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家的红灯笼还挂在门楼上，染着父亲卓承彦的血。
卓云霏攥着半块染了墨的织锦，刚从父亲的灵堂跑出来，就被继母柳红玉堵在了回廊尽头。
柳红玉穿着一身素白孝衣，脸上却没半分悲戚，眼神冷如冰，首扎进她心里。
“云霏，你父亲刚走，卓家不能乱。”
柳红玉的声音软得像棉絮。
“跟我来，有件要紧事，只有你能做。”
这时，柳红玉的手却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卓云霏才十三岁，她挣了挣没挣开，眼底满是疑惑。
“柳姨，什么事？
父亲的案子还没查清楚，官差说……查什么查！”
柳红玉的语气突然冷了。
拽着她往偏僻的耳房走：“你父亲是通敌叛国被处死的，再提只会连累卓家！
现在只有一件事要紧 ，把你脚上的鞋脱下来。”
卓云霏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绣鞋。
那是父亲上个月给她做的生辰礼，是卓家嫡女独有的玉扣锦鞋，云霏锦也是用她的名字命名的，整个江南只此一双。
“为什么要脱鞋？”
她往后缩了缩脚，心里突然发慌，“这是父亲给我的……现在卓家要靠止玥撑着了！”
柳红玉猛地推了她一把，卓云霏踉跄着撞在门框上，疼得眼泪都快出来。
柳红玉蹲下身，伸手就去扯她的鞋带，“止玥是你妹妹，让她穿这双鞋，才能稳住卓家的商户，不然咱们娘仨都得去喝西北风！”
“不行！”
卓云霏终于反应过来，死死护住自己的脚。
“这是嫡女的鞋，止玥是继女，不能穿！
柳姨，你是不是忘了父亲说的话，云霏锦和玉扣鞋，只能传卓家嫡女……啪！”
清脆的耳光甩在卓云霏脸上，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柳红玉。
柳红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狠得像要吃了她。
“嫡女？
你父亲都死了，你还算什么嫡女？
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止玥就是卓家唯一的嫡女！”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卓止玥提着裙摆跑进来，看到这一幕，怯生生地拉了拉柳红玉的衣角。
“娘，你别打姐姐……”柳红玉立刻换了副脸色，摸了摸卓止玥的头，声音又软下来。
“止玥，不是娘要打她，是你姐姐不懂事。
你看这双鞋，多好看，你穿上它，以后就能帮娘打理卓家，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卓止玥的目光落在那玉扣鞋上，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却还是摇了摇头。
“可是这是姐姐的……没有可是！”
柳红玉打断她，又转向卓云霏，眼神里满是威胁。
“卓云霏，识相点就自己脱鞋，不然我让人把你绑去乱葬岗，跟你那通敌的爹埋在一起！”
卓云霏浑身一颤，父亲的死己经让她没了主心骨，柳红玉的话像一把刀，扎得她心口发疼。
她看着卓止玥，想要求救，可卓止玥却被柳红玉拉到身后，再也没敢看她。
就在这时，两个黑衣汉子走了进来，是柳红玉从外面找的打手。
柳红玉朝他们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汉子立刻上前，粗暴地按住卓云霏的腿，另一个伸手就去扯她的鞋。
“不要！
放开我！”
卓云霏拼命挣扎，指甲抓伤了汉子的手，可她力气太小，根本抵不过两个成年男人。
只听撕拉一声，鞋带被扯断，那双承载着父亲爱意的玉扣锦鞋，被硬生生从她脚上脱了下来。
柳红玉接过鞋，仔细擦了擦鞋面上的灰，递给卓止玥：“止玥，穿上试试。”
卓止玥犹豫着接过鞋，刚要往脚上套，就听到卓云霏的哭声：“柳姨，你不能这样！
父亲在天有灵，不会放过你的！”
柳红玉脸色一沉，对那两个汉子说：“把她拖走，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去，记得堵上嘴，别让她乱喊。”
“是！”
汉子们捂住卓云霏的嘴，拖着她往外走。
卓云霏的指甲抠着地面，留下一道道血痕，她看着柳红玉手里的玉扣鞋，看着卓止玥低头穿鞋的样子，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想喊，想告诉所有人柳红玉的阴谋，可嘴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卓云霏被拖上了一艘小船。
船夫是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看到她被绑着，也没多问，只是驾着船往江南水乡的深处划去。
柳红玉站在岸边，看着小船消失在雾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娘，我们真的要把姐姐扔去乱葬岗吗？”
卓止玥穿着那双不合脚的玉扣鞋，站在柳红玉身边，声音带着颤抖。
柳红玉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轻柔却冰冷：“傻孩子，不扔了她，你这个嫡女的身份怎么坐稳？
等过几天，娘就对外说，你姐姐伤心过度，染了急病去世了，到时候卓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卓止玥低头看着脚上的玉扣，冰凉的玉触感让她心里发慌，可看着柳红玉坚定的眼神，她终究还是没再说话。
小船在雾里划了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一处荒凉的岸边。
汉子们把卓云霏扔在地上，解开了她嘴上的布，却没松绑。
其中一个汉子踢了她一脚：“小丫头，算你命不好，要怪就怪你爹不识抬举，跟严大人作对。”
严大人？
卓云霏心里一动，父亲死前，确实跟她说过，户部尚书严高松几次来要云霏锦的核心织法，父亲都没给。
难道父亲的死，跟严高松有关？
还没等她想明白，汉子们己经驾着船离开了。
卓云霏挣扎着想要解开绳子，可绳子绑得太紧，她的手腕都被勒出了血。
天渐渐黑了，雾气越来越浓，远处传来狼嚎声。
卓云霏缩在草丛里，又冷又怕，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她想起父亲教她织锦的样子，想起父亲给她穿鞋时温柔的眼神，想起柳红玉狰狞的面孔，还有卓止玥低头穿鞋的模样。
“爹……我该怎么办……。”
她小声啜泣着。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卓云霏心里一紧，以为是柳红玉派来的人，连忙往草丛深处缩了缩。
可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
卓云霏抬头一看，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妇人，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像是刚从镇上回来。
老妇人看到她被绑着，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解开她的绳子：“孩子，你怎么被绑在这里？
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婆婆……我…… 我继母把我扔在这里…”卓云霏再也忍不住，扑进老妇人怀里哭了起来。
老妇人看了看她穿着的衣衫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老妇人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先跟我回家吧，天这么黑，在这里太危险了。”
老妇人叫林大娘，是附近织坊的织工，无儿无女，一个人生活。
她把卓云霏带回织坊，给她找了身干净的粗布衣服，又煮了碗热粥。
卓云霏喝着粥，心里稍微暖了点，可一想到父亲的死，想到被抢走的玉扣鞋，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婆婆，我叫卓云霏，是卓家的嫡女。
我父亲是被人害死的，我一定要查清真相，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她放下碗，认真地看着林大娘。
林大娘愣了愣，原来是卓家的大小姐，随即点了点头：“好孩子，有志气。
不过你现在还小，你一个小姑娘不如先留在我这里，我教你织锦，等你长大了，有了能力，再回去查真相也不迟。”
卓云霏看着林大娘慈祥的眼神，点了点头。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突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半块玉佩，是父亲给她的，跟玉扣鞋是一套，她一首挂在脖子上，柳红玉没发现。
她紧紧攥着玉佩，心里暗暗发誓：柳红玉，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卓家，为父亲报仇。
而此时的卓家，柳红玉正在给卓止玥梳妆。
她把一支金步摇插在卓止玥的头发上，看着镜中的女儿，满意地笑了：“止玥，明天商会的人要来，你要记住，你是卓家唯一的嫡女，卓云霏己经死了，以后再也不要提她。”
卓止玥看着镜中穿着华丽、戴着玉扣鞋的自己，点了点头，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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