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公主

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她成了几个男人的妻子。

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母亲，是在几位父亲为她建造的望月楼中。

轻纱落下，衣衫寸缕地躺在父亲们的怀中。

她看见我，眼中露出了绝望。

云儿，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没走成，被送进了教坊司，学习着伺候男人的法子。

及笄那年，再次打开了望月楼的大门。

母亲，云儿来接你回家了。

1.

我有六个父亲。

我的母亲是亡国公主。

姜国战败的那天，她怀上了我。

而当时在场的有皇帝和他的五个兄弟。

他们贪恋母亲的美貌，将母亲带回了宫中。

为她修建了一座名叫望月的楼。

我就是出生在那里。

听照顾母亲的嬷嬷说，母亲被带回宫中的时候，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

本来玩得过火都见了血，孩子保不住的。

是母亲非要将我生下来，为此连续喝了整整一个月的安胎药。

那几个男人见她执意如此。

他们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

长兄，留个孩子也好，有了孩子阿姜就再也不会想着寻死了。

更何况我听说怀了孕的女人更加风韵犹存，这样的人间美味不尝一尝岂不是可惜了。

就这样六个男人默契地达成一致，让母亲留下了我。

他们并不是想要孩子，他们只是想到了更好玩的方式而已。

2.

六岁之前我都是跟嬷嬷生活在一起，但也能听到很多关于母亲的事情。

父亲们对母亲很好。

皇帝送给母亲黄金千两。

齐王为母亲种满遍地牡丹。

秦王为母亲摘得荔枝跑死了几匹马。

安王寻得浮光锦为母亲制作宫衣。

燕王放弃属地留在京城定居。

数不尽的珠宝首饰像是流水似的送到望月楼中。

可是这些都不属于我。

因为我的几个父亲并不喜欢我。

有了我母亲总是顾及不到他们的感受，他们便很少让我见母亲，也不会管我的死活。

伺候的宫女们看着满屋子的东西。

眼底充满了嫉妒和羡慕。

别看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还不是勾引人的贱货。

想尽办法爬上了皇帝和几位王爷的床，几个男人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不是妖妃是什么

我恰好路过，听到了那几个宫女窃窃私语。

冲过去捶打那个宫女。

你瞎说我娘才不是妖妃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娘

那宫女知道我不得宠，也没将我放在眼里。

直接将我推倒在地上: 你娘没错为什么就她能够爬上龙床肯定是她故意的使了什么勾引人的招数

你娘是妖妃，你也是妖妃生下的杂种

我整个人摔在地上，手肘被擦破了皮。

但是我没哭，只是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淤泥。

然后拿起了花瓶砸到那个宫女的脸上。

在瞎说，撕烂你的嘴

后来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冲向了娘亲的房间。

推开了那扇牡丹雕花门。

就看见娘亲坐在秋千上，衣衫半褪。

身上残留着奇怪的红痕。

几个男人围在她的身边，替她擦拭身体。

母亲迷离的眼神在看见我的时候，瞬间清明。

推开了她身上的皇帝父亲。

湿漉漉的眼里带着慌乱，她穿好衣裳赤着脚走到我面前。

想要把我抱进怀里，但是我却敏锐地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很奇怪，却让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母亲的手就那么僵硬在半空中，眼神中闪过一丝难过。

回过神来，我主动拉住了娘亲的手，像是不死心。

娘亲你到底是不是妖妃，宫女们都说你勾引了父皇们，还爬上了他们的床。

你跟她们说清楚啊你才不是妖妃

娘亲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刷白。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哭得伤心欲绝。

再后来皇帝父亲命人将我带了出去。

几天后，我听嬷嬷说，之前说娘亲坏话的那几个宫女，都被乱棍打死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说母亲坏话了。

就连我也因为惹得母亲不开心，被关在房间里闭门思过。

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母亲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刻意换好了衣裳，熏上她最爱的熏香。

然后高兴地将我抱在怀里。

她会叫小厨房给我做好吃的饭菜。

也会给我讲童话故事。

会教我读书识字，告诉我做人的道理。

母亲总说，她不会规定我必须成为牡丹和月季。

她只是希望我能够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像她那样被囚禁于这深红的墙壁内。

小小年纪的我不懂，但是却将这些话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后来偶然间我总是看见母亲坐在阁楼窗前。

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我爬进了她的怀里，仰着头天真地询问。

娘亲你为什么总是看着天上的月亮?

母亲回过神，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小脑袋: 母亲想家了，很想很想回家。

可是这里有爹爹们，难道不是家吗?

母亲脸色惨白，强颜欢笑。

不是。

母亲告诉我她生活在一本穿越小说里。

在这里我和她都是主角。

……

后来这些事情被父亲们知道了。

他们觉得母亲又想逃走，那天晚上六个人扒光了母亲的衣服。

而我被罚跪在门外一整夜。

嬷嬷捂住了我的耳朵，眼泪打湿了衣裳。

第二天我看见的是凌乱的房间，还有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味道。

母亲看见我进来后，发了疯地用刀划伤了我的脸。

鲜血染红了地面，和我的眼泪混杂在一起，我疼得捂住了脸。

母亲抓住我的手，她第一次对我说了那句话。

云儿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声音哽咽地问她。

那你呢……

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母亲没有回答我，她只是看着我被人带着离开。

带着鲜血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微笑。

3.

从那天后，我就再也没了母亲。

那是我第一次踏出望月楼，看着深红的墙壁。

还有无数的陌生人，我害怕地躲在嬷嬷怀里，最后被人带着去了最偏远的寝宫。

因为不受重视，没有银钱也没有炭火。

到了冬天，我因为身子弱生了一场大病。

嬷嬷为了给我找柴火，一个人离开了寝宫。

我清醒后顶着疲惫的身躯去找她。

就看见她被内务府管事的太监打得奄奄一息。

我哭得很伤心，捡起地上的石头就朝着内务府总管扔过去。

被人一脚踹在了肚子上: 你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冬日里的炭火就这么多，你用了贵人们用什么

给我好好一边待着去

我用尽力气爬起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愤怒。

被抓住了领子的时候，依旧咬着牙。

有本事就打死我，否则下次死的一定是你

内务府的总管见我这样，果然眼中有了怯意，他吞吞吐吐地放开了我。

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尘，一脸嫌弃。

赶紧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我被嬷嬷拉住了手，最后捧着那二两炭火将我带回了家。

那一晚屋子里很暖和，嬷嬷抱紧了我。

指着那二两炭火就像是在叮嘱: 公主……炭火一日放两个，白天天气晴多出去在外面走动，就不冷了。

我抱着她泪流满面。

嬷嬷你是不要云儿了吗?

娘亲也不要云儿了，云儿只有你了。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的性命在皇权下多么的渺小。

嬷嬷轻抚着我的头，声音很弱。

公主不哭……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她总是这样安慰我，可是自己却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我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冰冷。

我就这样抱着嬷嬷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屋子里的炭火用完了，阳光从缝隙中投射出来。

我流干了眼泪，替嬷嬷整理好仪容。

嬷嬷你看到了吗……冬天过了。

你说好的要陪云儿去采花的，后院的蔬果也都还没发芽呢……你怎么就能离我而去了呢。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了嬷嬷。

我将她冰冷的尸体埋在了后院的大树下。

放了许多柴火，她很怕冷，我不想她离开了都要挨冻。

那样太惨了……

4.

兴许是闹出了人命，内务府重新命人给我换了一间寝宫。

我再也不会挨冻了，但是嬷嬷却不在了。

第二年的冬天，我救了雪地里差点被冻死的宫女。

她名叫春来，看起来跟我年纪差不多大。

听说是得罪了贵人们，九死一生被我救下后，就留在了我的宫中。

她跟别的宫女们都不一样，对我也很好。

我们相依为命，同吃同住互相取暖。

对我来说她不是宫女，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以为我们一直都能够在一起这样下去，直到春日宴那天。

一道圣旨将我拉去了现场。

可能是因为我遗传了母亲特殊的体质。

母亲划破的伤并没有留下痕迹，反倒是新长出的肌肤十分白皙娇嫩，就连身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时隔几年他们第一次见到我，眼里露出了惊艳。

好似突然对我有了兴趣，开始扮演起了慈父的模样，奇珍异宝被送入宫中。

就连小厨房给的都是最好的。

宫殿里从冬来一个人，增添到了十几个。

每天早晨我醒来，都会有一大群人围着我转。

他们还叫人在我的院子里种满了芙蓉花。

说是从西域进贡的种子。

由宫里人培育而成，很是珍贵。

但我一点也不喜欢，比起芙蓉，我更喜欢徘徊花。

芙蓉温婉，我却浑身带刺。

也从不认命。

5.

随着父皇送进我的宫里东西越多。

冬来就越是羡慕。

她总说我投胎投得好，不像她们这些普通人。

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这其中一件东西。

那时候我并没有在意。

到了及笄这天，皇帝为我大肆举办及笄礼。

宴会途中冬来心不在焉。

好几次我跟她说话都没有听到。

中途她直接找了个借口离开。

我心生疑惑跟了上去，才发现她换下了那一身旧衣。

为自己戴上了银钗，抹上了胭脂走向了父皇的寝宫，我看着她的模样。

脑海中突然想到了娘亲的样子，冲了上去抓住了她的手。

不准去你不准给我去

他们就是一群恶魔，他们从来都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你去了没有好下场的

冬来被我吓了一跳，但是她却甩开了我的手。

眼神中充满了向往: 公主……你生来尊贵，但是我不一样，为奴为婢的日子我受够了。

我阿娘就是被牙子卖给我爹的，我不想最后跟我娘一样

我颤抖着手劝阻她。

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我麻木地重复着这句话，冬来却笑了笑。

那就让我死。

冬来铁了心要去爬床，我拦不住她。

那天晚上我一整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很早就守在了寝宫门口，看见的却是被人抬出来的尸体。

她死了……

死得很不体面，据说是被乱棍打死的。

我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恶寒。

恶心地蹲守在旁边吐得昏天暗地。

最后我鼓足了勇气跑到了望月楼，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阿娘我们离开这里吧好不好离开这个皇宫

我们再也不要回来了

久别重逢母亲满眼含泪地抱住了我。

云儿，你是云儿吗?

我眼泪宣泄而出，害怕哭倒在母亲怀里。

我实在太想逃出去了，不想被困在这个囚笼里，不想做那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

可没想到很快就传到了父亲们的耳朵里。

他们到了望月楼。

叫人抓住了我: 越发没有规矩了是不是?

齐王捏住了我的下巴，似是欣赏地开口。

长得跟你母亲真像。

秦王从背后抱住了我的腰，修长的手伸进了衣服里，牢牢地圈住。

你身上好香啊，比你母亲还要香。

看来是我们云儿长大了，应该好好地教一教这规矩了。

安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头。

烛火下展露出我的容颜，五个男人均是一愣。

随即仔细端详起我来: 果然是个美人坯子，阿姜你的女儿比你更胜一筹呢。

母亲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害怕。

奋力地想要将我护在身后。

几个男人默契地将我们分开，父皇皱起了眉头。

整理娘亲散落的秀发。

阿姜看来你也生出了别的心思。

不是说了吗，只允许待在我们的身边，忘记上一次的教训了?

提到上一次，阿娘变了脸色。

她咬紧了唇楚楚可怜，不让眼泪落下。

几个男人不忍心看着她掉眼泪，帮她吻去了眼泪。

云儿就交给我来调教了。

你们先好好安抚一下阿姜，叫她别那么伤心。

我被他带去了望月楼的顶楼。

这里仿佛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漂亮的秋千，满柜子的蜡烛还有白色的丝绸，屋子中间放了一个看起来格外怪异的摇椅。

齐王拿起了蜡烛滴落在我的脸上，我疼得厉害，却死死地盯着那张脸。

仿佛要把他牢牢地记在心里。

齐王只是温柔地看着我，低头贪婪地嗅着我身上的味道。

云儿别怕，习惯了就好了。

我假装不再挣扎，眼角落下了泪。

最后趁着他没反应过来。

抽出袖口中的陶瓷碎片划伤了他的脸，鲜血四溢。

他反应过来后，摸到了鲜红的血迹。

脸上的温柔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生气地掐住我的脖子。

云儿，我记得你小时候很乖的。

我擦了擦脸颊上的鲜血，直视着他。

不，那只是你从来都不了解我

话落，迎接我的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离开的时候，齐王抬起我的下巴，眼底有些遗憾: 你跟你母亲，还真是没法比。

他说得没错，我跟我母亲从来都不是一种人。

我骨子里流着肮脏的鲜血。

这些基因就像刻在我的血肉中，让我很小的时候，就异于常人。

特别是刚刚碎片划破对方皮肤的时候。

那种兴奋感油然而生。

空气中血腥味强烈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要咬住对方的脖子，将他撕得粉碎。

可理智却又告诉我，现在的我还不能。

我太弱小了，弱小得犹如一只蝼蚁，随便谁都能掐死我。

所以我松开了手里带血的碎片。

让自己变得没有那么有威胁，不过站在高位久了的男人向来警惕，他掐住了我的脖子。

收紧了手中的力气，霎时间我脸色惨白。

最后被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柔。

云儿不乖，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来人，将公主送往教坊司好好地学学规矩，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