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供3852.7元，物业水电燃气合计约400，悠悠的药费和营养品每月1500，伙食费压缩到1200……”圆珠笔的滚珠在笔记本上划出干涩的痕迹，油墨时断时续。
林苟盯着那串冰冷的数字，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疼。
这些数字不是账单，它们是一根根看不见的绞索，正一圈圈勒紧他这个刚毕业三年的社畜的脖子，首到他无法呼吸。
他丢开笔，身体向后重重一仰，整个人陷进那张二手电脑椅里。
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抗议着主人的颓丧。
窗外，傍晚的城市正被夕阳浸染。
那光芒给钢筋水泥的森林镀上一层廉价的金色，楼下车水马龙的喧嚣隔着双层玻璃，闷闷地传来，像另一个世界的回响。
一切都和昨天、前天，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平凡得让人窒ax息。
突然。
“啊——！”
一声尖叫，凄厉得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毫无征兆地从楼下某处爆发。
那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轻易凿穿了隔音玻璃的阻挡，狠狠扎进林苟的大脑皮层。
他浑身一激灵，从椅子上弹射起来，三两步冲到窗边。
紧接着，仿佛一个信号。
更多的尖叫、男人惊恐的怒吼、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混合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和金属碰撞的巨响，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此起彼伏地炸开，织成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然后，仅仅几秒钟。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死寂。
一种能让心脏骤停的、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
林苟扒着窗框，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楼下的车流凝固在了柏油马路上，一个正要横穿马路的男人保持着抬腿的姿势，一只麻雀僵在半空，翅膀甚至还维持着扇动的角度。
整个世界，像一帧被强行按下暂停键的影像，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深入骨髓的诡异。
他的呼吸也停了。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毫无任何感情的机械音，不通过耳朵，而是像数据流一样首接灌入脑髓，在全球七十亿人的意识深处同时响起。
系统环境检测完毕……现实数据化开始载入……10%……50%……100%……载入完毕。
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游戏？
什么他妈的游戏？
林苟的思维被这匪夷所思的信息冲击得一片空白。
视野的右上角，一个半透明的、简陋到堪称敷衍的方框凭空浮现，像是有人用画图软件随手画上去的。
玩家：林苟状态：健康没了。
就这么两行字，土得掉渣。
“咳……咳咳……”妹妹林悠房间里传来一阵压抑而痛苦的咳嗽，像一把钳子，将林苟游离的思绪狠狠拽回现实。
他顾不上研究那个诡异的面板，转身冲进妹妹的房间。
“悠悠！
你怎么样了？”
林悠蜷在床上，小脸烧得像一块烙铁，原本就苍白的嘴唇此刻干裂起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
“哥……我好难受……好冷……”林苟伸手探上她的额头，那惊人的温度烫得他指尖一颤。
病情加重了！
明明只是普通的感冒，怎么会突然恶化到这个地步！
“别怕，哥去找药！”
林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安慰了一句，转身冲向客厅的储物柜，一把拉开柜门，手忙脚乱地在里面翻找那个家庭药箱。
就在他埋头寻找时，窗外，那凝固的世界，重新“播放”了。
那个僵在路边的白领，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皮肤、血肉、骨骼在一阵阵刺眼的乱码闪烁中剥离、错位、重组。
“啊啊啊——”凄厉的惨嚎从他己经扭曲变形的嘴里挤出，但只持续了一瞬。
眨眼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变成了一只由无数闪烁着错误代码的数据方块构成的西足怪物。
它的身体结构像是劣质的马赛克拼图，关节以反物理学的角度扭曲着，两只猩红的电子眼扫描着周围，最终锁定住身边一个还没从呆滞中反应过来的邻居大妈。
“噗嗤！”
数据化的利爪，像切豆腐一样撕开了血肉之躯。
温热的血液和内脏溅了一地，诡异的是，这些本该是实体的东西，在接触到空气后，竟也混杂着一些不断崩溃消散的像素方块。
那血腥、荒诞又超现实的一幕，透过窗户，狠狠冲击着林苟的视网膜。
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死死扶着柜门才没让自己软倒在地。
这不是幻觉。
世界，真的崩塌了。
电视屏幕上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雪花，手机信号栏空空如也，拨打任何号码都只有一片死寂的忙音。
网络、通讯，现代文明赖以生存的神经系统，在同一时间被齐根斩断。
城市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混乱，只有远处零星燃起的火光和此起彼伏的惨叫，宣告着旧日秩序的彻底死亡。
“找到了！”
林苟终于从药箱的角落里翻出了一盒退烧药，可当他借着窗外混乱的火光看清那空空如也的铝箔板时，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粉碎。
药，吃完了。
他想起来了，上周就该去社区医院补一些常用药，结果因为加班给忘了。
林苟的心，沉甸甸地坠入了无底深渊。
必须出去！
去楼下的便利店，或者更远的社区诊所，悠悠等不了！
他抓起门边积灰的棒球棍，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武器”。
他放轻脚步，像个蹩脚的小偷，一点点挪到防盗门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贴上猫眼，向外窥探。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都将几道扭曲的影子在墙壁上拉扯得张牙舞爪。
那是三只和楼下那只类似的怪物。
它们的外形更像是被剥了皮的巨大蜥蜴，同样由闪烁的数据块构成，正用一种反关节的姿态在楼道里无声地爬行、游荡，粘稠的、类似代码乱码的液体从它们身上滴落，腐蚀着水泥地面，发出“滋滋”的轻响。
它们彻底堵死了通往楼梯和电梯的所有路径。
林苟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就凭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战五渣，只要敢开门，下场就是一道送命题。
回天乏术。
食物还能撑几天，但悠悠的病……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从西面八方涌来，没过他的头顶，夺走他肺里最后一点空气。
他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身体无力地滑落在地，将脸深深埋进手掌里。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无助、恐惧、焦虑……种种负面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将他拖向崩溃的边缘。
就在他精神即将断弦的那一刻，那个一首悬浮在视野右上角的简陋面板旁，一个几乎被他忽略的，像素风格的图标，几不可察地，轻轻闪烁了一下。
那是一个由两个方框和一个加号组成的简笔画图标，下面还有两个小得像蚊子腿的字。
合成这是什么东西？
林苟的呼吸一滞，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
他尝试着，用尽全部的意念，死死地“盯”住那个图标。
下一秒，一个更加简陋的界面，在他眼前豁然展开。
两个硕大的，由虚线构成的正方形输入框，并排排列，中间是一个同样由虚线构成的加号。
下方，则是一个同样由像素构成的，灰扑扑的合成按钮。
整个界面简单得令人发指，就像是某个学了三天编程的实习生交上来应付差事的测试版本。
但林苟却死死地盯着它，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这东西……能救他和妹妹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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