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夜晚，月亮刚升上山头。
后山山涧安静得只能听见水声和虫鸣。
溪水清浅，从石缝间缓缓流过，映着月光泛出银白的光晕。
西周林木幽深，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低语什么秘密。
顾冉今年十岁，个子比同龄孩子瘦小一些，头发用红绳扎成两股小辫，垂在肩前。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裙，脚上的凉鞋边角己经磨毛了。
圆脸蛋上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夜里不灭的星子。
她是村里最普通不过的孩子。
父亲早年进山采药没再回来，母亲改嫁去了外县，她从小跟着爷爷顾玉长大。
爷爷不爱说话，但总教她些奇怪的东西——比如闭眼静坐、数呼吸、念口诀。
他说：“你体内有光，只是还没醒来。”
最近几天，她总觉得右手食指发热，夜里睡不踏实，老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金灿灿的地方，脚下踩着的不是地，是光。
今天是她十岁生日，家里本想煮碗长寿面，她却推说想一个人清净，背上小布袋就往后山去了。
那布袋是爷爷亲手缝的，粗麻布，针脚歪歪扭扭，里面装着几粒晒干的草籽和一块温润的小石头。
她说不清为什么带它来，可心里就是觉得，今天要用上。
山路湿滑，白天下的雨让泥土黏在鞋底，走一步甩一下。
树枝横斜，刮过她的手背，留下一道细红的痕。
她咬住下唇没出声，继续往前走。
天色越来越暗，远处村子里亮起零星灯火，但她没有回头。
终于到了山涧中央那片平坦的石头地。
这里她来过好几次，爷爷说过，水净、夜明、心定，最容易感应到“源”。
她脱下凉鞋，赤脚踩进溪水。
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让她打了个激灵。
她盘腿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闭上眼，开始默念爷爷教的口诀。
“心如镜，气归源，引月照内庭。”
一遍，两遍，三遍。
刚开始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风吹过耳畔，溪水流过脚边。
她有点泄气，心想：该不会是爷爷哄小孩的话吧？
我哪有什么光，连根蜡烛都点不着。
可指尖突然传来一阵麻，像是被蚂蚁轻轻咬了一口。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右手指尖正微微发烫，皮肤底下仿佛有东西在流动。
她赶紧闭眼，深呼吸七次，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一点上。
她在心里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想着它慢慢亮起来，暖起来。
忽然，“啪”一声轻响。
一道极细的金光从她食指射出，打在前方水中的一块鹅卵石上。
石头颤了颤，竟缓缓离地半寸，悬在空中不动了。
顾冉睁大眼睛，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口。
真的……飘起来了？
她死死盯着那块石头，生怕它掉下来。
可越是紧张，呼吸就越乱。
金光开始不稳定地闪烁，石头也跟着抖动。
她想稳住，却发现体内的热流像脱缰的马，根本不听使唤。
下一秒，金光猛然暴涨。
整条溪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吸住，表面剧烈翻腾，冒出大片白汽。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不到十息工夫，原本潺潺流动的溪段彻底干涸，只剩下一地晶莹剔透的块状物，像是被打碎的玻璃，又像凝固的冰渣。
顾冉吓呆了。
她慌忙收回手，用力掐住指尖，试图切断那种滚烫的流动感。
可最后一股能量还是冲了出来，裹着最大的一块晶石，“嗖”地飞向旁边的古树。
“咚”一声闷响，晶石嵌进树干半寸。
紧接着，树皮裂开几道细微纹路，泛出淡淡的金光，像是某种符文一闪而过。
几息之后，光芒消失，树恢复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顾冉坐在地上，手脚发软。
她看着空荡荡的河床，看着那棵古怪的树，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那一幕太不真实了，像是做梦。
可她手心还在发烫，衣服袖口沾着一点闪亮的粉末，证明一切是真的。
她低头检查自己的手指，除了微微发红，并没有受伤。
她试着再凝聚精神，却什么也感觉不到，那股热流好像退潮一样不见了。
这时，山脚下传来喊声。
“有人吗？
老李头摔沟里了！
快来人啊！”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焦急。
应该是村里的谁发现了意外，正在呼救。
顾冉一个激灵，立刻爬起来穿鞋。
她不能被人看见在这里，尤其不能让人发现这片干涸的溪地和那些怪东西。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棵古树，记下它的位置——歪脖子，树根隆起，旁边长着一丛野薄荷。
然后转身，沿着侧坡的小路快步往村子方向跑。
路上她顺手在裙子上擦了擦手，把沾着晶屑的地方搓了几下。
小布袋还在怀里，鼓鼓囊囊的，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跑出林子时，她喘着气停下，回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山林。
月光洒在树梢上，静得可怕。
她摸了摸口袋，确认布袋还在，低声自语：“我真能发光了……爷爷没骗我。”
话音落下，她脚步加快，朝着村子走去。
远远地，她看见自家屋顶升起一缕炊烟，在夜色里弯弯曲曲地飘着。
窗纸透出昏黄的光，那是灶火映出来的。
爷爷应该在等她吃饭。
她走得更急了些，心里既兴奋又害怕。
刚才的事她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但她知道，从今晚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体内的光醒了。
虽然还不听话，虽然差点闯祸，但它确实存在。
而且，它选择了在这个生日的晚上，第一次回应了她。
顾冉抿了抿嘴，嘴角悄悄翘起。
她一边走一边想：明天要不要再试试？
能不能让光听她的话？
能不能……点亮一盏灯？
这些问题在她心里翻腾，像溪水重新流动那样欢快。
她不知道的是，那棵古树的树皮深处，那道金纹并未完全消散。
它沉在木质里，像一颗埋下的种子，静静等待下一次光芒的唤醒。
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顾冉踏上村道，脚步轻快。
夜风拂过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了某种说不清的期待。
她抬头望着自家窗户的光，小声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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