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亦灿灿城固

没想到，见到的是他烧焦的尸体。

我悲痛欲绝，借酒消愁。

却在包房外听到了周弋的名字。

周戈竟然假死脱身，从私生子摇身一变成周家少爷。

听说他还有个给死人化妆养他的女朋友，至今还蒙在鼓里。

我狼狈地跑回出租屋，却见到一身高定的周戈。

地上堆的是我攒一辈子钱也买不起的东西。

他讨好地拉起我的手:

我现在有钱了，可以给你很好的生活，跟我走吧。

我苦笑，轻声问: 去给你当情妇吗?

他不知道，他和温家小姐订婚的消息早已众人皆知。

1.

周戈找到我时，带了很多礼物。

放在以前，是我攒十年钱也不见得能买得起的东西。

音音，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

可是你看……

他指着堆满走廊的礼盒，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给你很好的生活，跟我走吧。

我摇了摇头。

不了。

周戈一愣。

他没想到我会拒绝。

因为他不明白。

在我们相爱的五年里，我那么怕鬼的人为了能让他坚持学术研究，去挣死人钱。

每天二十四小时，我的手机永远有铃声。

因为无法预估死亡时间，只要有活，不论多晚，不论天气多恶劣，我永远抢先第一时间给死者化妆。

我那么爱他。

如今，他没死不说。

甚至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少爷。

周戈神色暗了下来。

音音，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我给你时间消化，三天后我再来。

要是放在以前，他只要神色一软，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抱住他。

不论他说什么，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应下。

可这次，我什么都没说。

转身关上了门。

2.

刚回到床上，闺蜜巧巧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将周戈刚刚来找我的事告诉了她。

听到周戈要带我走时，她急忙打断了我的话。

别跟他走周戈要订婚了

我一愣。

呼吸停滞在鼻尖。

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我有朋友在周氏集团上班，周戈现在改名叫周明续，听说下个月初和温家千金订婚了……

我的耳朵嗡嗡直响。

音音，我知道你很爱他，可是他都要订婚了，你跟他算什么?

而且，他是周家私生子这事，包括诈死一直瞒着你，到头来不仅骗了你的感情，还把你好不容易攒的钱都拿走了，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值得你爱

你就当他……

我吸了吸鼻子。

接过巧巧的话，我就当他，真的死了。

先前所有的犹豫，都在这一刻消亡殆尽。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李。

站在这个我与周戈住了五年的出租屋里。

我摸着墙面，一步步从屋里走到屋外。

沙发上，还浸着我和他暧昧的味道。

厨房里，弥漫着他为我做的饭香。

五年时光。

灰飞烟灭。

那个我奋不顾身爱了五年的周戈，死在了我最爱他的那年。

如今，他改头换面。

我也该向前看了。

3.

为了避免和周戈再有交集，我暂时搬到了巧巧家。

她为了庆祝我的回归，煮起了火锅，开了几瓶啤酒。

当我吃了一口麻辣毛肚时，鼻子一酸。

眼角瞬间湿润。

我大专学的是美妆。

为了不让我和周戈饿死，我入了殡葬行业。

同事叫我拼命十三郎。

这些年，我光顾着挣钱、攒钱，根本没有社交。

最大的理想抱负，就是承托周戈，让他有机会出国深造。

为了能让他高兴，只要他喜欢的，我也佯装和他一样。

就像这一口麻辣毛肚。

明明是我最喜欢的。

可因为周戈喜欢清淡饮食。

我也如他一样，日日清淡。

我早已忘了麻辣毛肚的味道。

此刻，巧巧察觉我的异样。

她将一盘子毛肚倒入锅里。

我不跟你抢，都是你的

快吃

这晚，我们畅饮。

吃得很是尽兴。

躺在沙发上，巧巧含糊道:

我还以为你这个倔驴脾气，会跟周戈走……

还好…音音，你没傻得到底…

她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我转头看见她已经睡过去了。

窗外的风吹起纱帘。

我喝下最后一口啤酒，走到窗下。

看着万家灯火，我不禁回想起了过往。

七岁时，守寡的妈妈把我送到了乡下奶奶家。

我以为是奶奶强硬留下我。

我不吃不喝三天，奶奶急得没办法，给妈妈打去了电话。

我亲耳听到电话里的话:

她爸死了，我也要另嫁，这孩子留给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正常生活。

再也没提过妈妈。

奶奶说，我头顶有两个旋儿。

倔驴脾气。

一旦认准，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如今想想，奶奶说得对。

我对周戈的五年，一直都在围绕着他而活。

再苦，再累，我都忍下了。

因为，我认定了他。

可是，他呢……

4.

不知是不是彻底放下了，我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

不知连续睡了多久。

直到我被一阵争吵声惊醒。

你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有脸找音音

把音音交出来……

你敢再骚扰音音,我就报警!你就不怕我把你诈死的事说出去?!

周戈一阵冷哼。

嗓音冷了下来。

你可以试试。

看看警察来了，是信我，还是信你。

我以为，我和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没想到，他竟然找到了这里。

我扶着墙边，走了出来。

巧巧见状，瞬间挡在我面前。

我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是再威胁，你信不信……

她话没说完。

周戈只是简单地挥了挥手。

他身后立刻蹿出两个保镖，直接堵住巧巧的嘴，将她架到了屋里。

你放开巧巧

只要你跟我走，我不会伤害她。

周戈一步步靠近。

你知道我的脾气，跟我走，好吗?

我忘了。

周戈的脾气。

极度偏执。

他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

当初他养了一只小狗。

可是租房时，房东给的价钱很低，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养动物。

周戈说，遛狗时，小狗走丢了。

可是后来，我偶然看到他在一处草坪上放了很多狗吃的罐头。

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扒开土，赫然发现那小狗的尸体……

如今，他有权有势。

就连巧巧住的地方，他都能轻易找到。

想到这，我瞬间像是卸了劲，浑身无力地点点头。

就在他神色一软，上前要抱我的瞬间，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5.

这一晕，我梦到了以前。

跟他在一起的第四年。

他妈妈因病离世。

那时，他连一块像样的墓地也买不起。

我托殡葬的关系，先将他妈的骨灰寄存在火葬场。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

他抱着我，一会哭，一会笑。

日后，我们要是有孩子，一定让他活在阳光下，在一个充满爱意的家庭里幸福健康地长大。

也许那时，他就知道了自己是周家私生子的身份。

音音…

耳边传来一阵阵浅短的嗓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缓缓睁眼。

只见周戈眉梢微红，神色温柔。

我们…

我们有宝宝了，音音……

我愣住了。

已经三个月了……你真粗心，竟然没察觉吗?

从得知周戈离世后，我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吃过一顿饱饭。

身子乏力。

头脑混沌。

我以为是悲伤过度，确实没在意。

见我愣神，他握住我的手。

医生说你精神太紧绷，缺乏营养，你不是喜欢湖景那边的房吗，我安排了一套大平层，再雇上几个人，专门照顾你起居，你要是想逛街……

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要跟我说吗?

我打断他的话，凝视他的眉眼。

如果，他跟我坦白一切。

我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惜，他沉思片刻，浅笑道: 当然有。

日后，你不用再去赚死人钱了，我说过日后我养你，你负责吃吃喝喝，美美地养胎。

我不露痕迹地从他掌心抽离。

周……周明续，我们之间就到此吧。

之前你欠我的，我也不要了。

你好好做你的周家少爷，我继续过我的平凡日子，你别再打扰我，我也不会冲破你的好姻缘。

他眉头一蹙。

你都知道了?

6.

我点头。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所以才瞒着你没说，这是周家安排的联姻，我不爱她，日后就算结婚，你才是我心底认可的老婆。

音音，你不是最希望我过得好吗?如今我得到这一切很不容易，你心疼心疼我，好吗?

我苦笑一声。

他的话像是一把刀。

将我对他充满爱意的心，扎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口子。

我心疼你，就该当你的情人?

我心疼你，就该给你生一个私生子?

我心疼你，就该把我自己和宝宝放在永不见光的地下?是吗?

我说着说着，逐渐失控。

而他听到私生子这三个字，也猛地站起身。

神色狠戾。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

我想怎么样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他冷笑一声:

我现在的身份地位，只要你安心养胎，我保你衣食无忧，日后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比别人的起点高。如果你不听话，你还是要去做死人生意，被人嫌弃厌恶，而宝宝也活在你的阴影下，抬不起头

我一怔。

这样的周戈是我从未见过的。

如此陌生。

如此令人心寒。

原来，我挣钱的途径令他如此嫌弃。

我猛地想起有一次从殡仪馆里回家。

那时我给一个出车祸而亡的逝者化妆。

可是逝者的家人都不曾出现，只有一个上了岁数的男管家，言语之间很犀利，一旦我做得不好，就会直接得罪这家人。

连续个小时复原。

好不容易得到了家属认可。

我怀着害怕和心悸，回家时没在意周戈当时的神色。

他拿着艾草叶给我净身后，就推着我去洗澡。

雾气弥漫的镜子里，闪过他皱眉的一瞬。

那双眼里是溢出的嫌弃。

我早该发觉。

是我自欺欺人太久了，形成了一种习惯，误以为他是嫌我工作太忙，陪他的时间太短。

许是觉得自己太冷硬，他又软了下来。

音音，别让我为难。

只要你愿意，我们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

我的沉默让他再一次冷了下来。

孰轻孰重，你好好想想。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就离开了病房。

7.

屋外的柳条随风摇曳。

像是我初遇周戈时，他一身洗得发白的衬衣。

将怀里的厚书放在石凳上。

随即将火腿撕成小段，蹲下喂小猫。

见我停在石凳旁，以为是书占了座位。

他赶忙起身，将书拿起。

不好意思，同学，你坐。

柳条正好垂在他的肩头，一缕阳光倾洒在他的头顶。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泛红的耳尖上，有一层毛茸茸的汗毛。

一见钟情，大概如此。

我只是没想到，这五年，恍然一场梦。

手机响起。

是巧巧。

你在哪?有没有事?

巧巧，我想离开这……

报位置，我接你

直到我坐上巧巧的车，拿好了东西后，一路向北开。

这一切很顺利。

我想，他大概太自负，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乖乖听他的话。

可他不会想到。

我逃走了。

开了五百公里，我们到了另一个省份。

找到了一家医院。

我没有犹豫，直接预约了手术。

直到我被推进手术室前，巧巧握着我的手。

你想好了吗?

我点头。

不论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手术很快。

等我从麻醉中醒来后，巧巧正好给我买了粥。

吃完恢复了些体力。

巧巧问我日后的打算。

我想去 H 省，之前带我入行的师傅跟我说了两次，可是那时我因为他……

好

巧巧着急道: 我早就不想在这待了，咱们一起

你有手艺，我出资金，咱们弄一个殡葬一条龙，好不好?

巧巧也是这行的。

只是她不参与丧葬事宜，她负责帮逝者家属联络寿衣、入殓、火葬这一趟活。

休息了一晚上。

我们连夜开去了 H 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