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风乍起,吹起一地的落叶,烛火在风中摇荡。
“老夫人,进去罢,外面风大。”
林嬷嬷扶着许老夫人的手,欲往里带。
“无碍,我得在这看着我幺儿。”
许老夫人不愿进门,风大了些,吹起许老夫人的大红褂子,今日许老夫人头上戴着压箱底的簪子,身着少见的苏式大红褂。
祠堂里的法事到了尾声,林嬷嬷扶着许老夫人的手,往祠堂内走去。
大堂之上架着香炉,祠堂里挂着喜字,那喜字却不似平常黑字红底,而是少见的黑字白底。
乍一看,祠堂里办得不是喜事,更像是丧事。
“劳烦道长了。”
许家老夫人微微转头,看向林嬷嬷。
林嬷嬷会意,从袖袋中取出银两塞在道长的手中。
道长一甩拂尘,掂了掂钱袋,露出一个会心地笑。
“此乃,贫道的本分。”
“吉时到,起轿。”
那道长大声喊道,话音一落,唢呐声起。
许老夫人下意识想跟在迎亲队伍身后,却被道长拦下。
“若是公子见了老夫人,许是会伤心。”
听到这句话,老夫人的脚步生生顿住。
她收回脚,拍拍一旁的林嬷嬷,“你跟着去,别人我也不放心。”
又道:“有些人不听话就处置了,免得幺儿不喜。”
“诺。”
林嬷嬷领命下去,面无表情的走在前头。
夜更黑了,风却小了些,他们举着火,吹着唢呐,敲着鼓,在这黑幕中生生的劈开一条路。
道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咒,和着那唢呐,那鼓声像是来自远古的歌。
小道旁的大树在风中摇曳,影子张牙舞爪的,道长的拂尘一甩,嘴里喊着“去。”
那影子神奇的静了下来,风似是止了。
村庄里安静的佷,偶尔传来几声狗吠,不知谁家的婴儿在啼哭,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就静了下去。
这里唯有一户人家亮着灯,门也开着,一个在门口张望着。
看到远处的灯火,着急的往房里跑去,“许家来了!”
“快把元家小娘子请出来!”
喜婆还未进门便大声喊道,说完还斜眼看了眼身旁的林嬷嬷。
“我元家也是有规矩的,这拦门礼得给!”
元大嫂拦在门口,不愿让路。
喜婆面露难色,这钱她可没有,心中又鄙夷道,这妮子真给掉钱眼去了,这档口还想要许家的钱。
林嬷嬷什么人没见过,不想与元家大嫂有太多纠缠,指挥着小厮想推开元大嫂,岂能想到,元大嫂硬生生地扒拉着门框,不愿下来。
这样子是不拿到钱不罢休了,林嬷嬷心中冷哼,从袖袋中丢出一锭金子丢在院子里。
老夫人早早的交代了,有事砸钱就行。
元大嫂见到那金锭子,眼冒星光屁颠屁颠的跑院子里去了。
进了院子,林嬷嬷带着喜婆往元汐的房里走去,屋子里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破碎的瓷片,大概是元大嫂没有打扫干净。
床上躺着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身上喜服也皱皱的,手腕处还有一条伤痕,血迹稍稍凝固,连最基本的包扎都没有。
元大嫂不知从那个角落里钻了出来,邀功似的和林嬷嬷说道:“这丫头骨头可硬了,搞了好几天,幸亏我前天去镇子上买了迷药,要不然有一顿折腾的。”
林嬷嬷不理睬元大嫂,指挥着婢女将元汐绑了起来。
按元大嫂抠搜的性格,买的未必是什么好药,路上要是醒了,坏了吉时必然难以回去交差。
“绑了安全些。”
元大嫂笑道,林嬷嬷未接话,让婢女架着元汐往门外走,头盖掀起一角。
婢女好奇地看了一眼,元汐的眼睛微闭,睫毛微弯,眼角还挂着泪痕,嘴上被胡乱的抹了口脂也难灭美色。
传言元家小姐美为天人,果真如此。
林嬷嬷狠狠地踢了那婢女一脚,她脚下一疼,险些摔了一跤。
“奴婢错了。”
婢女低着头不敢再看。
“路都不会看,想必留在府里也没什么大用。”
婢女战战兢兢地不敢再言,和另一个婢女合力将元汐送上轿子。
俩人都不敢张望,只祈祷着仪式早点结束。
“起轿。”
随着喜婆的声音,喜轿被缓缓抬起,一行人如来时一般去。
不同的是,喜轿上也点上了灯,烛火在灯笼里跳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马上到许家祖坟了,气温又降了些,小厮们背后汗渍浸透了衣褂,这时更冷了,像是有人在背后吹了一股阴风。
茅草中穿过一个影子,婢女有些害怕,往火光处靠了靠。
草里像是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婢女被吓了一跳,扒着旁边的人。
“啪。”
脸上火辣辣的,她懵了。
“不过是一只猫,你这幅模样成何体统。”
林嬷嬷毫不留情的扇了一掌给那婢女。
婢女不敢作声,回到自己的位置。
众人也未被这变故影响,只是脚上的步伐快了些。
元汐刚醒,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想伸手去扶墙,发现自己不能动弹。
看着身上的喜服,元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昏沉沉的脑袋,无一刻不在告诉着她,她被所谓的亲人算计了。
从那位嫂嫂嫁进来开始,她便战战兢兢地,不敢多吃一口饭,不敢少做一点事。
有点好的,也是紧着嫂嫂,可结果呢,在家里眼里,她只不过是换银两的工具而己。
她必须想办法自救。
就在此刻,摇晃的喜轿骤然停了。
元汐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强迫着自己清醒。
一阵西散的脚步声之后,是一片毫无生机的死寂。
轿子外,道长站在早就摆好的祭坛前做起法。
风又起了,一地的纸钱被吹散。
一旁的小厮见状,想起道长的交代,拿着棍子,这敲那敲嘴里念叨着:“不许抢,不许抢,这是我们许家的。”
也是奇怪,天上明月高悬,可月光却像是落不到地上,只能靠着微弱的烛光看清周遭。
香烛的火光在风中摇曳,忽地灭了。
瞬间陷入一片黑。
“动土!
请新娘!”
道长高亢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刺耳。
不等元汐反应,她就被俩人拉出喜轿。
喜娘发觉元汐还存在着一些意识,不由在心头感慨。
啧啧啧,难怪林嬷嬷要在绑一次,那元家大嫂实在小气,连蒙汗药都只放了八成。
但喜娘并不担心。
她早就见过这元小娘子,身子削弱,一阵风来都能吹倒。
这样的女子,能掀出什么风浪来呢。
元汐身体瘫软,全靠婢女的搀扶。
见此,喜娘更是松了警惕,往外走了些。
喜娘走得远了,她迫不及待地翻出藏在袖袋的银两,数了又数。
有了这银子,还怕我儿不高中。
喜娘美滋滋的幻想着成为状元娘的日子,没注意到脚旁的茅草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茅草也倒了一小片。
喜娘的裙角被什么东西抓了一脚,吓得她不轻,连手中的碎银都掉了一块。
她边俯身去找,边低声诅骂。
“小畜生!
别让我抓着!”
这山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喜婆找得艰难,可她不死心。
脚面传来软绵绵的触感,转瞬即逝,她的身子僵了僵。
下一刻,一股冰冷的,带着点潮湿的触感从脚腕处传来。
“啊!”
喜娘惊得跳起,跌跌撞撞地跑向人群,生生地撞倒了元汐三人。
仪式被打乱,道长脸上不喜,林嬷嬷也警告地看着喜娘。
“那里……有东西摸了我的脚。”
喜娘脸上的恐惧还未散去,边说,边往道长身边靠。
“多半野猫子,我看你是人老了眼神也不行了,干脆回家颐养天年。”
林嬷嬷打断喜娘的话,话语中隐隐有威胁。
“况且有道长在,你怕什么!”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喜娘听得,更是说给在场的众人听得。
喜娘不敢反驳,只是又往道长那靠近了些。
道长冷着脸将刚刚的仪式进行下去。
元汐也被那俩个婢女扶了起来,这一顿动作,元汐明显感觉到了绳索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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