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离雨散》典故

我摸着微隆的小腹，将掺了毒药的面递给了他。

陆沉舟腰间的刀，刀柄上缠的还是从我阿爹尸身上割下的镖局发带。

可今夜过后，这把刀会插进他的心脏——就像当年他屠尽我们叶家镖局时一样。

只是可怜了我这孩子，还没出生就要看着他爹过头七。

（一）

三月初三，我爹寿辰日成了我叶家满门的死期。

大片的血从柜门的缝隙中映入我的眼帘，我躲在柜子里死死地咬住阿娘的帕子。

任凭泪从眼角滑落，也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突然间，父亲的头颅滚到了我藏身的柜门前，他的眼睛正睁开看向我。

柜门外，陆沉舟的刀刃还在滴血。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我叶家满门便被屠尽大半。

皇帝秘密派刑部尚书陆沉舟来斩杀我叶家，只因为叶家镖门护送边关防护图不力。

可是父亲明明告诉我说，他护送的东西里压根就没有这张图。

只可惜，没有人会听父亲一个小小镖师的话，迎接我叶家满门的只有死。

全家上下也只有我，在陆沉舟来之前来得及躲在了柜子里。

只不过现在，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活下去了。

此时的陆沉舟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剑刃并紧紧地盯着柜门: 原来，还有一只漏网的小老鼠。

他笑了下，鞋底碾过我阿娘爹爹的尸身，一步步朝这里走了过来。

这一刻，我几乎屏住了呼吸，心脏跳动的似乎要炸掉了。

忽然间，砰的一声。

陆沉舟的步子在靠近柜子半寸处停住。

他将剑抛向远方，我躲在暗处的兄长被他一剑捅穿在原地。

大人

随后他的部下捧了一件带着血的镖旗跑来: 后院发现——

烧干净。

陆沉舟截断了他的话，将沾了血的剑重新抽回放到手中，只是剑刃有意无意地划着我藏身的柜门。

叶家二十个活口，一个不少。

叶家外，陆沉舟上了马车，他最忠心的侍卫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沉舟轻笑了一声，将视线重新对上了叶家。

你不觉得她长的像一个故人吗?

（二）

陆沉舟的马车终于渐行渐远，我才敢从柜门中小心翼翼出来。

此时的叶宅如地狱一般，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傍晚的天光顺着空隙打在了阿娘半睁的眼睫上，我忽然想大哭一场，却捏紧帕子不敢出声。

实在是太讽刺了。

我叶家满门的血，竟在黄昏里显出几分暖意。

这时候，哥哥突然颤颤巍巍抬起手指，我听到动静后立刻踉跄扑向他。

昭昭，我们叶家的宝物龙鳞丸……

哥哥看着我，即使拼尽全身的力气也也没能说完最后一句话。

可我知道，他是在告诉我要保护好叶家的宝物龙鳞丸。

我想说我会的，但现在门外再次传来动静。

是陆沉舟的部下来收尸了，他们要把我爹娘哥哥挂到城墙上三日示众。

我没有时间再停留在这了。

顷刻间，我像是阴暗逃窜的老鼠一般躲到了后院，从狗洞之中爬了出去。

可耳边却依稀可以听到那些人笑着高声道: 到时候我得挂高点，让大家都好好看看这叶家的惨样。

一股恨意瞬间涌上心头，我忍不住将指甲狠狠地剜进手心。

离开前，我再次看向叶家，看向了我的仇人。

我叶昭从此发誓，就算是死，这些杀害我爹娘哥哥的仇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三）

从叶家逃出来后，我在城墙根下整整蜷缩了三天。

在这里，我每天都能听见陆沉舟的这些部下高声谈论我叶家叛国的罪状。

直到第四日黄昏，守城的士兵终于打着哈欠说道: "晦气东西早就该扔了。"

夜里下了大雨，似乎连老天爷都在为我们叶家鸣不公。

这些人将我父兄母亲的尸骨随手一扔便急匆匆走了。

我趴在乱葬岗的泥泞里，好不容易等到人走后，却突然间听见母亲的银镯在响。

不远处，有只野狗正在撕扯她的手腕。

滚开"

我扑过去时，想也不想，直接将指甲陷进了狗脖子，任凭温热的血喷了我满脸，混着雨水流进嘴里。

直到安葬完最后一块尸骨时，我的手指已经冻得发紫。

暴雨之中，我用额头抵着母亲的墓碑，肚子也随即传来一声呜咽。

可我却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人饿到极致时，发出的声音和野狗也没什么不同。

我不能再在这了，为了报仇，我起码得活下去。

（四）

离开乱葬岗后，我准备去京城先找到我爹的先前的部下。

等我好不容易走到了城郊的官道上，视线却开始发飘。

就在膝盖即将触地的瞬间，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扶住了我。

"姑娘，饿坏了吧?"

不知哪里来的老婆婆，笑的显得格外慈祥走到我的面前。

她朝我递来一块馒头，浑身散发着一股甜腻诡异的香。

下一秒我就没了意识。

脑海也只剩下爹爹临死前说的话: "昭昭，活下去。"

那老婆婆，看着衣衫褴褛，袖口却滑下滑出一截金线。

那不是穷人可以穿到的衣裳。

有人要害我。

（五）

等再次醒来时，耳边只剩下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

马车每颠簸一次，我腰后暗袋里存藏的龙鳞丸便咯疼我一次。

腕上绳索勒进皮肉的感觉更是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

"楼主特意交代，这丫头要送去青楼里的天字房。"马车外，两个赶车的身影凑在了一起，"听说大人..."

可随着他们话音的突然压低，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但我知道，胭脂楼那是青楼卖身的地方

我怕是遇上人贩子了

而此时，空气中的脂粉香像是加了迷药，这味道我三日前就闻到过，和那个递馒头的老婆婆袖口中飘着香气相同。

为了保持清醒，我只好将藏在腰间叶家秘药龙鳞药丸赶紧咽了下去。

可谁知等我咽了干净，它还是毫无反应。

我们叶家的龙鳞丸是提神救命医伤的万能神药，是从祖辈上便传下来的。

我们叶家镖局也正是靠着这颗上好的药丸才能在护送东西中快速医治好伤痛。

可今日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我手中的龙鳞丸竟然失效了。

等冷汗彻底浸透里衣后，我才猛然想起阿爹曾经说过的话: "昭昭，这药对宫里的醉仙散无效。"

所以，是谁，到底是谁要害我?

甚至身份可以大到动用宫里的迷魂药醉仙散。

叶昭，活下去，活下去。

爹爹的话再次出现在我脑海中，我只好趁机用簪子划破大腿。

这里绝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马车外的场景，似乎是已经进了城的样子。

我吐了口气，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字。

三我无声的磨开手腕上绑住我的绳子。

二远处传来街道上叫卖的声响。

！叶昭跑

（五）

我拼了命的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他们当然听到了动静，那老婆婆转头看见我，立刻推搡着旁边人: 她跑了快抓住她

我拼了命的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救命啊，有人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

有巡城的兵卒过来，我立刻道: 救命啊救命

可下一瞬，在看清他腰牌后我却突然浑身冰凉。

那是陆沉舟刑部的黑铁令

老天爷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我松开了手，抬头间却看到不远处的酒楼上陆沉舟正站在那里，目光阴沉，朝这边的热闹喧哗处看来。

我立刻打了个哆嗦。

叶昭，你不要怕，他从来没见过你的样子，怎么可能认识你呢?

我为自己鼓着气，趁着人头骚动，趁机赶紧找寻我爹旧部下的铺子。

血腥味涌上喉头时，我余光突然瞥见成衣铺子后男人眼上的那道疤。

横贯左眉的刀伤，是周叔三年前为护镖留下的。

"周..."我硬生生咬住舌尖，改口尖叫，"有贼人追我"

周叔的瞳孔骤缩，他手中量衣尺"啪"地折断。

我拼命摇头，用唇形比出"走"字，

我只是想告诉他我还活着，并不想给他惹上麻烦。

此时门外再次传来狞笑: "小娘子倒是会跑。"

（六）

大门被人踹开了，眼瞧着绑我的老婆婆和巡逻兵一起来了，我的脸色却更加难堪。

所以，要抓我的是陆沉舟吗?

可他明明在当时就可以杀掉我，而不是在现在大费周章绑住我。

除非他有其他目的。

我瞬间攥紧双拳。

叶昭，不论他什么目的，先留在他身边。

于是我看了一眼来人后故作不明所以，偷偷咽下一颗龙鳞丸，一头撞到了木桩上。

死不了却出了大片血。

在我意识模糊前，只见一双乌青色的官靴出现。

再醒来时眼前出现的便是一间我从没见过的富贵屋子，两个小丫鬟正守在我身旁。

见我醒来，二人瞬间喜出望外。

大人，她醒了

我却是裹紧被子，警惕的看着她们。

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

小丫鬟一时拿不住主意，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是谁?

我摸着自己额头的伤，佯装柔弱。

终于，陆沉舟走进来了。

叶昭。

他沉声道，上下打量着我。

尽管后背已经全是冷汗，我还是故作失忆，抬头看着他，一副警惕又不知所措的样子。

双眼含泪，嘴唇微张。

好不可怜。

忽然间，陆沉舟靠近了我，他伸出手来一把握住我的脚踝，将我拉到他的面前。

此刻，我与他大概只有一拳的距离，我的头往前一靠便能倚在他的胸口里。

陆沉舟却抬起了我的下巴，来回端详。

这张脸，真是太像了。

像什么?

我不解的问道，依旧警惕着看他: 你是谁?

我的头好痛，这是哪?

我紧抱住头，继续蜷缩在角落里。

陆沉舟却是笑出了声，用着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盯着我，似乎有了兴趣。

我是你哥哥……

的杀人凶手。

陆沉舟淡淡的截了话，并没有把下一句说出来。

我是谁?

他依旧是淡淡的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睛里瞧出点什么，可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你啊，叶昭。

为什么我不跟哥哥一个姓?

陆沉舟继续道: 你爹娘死后，我便收养你做了义妹。

一来一回间，他似乎丧失了兴趣，再次警惕地看向我，让下人宣来府上的大夫。

（七）

只可惜失忆这种东西，既不是皮外伤，根本没办法诊断。

我吃了龙鳞丸，侥幸捡回一条命，头上却留下一道骇人的血口子。

那大夫看了我的伤势，先是一愣: 这种寻死的撞法，能活着已经是幸运了，更不要说失忆这种症状。

陆沉舟听到回答后瞳孔猛然一震，一股诡异的兴奋感瞬间从他眼底逐渐闪烁而出。

打发了大夫后，陆沉舟立刻将我带出了这间屋子，来到了一间阴沉潮湿的地下室。

咳咳。

这是哪呀?哥哥。

我不解地看向他，陆沉舟却是双手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推到一面墙前。

上面挂着的是我的琴，是我阿娘花了万金为我准备的琴，还有从我哥哥尸身上扒下来的叶家镖师令。

现在全被陆沉舟挂在了这里，上面甚至还留着我亲人的血迹。

可我却不能露出一丝半点的痛，甚至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笑着应对。

此时陆沉舟饶有兴趣地开始用手绕住了我的头发，似乎是在把玩。

他盯着我的耳朵道: 你知道吗，哥哥杀过人，那日漏了一个姑娘，姑娘耳朵上的耳坠跟你的一模一样。

我忍不住吞咽了下一口气，回过头震惊地看向他。

哥哥，你你竟然杀人

陆沉舟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握住了我的手将我带了出去。

走吧，我带你来只是想看看这里的琴，你若是喜欢我就差人给你送去。

我顿了下，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怎么弹琴了。

（）

陆沉舟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差了大夫日日替我问诊，还有两个会武功的丫鬟看守着我。

他似乎很怕我跑掉。

就在我额头上的伤疤终于褪去的时候，陆沉舟才第二次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捏紧我的下巴，左右端详: 倒是没留下什么伤疤。

以后，我会差人来教你规矩礼仪的。

他淡淡道，很快就将教我礼仪的嬷嬷带进府里。

终于我忍不住问他: 我为什么要学这些?

陆沉舟却是愣了一下，眼神上下打量扫射着我: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学规矩怎么进宫?早在你失忆前，我便将你许给了皇上。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震惊的说不出来话来。

我只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陆沉舟想要找一个女人送进宫里，这天下多的是，可他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

难道是因为皇帝想要我身上的龙鳞丸?

可这东西除了我们叶家绝不可能有其他人知晓，更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只要把我绑进牢狱中即可，而不是费尽心思教我规矩。

可我只想留在哥哥身边。

我鼓足了气，抬起头看向他。

除了皇帝以外，陆沉舟和他的手下也是我爹娘的杀人凶手，如果我被陆沉舟进了宫，怕是这辈子就要和他绑在一起了。

这下是真成了路沉舟的义妹了。

陆沉舟没有回答我，难得脸上露出不悦: 不要无理取闹了。

他走的干脆，可我却发了愁。

等到陆沉舟难得被派去江南治理饥荒的时候，我朝教我规矩的嬷嬷笑着试探道。

嬷嬷，我学的规矩怎么样，嬷嬷不觉得我长的像大人的旧相识吗?

嬷嬷顿了下，随后看向我: 奴婢从没在府里见过其他小姐，您是第一个，也是大人收养的义妹。

显然陆沉舟早已和下人们通了气，我只好笑了笑: 我自从失忆后就记不清事情了，嬷嬷可以跟我说说哥哥的喜好吗?

嬷嬷知道，我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都是托哥哥的福气，哥哥公务劳累，我也想多多照顾他。

我素日规矩乖巧，又难得关心起了陆沉舟。

嬷嬷竟没说什么，朝我说起他的喜好。

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么个冰山恶人，竟然像我一样爱吃甜食。

等陆沉舟回来的那日，我就端了盘芸豆卷送进了书房，又做了新的鞋袜和衣裳。

哥哥这几日辛苦了。

陆沉舟先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捏了块糕点放到嘴边却又突然停下了: 这里面不会放了毒吧?

他眼睛含着笑意，似乎是在开玩笑，又似乎是在打量着我。

我佯装怔愣在原地，故作天真地看向他: 什么?

陆沉舟没有再说话，而是将糕点放在了一旁: 谢谢，我一会会吃的。

送到了东西，不管陆沉舟对我什么态度，总之目的是达到了，我出了屋门，往里轻轻瞥去。

陆沉舟吃下了手中这块糕点，也就是说他是相信我不会害他的。

我想我赌赢了。

（九）

为了不这么快进宫，我愈发的对陆沉舟好了起来。

不论是衣食住行，还是他替我安排的规矩教导，我都十分用心。

似乎全府上下都认为我喜欢陆沉舟，为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

就是不知道陆沉舟是否也会恍惚，认为我是真的爱他呢?

谁?

院子里陆沉舟正在舞剑，我抱着琵琶坐在凉亭一角。

常年的习武让他对声音更加敏感。

我听到他的质问却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的弹起曲子来为他舞剑助兴。

这是陆沉舟从前从没有过的，可我偏偏大着胆子去试探他的习惯。

喜欢就是试探一个人舒适圈的容纳度。

我虽不能完全认为陆沉舟喜欢我，可是能确定他绝对不讨厌我。

顷刻间，院里只剩下一人舞剑，一人弹奏的声响。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认同。

一切就如默认一般，从那之后我每天都会起个大早来陪陆沉舟练剑，偶尔他心情好些还会跟我一同进膳。

直到一个月过去，天渐寒，我索性装病卧床，不再去陪他了。

来回消息的小丫鬟告诉我，陆沉舟听到后只是简单地问候了两句，并没有什么反应。

可我却觉得，陆沉舟一定会来找我的。

他的衣食住行，他的生活习惯，早在这一个月里都略多略少地参入了我的影子。

以及我这张脸，总是被他看的出神。

仿佛是在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似的。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觉得一定是对陆沉舟有用的人。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陆沉舟处理完公务回来，还替我带了一件加厚的氅衣。

上好的料子和绣花，十分厚实。

我一早就屏退了下人，屋里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咳咳……哥哥……

我躺在床上，一下没一下的咳嗽起来，他递了水给我，可我却装作无力将水全倒在了被子上。

他只好伸手来捡杯子，我却反握住他。

陆沉舟。

我含情脉脉地看向他，黑暗中陆沉舟的耳朵染上了红晕。

今日的妆容是我特意打扮过的，带着虚弱却柔美，衣领微张，锁骨外露。

陆沉舟的喉结明显滚动，随后反握住我的手腕，又瞬间伸进我的里衣，将我抱在他的腿上。

你自己送上门的。

我笑了笑，这屋里我还点了合欢香，只是夹杂着药的苦味不易察觉罢了。

我勾了勾他的衣领，任由一夜欢好。

陆沉舟，我要让你爱上我。

亲眼看着我杀了你的兄弟部下后，再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