冷，吹得她单薄的衣服贴在身上，可再冷也抵不过苏语然眼里的轻蔑，抵不过长辈们冷漠的眼神。
“发什么呆？
还不赶紧重新煮！”
白玲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我那件真丝衬衫记得手洗，别用洗衣机，洗坏了你赔得起吗？
还有，今天的早饭我不吃糊的，重新煮一锅，再去楼下买两根油条。”
苏清鸢没说话，只是垂下眼睫，接过锅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白玲的手腕。
对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嫌恶地掸了掸袖口，仿佛她身上沾着什么脏东西：“离我远点，一身穷酸气，别蹭脏了我的新衣服。”
灶火重新燃起，浅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苏清鸢往锅里加了两碗水，看着清水在锅里慢慢翻滚。
她的手很稳，哪怕心里翻江倒海，动作也依旧轻柔——这是母亲教她的，小时候母亲教她绣符箓，总说“手稳才能心定，心定才能聚气”。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旧布包，那是母亲留下的，里面装着一本泛黄的《混沌诀》，还有几根绣针和一卷快要用完的灵线。
昨晚她偷偷在被子里翻看过《混沌诀》，书页上母亲娟秀的字迹写着“混沌灵体，需以玉为钥，以灵为引”，可现在，“钥匙”在白玲脖子上，她连最基础的聚气都做不到。
“苏清鸢！
粥好了没？
我快没时间了！”
白玲的声音又响起来，她正对着客厅的镜子涂口红，手机屏幕亮着，苏清鸢瞥见她正在给同事发消息，输入框里写着：“我那远房表妹真的绝了，住我家跟个祖宗似的，煮个粥都能糊，还得我伺候她，要不是看她可怜，我早就把她赶出去了。”
苏清鸢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她从苏家出来时，身上只带了几百块钱，还有母亲的玉佩和《混沌诀》。
白玲是母亲的远房侄女，母亲去世前曾托人联系过她，说“要是清鸢以后有难处，你多帮衬点”。
可现在，所谓的“帮衬”，就是把她当免费保姆，还要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她端起刚煮好的粥，盛了一碗放在餐桌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仅有的二十块钱，准备去楼下买油条。
白玲瞥了一眼粥碗，嫌恶地皱了皱眉：“算了，跟你一起吃饭都影响心情，我去公司楼下买吧。”
她抓起包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回头盯着苏清鸢：“对了，你上周不是去古街卖绣品了吗？
卖了多少钱？
转我一半当房租，你住我家，总不能白住吧。”
苏清鸢的脚步顿住了。
上周她去古街的绣坊，把自己绣的几张清心符绣品卖给了老板，老板看她的绣品上有微弱的灵力波动，多给了她五百块钱，说“小姑娘，你这手艺不错，以后有绣品还来我这”。
这五百块钱是她这个月的学费和生活费，要是给了白玲，她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表姐，我……”她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白玲的脾气，要是她不肯给，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难熬。
白玲见她不说话，脸色沉了下来：“怎么？
你还想赖账？
我告诉你苏清鸢，你要是不给，就从这个家里搬出去！
反正你在江城也没别的亲戚，看你能去哪！”
苏清鸢攥紧了手里的二十块钱，指节泛白。
她咬了咬下唇，低声说：“我知道了，等下就转给你。”
白玲满意地“哼”了一声，摔门而去。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传来的油条下锅的滋滋声，还有锅里剩下的粥冒着热气，散发出淡淡的米香。
苏清鸢坐在空荡荡的餐桌前，看着碗里的粥，却没什么胃口。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小小的玉佩碎片——那天白玲抢玉佩时，玉佩不小心摔在了地上，碎了一小块，她趁白玲不注意，偷偷捡了起来，藏在贴身的口袋里。
碎片的玉质温润，贴在皮肤上，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把碎片攥在手心，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母亲说“清鸢，你不是废柴，你只是还没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收拾好厨房，苏清鸢背着书包出门。
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上，印着“江城玄门协会——守护都市玄门秩序”的字样，照片里穿唐装的老人手里拄着桃木拐杖，背景是古色古香的楼阁。
她盯着广告牌看了几秒，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暖意——是口袋里的玉佩碎片，它像是在回应广告牌上的气息，微微发烫。
苏清鸢抬起头，望向江城大学的方向。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眼底不再是之前的怯懦和隐忍，而是透出了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
或许在这里，她能找到解开封印的办法，能查清母亲去世的真相，能让那些说她是废柴的人，好好看看——她苏清鸢，从来都不是废物。
公交来了，苏清鸢攥紧口袋里的玉佩碎片，迈步走上了公交车。
车窗外的风景缓缓后退，江城的早晨渐渐热闹起来，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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