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姐夫呀

我躲在他怀里呜呜哭，

眼底却一片清明。

钟郁啊，

这次你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1

住院半个月后，我终于醒了。

睁眼，看到床边坐着个熟悉的背影，

我下意识拽住他衣角，老公……

病房内一阵死寂。

我妈讪笑着来抓我手:

傻孩子，什么老公……

他是你姐夫啊。

我惶然睁大眼躲开我妈，手却抓地更用力了。

老公……

我执拗地重复一遍。

钟郁僵硬地站起身，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我弟沈韬嚷着冲上来，我像是被吓到，拽着衣角往钟郁怀里躲。

他猝不及防，被我拽了个踉跄倒在病床上。

你别走……

我嗫嚅着求他。

他皱着眉，双手撑在我头顶，默不作声地看我。

透亮的双眸中映着一个小小的我——

眼角红红的，泫然欲泣。

他抿唇，低声应和: ……我不走。

你……我先起来，这样你不舒服。

我却不听，一双手柔荑般缠上他的脖颈。

他轻叹一口气，只得把我抱着坐起来。

我弟沈韬在旁边气得跳脚，

喂我是你亲弟弟啊你干嘛跟见了老虎一样躲我

吵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我爸踹了他一脚，脸色难看地瞥我一眼别过头去。

我妈脸上也挂不住，想把我从钟郁怀里拉出来。

但钟郁人高马大，又背对着她，她只能作罢。

她假惺惺地抹眼泪: 这孩子命苦啊……唉，那时候……是钟郁第一个发现的小棠……

几个看傻眼的亲戚也赶紧打圆场:

……是是，钟郁照顾她这么多天，小棠依赖他也正常。

小棠才刚醒，还是先让她休息吧。

别难过了嫂子，孩子醒过来比什么都强……

我柔若无骨地黏在钟郁身上，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一口一口抿他喂过来的水。

我盯着这个男人。

好奇怪。

为什么……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他垂眸，拿起纸巾帮我擦了擦嘴角。

看见我愣愣的眼神，笑了，温柔地问: 看什么?

我看呆了，喃喃道: 你真好看。

又小声问他，你……真不是我老公吗?

2

沈昭棠

沈韬看不下去，气冲冲地想把我从钟郁怀中扯开。

表姐一会儿就来了你别仗着是个病人就不知廉耻

我好害怕他。

水也不喝了，整个人像受惊的小兽，本能地往钟郁怀里缩。

小韬

钟郁一把推开他，低头捉住我的胳膊，目光一顿。

白皙的皮肤上明晃晃两道鲜红的抓痕。

他语气冷下来，你姐姐刚醒，注意你的态度。

我轻颤着身子，一边流眼泪，一边不住地往他怀里靠。

沈韬看傻了。

他结巴着: 你……你……

啊烦死了

他气急败坏地喊，你就等着表姐来骂死你吧

走走走，吃饭吃饭管她干什么

他狠狠瞪我一眼，催着爸妈和一众亲戚出了门。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只剩我，和钟郁。

我窝在他怀里抽噎。

恍惚间感觉脖颈后有什么东西拂过——

痒痒的，热热的。

我轻轻抖了一下，从他怀里探出了头。

他面色如常，眼神平静地和我对视。

我垂下眼。

可能是错觉吧。

护士来查房，见我们这样，咳了一声，

那个，504 床，可以去做检查了。

我才恍然惊醒般，猛地从他怀中挣出来。

对、对不起。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

我轻咬嘴唇，踌躇开口:

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是我……表姐夫?

他半蹲着，把鞋子放在我床边，仰头看我。

不记得我了?

他像突然变个人，眸子黑沉，嘴角漾着冷淡的笑。

我缩了缩肩膀，脊背莫名的发凉。

……好诡异的熟悉感。

像曾经历过上百次一样。

我下意识撒谎保命: 记得……我记得你我头好痛……呜呜……老公……

他又缓和下来，重新变成那个温柔端方的大哥: 喔，喔，好了好了，乖，没关系。

额头被什么轻轻掠过。

……先做完检查再说，好吗?

3

他弯腰帮我擦眼泪。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擦过我细嫩的脸颊。

我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躲了下，……我自己可以……

还没说完，脚下一软，直直往下栽去。

一只结实的手臂及时扣住我的腰。

隔着薄薄的病号服，截然不同于我的体温紧贴在身后。

青筋分明的小臂牢牢箍着我。

我甚至能感受到肌肉隆起的弧度。

刚硬。

炽热。

他微低头，呼吸拂在我后颈，微微热意激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脸颊发烫，轻声说: 谢谢……

啊

钟郁竟不等我站稳，直接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他目光坦荡: 你半个月没下床了，我抱你过去。

可是……

他淡淡地打断我，手。

我乖乖环上他的脖子。

他步履平稳，怦怦作响的心跳近在我耳边。

你身体要紧，听话。

4

从诊室出来时，钟郁正靠在墙上打盹。

他睫毛低垂如羽，眉头微皱，眼下一片青黑。

看起来憔悴疲惫，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这个诊室偏僻，偌大的天地间仿佛仅存我们两个人。

我俯下身，靠近些，静静凝视他。

目光犹如实物，肆无忌惮地从他的眉骨一路舔舐到下颌。

全然不似刚才那般柔弱胆小。

眼神直白，带着浓烈的占有欲。

他像是有所感，猛地一个激灵，醒了。

我错开眼神。

你……你是不是很累了?

我愧疚地低下头，都怪我，对不起……

他一眼不错地盯着我。

……姐夫?

他骤然回神，低头敛下情绪，佯作没听见。

又伸手来抱我。

我脸一热，慌忙挡开他。

我自己走吧……人太多了……

想起刚才来时，他高大挺拔地抱着我一路走过长廊，目不斜视。

我翘着双嫩生生的脚藏在他怀里，引得路过的人频频回头。

他没再坚持，牵起我一只手，另一只则扶在我身后。

清浅的呼吸落在我头顶，慢慢来，不着急。

嗯……

我好虚弱，没什么力气，只能借他的手臂撑着自己，一副万分依赖的模样。

走两步喘口气，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轻易把我推进他怀里。

短短一段路，腻腻歪歪走了二十分钟。

5

好不容易走进病房。

钟郁扶我坐上床沿，自然地弯腰帮我脱鞋。

我红着脸躲他。

柔白的脚背不经意擦过他掌心。

烫的我蜷了蜷莹润的脚趾。

他蹲在我脚边，垂着头不言不语，指节用力到泛白。

我眨眨眼，脚尖悄悄去够他手里的鞋子，

对不起……

他清清嗓子，握住我的脚踝，哑声问:

怎么了?

我扭着身子，羞赧地似蚊子嗡嗡: 我想去……卫生间……

他那双黑沉浓郁的眸子定定地锁着我。

我受惊似地一抖，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被吃掉。

慌忙欠身去提鞋跟，我、我自己去就好……

他大手一拢，将我整个人塞进怀里，大刀阔斧地几步走到浴室。

轻轻把我放在马桶上。

他偏开头，红晕爬满耳尖，我在外面等你。

我咬着唇，不敢回话。

6

过了片刻，我收拾干净，正犹豫要不要再喊钟郁进来。

门口却先传来一道爽利的声音——

棠棠

我挑眉，拆开壁龛下的一次性拖鞋，穿上走出去。

看见大敞的病房外，一个女人正皱着眉同钟郁对峙。

……我看她一眼就走，你不能……

白西装配着利落短发，妆容干净，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自持的锋利气场。

见我出来，她绕开钟郁，扑到我面前:

刚才病房找不到你，吓出我一身冷汗。

检查怎么样?医生说什么?

我愣愣地任由她像摆弄小玩意儿一样左摸右看。

她捏捏我脸，怎么不说话，棠棠?

我试探着叫她: 表姐?

哎还好还记得我表姐苏琪松了口气，轻笑出声。

我悄悄抬眼观察钟郁的表情。

他阴着一张脸，听见苏琪的话人都冷了几度。

苏琪自然地扶我躺上床。

我老老实实盖好被子，看她拿着毛巾走进浴室。

我给你说……

水声哗啦响起，遮住她的话音。

一直没说话的钟郁突然掀开被子，出其不意地摸了摸我的脚。

我吓了一跳，错愕地看着他，表姐在……

7

他不在意地嗯一声。

垂眸试试温度，熟练地把一个暖水袋塞在我脚下。

你……

我脚心直烫的心头发痒，表面却装作不敢和他靠近。

表姐来了……那你，是不是要走了?

他不接话。

只慢条斯理地拿出个苹果，开始削皮。

然后切下一片，递到我嘴边。

我下意识瞥向浴室门，仓皇地拒绝: 我自己来……

他没答应，目光淡淡落在我嘴巴上: 嘴巴太干了，张嘴。

我委屈地望他，微微张口，殷红的舌尖怯怯地探出一寸。

钟郁眼神沉了几分，把果肉喂进我嘴里。

汁水充盈，我轻轻舔了一口嫣红的嘴唇，像只小兔子，鼓起半边脸颊慢慢咀嚼。

他把苹果切成好入口的大小，放在我手边。

我乖乖地一片一片吃掉，汁水流得满手都是，又慌张地伸出舌头去舔。

钟郁靠进椅子里看了我许久，双腿交叠，目光深不见底。

8

苏琪拿着湿毛巾给我擦手。

我欲言又止。

小样儿。她笑着凑近，眼睛滴溜溜转，又打什么坏主意?

我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

钟郁被我打发去买馄饨了。

表姐，他……真是你老公吗?

苏琪一愣，……你忘了他?

她手劲大的几乎要把我指头捏断，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苦恼地揉着太阳穴，

脑子一团乱……头好痛，什么也想不起来。全是一块一块的画面，拼不起来……

是不是很讨厌?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小声哭起来。

苏琪心疼地把我搂进怀里，

你受苦了，棠棠……想不起来咱们就不要想了。

我哽咽着: 对不起，表姐……

苏琪顿了下，眼里情绪复杂，她轻声道: 你没错……是我对不起你……

我疑惑地抬头看她。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做了什么?

苏琪似乎很怕我再问下去，慌忙借口接电话，疾步出了病房。

……

我慢慢踱步进了浴室。

镜中是张温柔无害的娇俏小脸。

水润的唇瓣被我咬的殷红如血。

眼圈红红的，实在我见犹怜。

怪不得钟郁刚才会换姿势。

我回忆他看我吃苹果时突然变沉的呼吸声。

呵。

还是这么好懂。

9

正想着，他回来了。

寻不见我，脚步声都乱了。

我靠着浴室门坐下，刻意发出一点明显的响声。

……你在吗?

我不说话，耐心等着。

他急不可耐地摇晃门锁，

有人吗?谁在里面?

有人吗

……

……昭昭?昭昭是你吗

我胜券在握地笑了。

……对不起，姐夫。这么多天麻烦你了。

我低低抽噎起来: 我都知道了……你不是我老公，是我认错人了，我没法面对你，对不起……

门外瞬间安静了。

我侧头附耳贴上门板，仔细听。

钟郁似乎也坐下了。

一声低沉闷响，像是他克制地把额头磕在门上。

低声恳求: 没关系，你出来好不好?

我要我的老公……姐夫，你把我老公带过来，好不好?

我哭得越来越大声，我什么也不记得……我好怕……呜呜呜呜老公，我真的好害怕……

昭昭你……你……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拳头狠狠砸在门上，快要砸出洞。

声音发紧，语速极快:

你没有老公。

你被囚禁了三个月，刚解救出来。那些腌臢事儿都过去了昭昭，你永远不用想起来

你撒谎我不信我要老公呜呜呜……

是真的

钟郁声音低哑，像失去了所有力气。

是我……我亲自把你送到医院的。

那你……那你知道是谁把我关起来的吗?

心脏前所未有的砰跳起来，我激动地捂着嘴，生怕它下一秒就跳出胸腔。

就连血液都躁动得快要沸腾。

他沉默半晌，呢喃声几乎要被我急促的呼吸声盖过去:

……不知道，警察还在查。

我脸色瞬间阴下来。

……笨死了

我恨不得把他那张笨嘴和不开窍的脑子、心脏全都一口口吃掉。

10

深吸口气，我强压下翻涌的怒气，语气还是如常的柔弱:

我想静静……你走吧。

昭昭……

你走啊我尖声哭号起来。

他终于妥协，尾音好像带着哭腔:

你别哭……那我把馄饨放门口，你记得吃……

门后，我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大哭后的狼狈?

我打开门。

不是塑料盒。

而是一个咕嘟冒烟的小电锅。

一张纸条压在锅下。

字体苍劲有力，和写它的人一样固执: 刚煮好的，小心烫。

下一行字迹还没干: 你受苦了。多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

……又是这句: 你受苦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说这句话?

就因为那被囚禁的三个月?

我凑近纸条轻轻嗅了嗅。

似乎还能闻到钟郁身上清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那三个月……

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日子啊。

我到底，

要怎么告诉钟郁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