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
梅碎。
剑亮。
谢晓峰站在梅林里，雪刚停，枝头那点白掺着红，像没擦干净的血。
他手里攥着 “小楼一夜听春雨”，剑刃还沾着华山巅的寒气 —— 三天前，他一剑挑飞武当掌门的七星冠，底下喊 “天下第一” 的声浪能掀翻云彩，可此刻，剑举在半空，他的指节却首抖。
不是累的。
是指尖麻得怪，跟他以前做心理咨询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时候他待在二十楼的办公室，空调吹着正好的 26 度，浅灰色沙发旁摆着温好的矿泉水，有人攥着纸巾坐在对面，小声说 “谢老师，我怕没人要我”，他的指尖就会这么麻，同事总笑说 “这是共情到了”，没想到现在对着只慢悠悠飘过的流萤，也会这样。
流萤的淡绿光擦着梅枝过，像深夜里来访者偷偷塞给他的小纸条，上面就写三个字 “我不敢”。
按江湖的规矩，这种挡路的小玩意儿，早该随手斩了。
可谢晓峰的腕子动了半寸，突然停住 —— 脑子里冒的不是 “剑快才赢”，是他常跟学生说的话：“别着急动手，先想想人家为啥在这儿。”
一只流萤而己，不过是想找个亮，碍着谁了？
“嗤 ——”剑插回鞘的脆响惊飞了枝头的雪，落进衣领里，凉得谢晓峰一缩脖子。
这一缩，他的脑子突然乱了：眼前是梅林的冷、积雪的白、剑鞘的硬，可心里头却蹦出另一幅画面 —— 他的咨询室，窗明几净，台灯的光软乎乎的，他刚写完一份咨询记录，助理发来消息说 “下一位预约的人到了”。
那是他在现代的日子，没有雪的冷，没有剑的寒，连空气都是空调滤过的干净味。
谢晓峰下意识摸向口袋，想掏手机给助理回消息，指尖碰着的却不是熟悉的手机壳，是块边缘磨得光溜溜的碎银子 —— 是这具身体的爹，谢王孙给的 “江湖盘缠”。
“天下第一……” 他低声念叨，捏着碎银子的指节泛白，冰凉的触感窜进掌心时，那些零碎的记忆突然串成了线。
华山巅的喊叫声，跟他去年看的《三少爷的剑》里写的分毫不差；前几天脑子里闪的红衣女人，手里攥的薄荷糕，包装纸就是他以前在便利店常买的那款，印着 “清凉解暑”；还有那个总冒出来的名字 “阿吉”，不就是书里在贫民窟种薄荷的流浪汉？
连他手里这把剑，“小楼一夜听春雨”，书里明明白白写着，是谢晓峰的佩剑。
谢晓峰靠在梅树上，突然笑了 —— 不是慌，是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做梦，是穿越了。
他穿进了《三少爷的剑》里，还正好成了跟自己同名的主角，那个书里写的 “生下来就该当天下第一” 的神剑山庄三少爷。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这双手前几天还沾过江湖人的血，可指尖还留着握笔写咨询记录的触感，脑子里还能想起翻哲学书时看到的话：“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他抬头扫过梅林，雪还在飘，可眼里的雪早不是 “江湖的冷”，是 “不能按书里活” 的清醒。
书里的谢晓峰，最后成了真的天下第一，却活成了空壳，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他不想那样 —— 学了这么多年心理，他比谁都懂，人活的不是名头，是心里的踏实；读了那么多哲学书，他比谁都清楚，别被别人的剧本绑住。
谢晓峰捡起剑，再拔出来时，没斩流萤，没斩梅枝，只对着空气轻轻挥了一下。
剑风很轻，扫落了枝头的雪，没碰掉一片梅瓣。
他的指尖不抖了，心口那股发紧的劲儿也散了 —— 他想好了，不按书里的路子走。
他要带着现代的本事活在江湖里：听流民说心事，帮人解心结，这是他的老本行；种点薄荷，教大家做点能攥在手里的小事，就像以前教来访者 “焦虑时先做点能掌控的事”；至于剑，能护人就好，不用非要斩尽挡路的人。
“爹。”
谢晓峰对着梅林深处喊了声，那里有谢王孙的影子，有谢家 “必须赢” 的规矩。
他以前总跟来访者说 “孝顺不是盲从，是让自己活得好，也让家人放心”，现在他想让这具身体的爹知道，不当 “天下第一”，也能活得像样。
他用剑尖在雪地上划了两道线：一道长的，写着 “书里的谢晓峰”；一道短的，旁边画了株小薄荷、一只搭着的手 —— 那是他想活的样子，能护人、能解心结的谢晓峰。
剑回鞘时，响声比刚才轻了些，像卸下了千斤担子。
谢晓峰往梅林外走，鞋底沾着的薄荷苗蹭出浅绿的痕，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他摸出那块碎银子，放在刚才捡梅瓣的地方 —— 算是跟现代的自己打个招呼：“放心，没丢你的本事。”
风把梅香吹过来，混着点薄荷的甜。
谢晓峰抬头看，梅林外的天快亮了，淡青色的光透过来，照在剑鞘上，亮得温和，像他咨询室里的台灯。
他不用当书里的三少爷，他要当能护人、能解心结的谢晓峰。
不管是江湖的挑战，还是流民的心事，他都接得住。
活成自己的样子，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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