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酷暑难耐,虽然己是午夜十二点,但空气里的热浪仍没褪尽,裹着白日残留的油烟味,黏在皮肤上像层湿棉絮,闷得人喘不过气。
王涛骑着那辆说不清转了多少手的电动车,拖着疲惫的身体,往他城中村那间似蒸笼的房间走去。
身上的那件明黄的外卖服,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此时城中村一片寂静,只有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的声音。
不大的院子被房东隔成十几间鸽子笼,院里搭着几片破旧的石棉瓦,瓦底下支着煤气灶、煤炉,算是公共厨房。
墙角一个洗手池挤着十几个水龙头,每个龙头上都挂着把小铜锁。
这里住的都是些流汗挣钱的农民工,过日子那可都是精打细算。
王涛经过七拐八绕,终于把车停到了自己那间不足五平方的小房间门口。
他扯下身上那件难闻的外卖服扔到一旁,拎起早上出门时剩在屋角的半桶水。
太阳烤了一天,水温正好,不烫也不凉,是这破院子里难得的“福利”。
他站在院子里,抄起上一任租客留下的烂水瓢,舀一瓢水从头顶浇下去。
“哗”的一声,水珠顺着发梢、脖颈往下淌,冲掉了一身的汗味和疲惫。
他甩了甩头,只觉得从骨头缝里透出股痛快,像是把这一天的憋屈都冲跑了。
冲完凉,他摸回那间破旧的小屋。
屋里只有台小风扇蹲在床头,扇叶转起来“吱呀吱呀”响,像是随时会散架,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好在刚冲过凉,皮肤还带着点湿意。
奔波了一整天,王涛的骨头像散了架。
他首接往硬板床上一倒,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梦里,他又成了那个被人追捧着的刘局长。
住着岳父为他们准备的200多平的大平层,开着妻子陪嫁几十万的车。
穿着笔挺的制服,皮鞋锃的亮得能照人,意气风发地站在办公楼前。
老婆江珊站在他身边,白得像朵栀子花,还是那副温婉体贴的模样。
仗着岳父的关系,还不到三十岁的他,就坐到了别人熬一辈子都未必能摸到的位置。
小城里的关系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阶级给牢牢的分隔开来。
江珊虽是独生女,可堂姐堂弟不是在各局当领导就是在小城里做着独家生意。
小城里最大的连锁超市是江家的,新盖的楼盘是江家人开发的,就连贯穿东西的那条主干道,都印着江家人的名字。
他一个普通基层员工,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江家的女婿,就凭他那个大专学历,别说局长就是普通的科室主任,恐怕也是他奋斗一生的终点。
可突然画面一转,他看到了鹿红的脸。
那是一张妩媚妖娆的脸,鹿红正像他们无数次偷情那样正卖力的伺候着他。
她依旧身着那件鲜艳夺目的大红色性感睡裙,若隐若现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双手涂着猩红色的指甲油,那颜色如同鲜血一般刺眼,与她的睡裙相互映衬,更显其妖娆与诡异。
一双诡异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她的指甲修长而尖锐。
他则极尽享受着此时的欢愉时,突然鹿红变了脸。
此刻正深深地陷入他的肉里,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流出正流出恐怖的鲜血。
“啊!”
王涛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浑身是汗,廉价的凉席早被汗浸湿,黏在背上像层胶。
他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起身摸到床边那个掉了瓷的搪瓷缸。
又从屋角那个既能洗衣又能洗澡的大红塑料桶里舀了瓢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温水滑过喉咙,他的呼吸才慢慢平和下来。
屋内灯光昏暗,王涛抬头看着自己所处的房间,墙面掉了一大块,露出里面的黄土。
一个不足二十瓦的破旧灯泡,发出幽暗的光。
唯一的电器就是那台快散架的风扇,月租三百块,甚至都不如江珊家的狗窝。
他突然觉的,以前的生活就像一场梦。
如果自己从未经遇到鹿红该多好,那他是不是还住在那套大平层里,家庭幸福事业有成。
到底是他害了鹿红还是鹿红毁了他的一生?
王涛一开始不能接受,自己明明是小城里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有老婆有孩子生活幸福而美满。
如果他没有那场婚外情,现在的他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就在他躺在床上发呆时,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摸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五点。
窗外己泛起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王涛站在那扇没有玻璃的窗前,看向那片漆黑的夜空,天空中没有一丝月光,也不见半颗星星,那像了那个夜晚。
他凝视着这片夜空,思绪渐渐飘远。
王涛不禁打了个寒颤,那个夜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仿佛那具尸体就横陈在他的眼前,那狰狞的面容和空洞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恐惧和罪恶感,又一次被唤醒,他感到一阵窒息。
自从出了那事,他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每闭上眼鹿红的身影就像鬼魅似的进入他的梦中,扰的他夜不能寐。
此时,院子里己有了动静,是环卫工人和农民工起床了。
他们说话嗓门大,隔着墙都能听见。
身上总带着股汗味和尘土味,还爱捡些破烂堆在屋里,本就挤的院子更显杂乱,终日飘着股说不清的馊味。
狭小的房间里又闷又热,王涛只感觉这个夏季好漫长,天天都是火辣辣的大太阳,晒的人都能秃噜一层皮。
王涛无奈起身,用毛巾胡乱擦了擦身子,又套上那件皱巴巴的外卖服。
新的一天开始了。
尽管如今的日子过得异常艰辛和疲惫,但王涛却心甘情愿地承受着这一切,谁让他是个杀人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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