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计唱空城

我刚怀孕，她就说要打十万块过来。

补品、产检、坐月子……样样都要花钱。

这几个月很辛苦，你可得对你媳妇好一点。

钱不够再问我来要。

老公感动坏了。

妈，你是真把琳琳当亲闺女看待啊

不过我们有钱，不用花你的养老金。

就这样，钱我一分没收到，人情倒是欠了好大一个。

抱怨了两句婆婆没诚意，老公还不高兴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妈?

于是，我给我妈发了个确认怀孕的 B 超单。

下一秒，转账和消息同时到了。

转账: 100,000 元。

宝贝女儿辛苦了，需不需要妈来照顾你?

1

怀孕九周，我正经历着教科书上所说的、最难熬的孕早期。

胃里像是住进了一只翻江倒海的孙悟空，吃什么吐什么。

到后来连黄胆水都吐得干干净净。

我整个人都瘦脱了相，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的妖精。

婆婆王秀梅提着一小袋水果又来了。

人还没进门，声音先扬了进来。

哎哟，我的大功臣我的好儿媳今天感觉怎么样啊?

她一屁股坐在我床边，热络地握住我的手。

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嘴里啧啧有声。

看这小脸瘦的，真是受大罪了。

琳琳啊，你放心，妈给你准备了十万块钱

补品、产检、将来坐月子……样样都要花钱，可不能委屈了我大孙子

我老公李伟跟在她身后，一脸的感动和自豪。

他冲我挤眉弄眼，想让我给个面子感恩戴德一下。

又是这十万块。

从我验出两道杠开始，这笔巨款就挂在婆婆嘴边。

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胃里又开始翻腾。

儿啊，你可得对你媳妇好一点。

王秀梅转头开始教育儿子。

女人怀孕最辛苦，想吃什么买什么，别省着钱不够再问我来要

李伟立刻把身板挺得笔直，像个接受嘉奖的士兵。

妈，您放心吧，我肯定把琳琳照顾好

看，多和谐的一幕。

一个深明大义的婆婆，一个孝顺体贴的儿子。

而我，只是躺在这里，就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

孕吐稍微好转一点后，医生建议我去做个早期的无创 DNA 检测。

费用不低，要好几千。

我想着婆婆那准备好了的十万块，决定旁敲侧击一下。

那天晚饭后，王秀梅又照例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里的家庭伦理剧指指点点。

我深吸一口气，状似无意地提起。

妈，今天医生建议我做个产检项目，说是对宝宝好，就是有点贵。

王秀梅的视线依然黏在电视上，嗑瓜子的动作却慢了半拍。

哦?什么项目啊?

叫无创 DNA，能筛查一些先天性的问题，大概要……

哎呀

她突然一拍大腿，猛地坐直了身子，指着电视喊道:

这个女的，真是不要脸抢人家老公

话题就这么被她生硬地掐断了。

我心里堵得慌，看向李伟，希望他能帮我说句话。

李伟却像是没听见我们的对话，正低头专注地打着游戏，嘴里还念念有词。

上啊推塔啊SB

一顿饭的工夫，我像是吞了一百只苍蝇。

晚上临睡前，我终于没忍住，跟李伟摊牌。

2

你妈那十万块，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下周就要去做检查了。

李伟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皱起了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你怎么又提钱?我妈那不是说了吗，早就准备好了，还能少了你的?

可我需要用钱的时候，她就打岔，根本不接我的话。

我的委屈再也藏不住了。

李伟，我怀孕这么辛苦，身体难受，花销也大，买件孕妇装都要好几百。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每次都说给，可钱又看不到。你让我怎么好意思一次次地去问她要?

他把手机一扔，声音也大了起来。

丁琳，你怎么变得这么物质了?我妈对你的心意你感觉不到吗?

她天天过来，嘘寒问暖，比我这个亲儿子都上心，你就只盯着那点钱?

心意?我气得发笑。

心意能当饭吃?能付产检费?

结婚前，她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除了彩礼，还要给我们这个小家一大笔启动资金，那笔钱呢?我见着一分了吗?

现在又来一笔生孩子的十万，好话全让她说了，名声全让她赚了，我呢?

我除了陪着演戏，得到了什么?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李伟的怒火。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妈她那是爱面子，喜欢把话说得好听点，但心是真的

你这么想，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涨红了脸，一副我不可理喻的样子。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们自己的工资不够花吗?非要惦记我妈那点养老金?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原来在他心里，我只是个斤斤计较、贪得无厌的女人。

我突然想起我们还是学生时谈恋爱，婆婆经常多给李伟生活费，叮嘱他和女孩子出门要大方一点。

我当时还天真地觉得，这个未来的婆婆真好，真开明。

可现在细细一品，才咂摸出不对味来。

生活费再涨能涨多少?

几百?一千?

那些钱，都进了李伟的口袋，我顶多是跟着他下馆子、看电影时沾了点光。

而且那些钱，我自己又不是没有。

她用一点点小钱，就给我营造了一个这家人真不错的美好幻觉，为她儿子牢牢地套住了我。

真是好算计。

从婚前的启动资金到现在的生育基金，婆婆的空城计唱得是越来越熟练，越来越理直气壮。

而我的丈夫，就是她最忠实的观众和帮腔。

那晚，我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几乎要将我吞噬。

3

第二天，婆婆又来了，这次提了一只老母鸡。

琳琳啊，妈给你炖鸡汤补补。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她一边在厨房里忙活，一边高声说道:

昨天我想了一晚上，你说的那个检查，该做还是要做。钱不是问题

等需要的时候，妈肯定二话不说，就把钱打过来

我躺在床上，听着她这番话，只觉得讽刺。

等需要的时候，什么是需要的时候?

难道我现在就不需要吗?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碗油汪汪的鸡汤走进来。

一股腥气扑面而来，我瞬间反胃，捂着嘴就往卫生间冲。

等我吐得天昏地暗地回来，她正坐在我的梳妆台前，拿着我新买的一瓶精华液在手上抹来抹去。

哎哟，这小瓶子东西这么贵啊?

她看到我，一点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而理直气壮地抱怨起来。

你们年轻人就是会花钱。我跟你说，我那点养老金，现在买个菜都不够花，物价涨得太厉害了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了我穷我有理的脸，突然就明白了。

她不是忙忘了，也不是暂时周转不开。

她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用这虚无缥缈的十万块，给我画一个看得见吃不着的饼。

既能落一个中国好婆婆的美名，又能用这份恩情在精神上牢牢地控制我。

让我对她感恩戴德，对她的儿子死心塌地。

而她自己，一分钱都不用出。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心如死灰，连跟她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默默地回到床上，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就在这时，被我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一看，是我妈发来的消息。

我这才想起，昨天跟李伟吵完架，我气不过，把那张 B 超单和被孕吐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自拍照一起发给了我妈。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无声的委屈。

我点开微信。

赫然在目的是一条转账信息，和一句再简单不过的关怀。

转账: 100,000 元。

宝贝女儿辛苦了，需不需要妈来照顾你?

没有一句多余的嘘寒问暖，没有一句画大饼的空头承诺。

只有最直接、最实际的行动。

我妈甚至不知道我正为了钱和婆家闹得不可开交，她只是知道她女儿怀了孩子，就毫不犹豫地倾其所有。

那一瞬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串刺眼的数字。

王秀梅还在客厅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养老金不够花，李伟昨晚那句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妈还回荡在脑海里。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母子俩，一个用虚伪的承诺绑架我，一个用愚孝的指责 PUA 我，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抹掉眼泪，点下了收款。

然后，我平静地给我妈回了消息:

谢谢妈妈，钱我收到啦。我想你了，有空的话过来看看我吧。

4

我妈来得很快，拖着一个大行李箱。

里面塞满了给我炖汤用的土鸡、补身体的各色干货，还有几套她亲手缝制的婴儿小衣服。

她一进门，就卷起袖子接管了厨房。

曾经那股让我反胃的油腥鸡汤味，被清淡鲜美的鱼汤香气所取代。

王秀梅的脸色，在我妈来的第三天，就彻底挂不住了。

她像个监工，总在我妈身后晃来晃去。

一会儿挑剔我妈买的菜不够新鲜，一会儿又说我妈煲汤时间太长太浪费煤气。

我妈性子温和，从不跟她正面冲突，只是笑呵呵地应着，手上的活计却半点不慢。

而我，则安心地享受着亲妈的照顾。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外婆的爱，孕吐的反应都减轻了不少。

这份平静，在一次晚饭后被打破。

王秀梅看着电视里一个金饰广告，突然一拍大腿，满脸堆笑地对着我的肚子说:

哎哟，等我的大孙子出来，奶奶必须给买个亮闪闪的金锁戴保他长命百岁，富贵平安

又是这一套。

换作以前，我或许会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说一句谢谢妈。

但现在，我可就不客气了。

我放下手里的苹果，拿起手机，在我妈和王秀梅都看得到的地方，点开了购物软件。

妈，您说得太对了，这事儿可不能耽搁。

我看看啊，现在金价是……哟，这款式不错，是个福袋的造型，寓意好。

还有这个长命锁，经典款，克多，看着就厚实。您看您喜欢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