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彦忱挡下毒箭后。
彦忱的眼神却没给我半分，径直抱着他的小师妹离去。
我突然就醒悟了。
自己这十多年为了留在彦忱的仙门遍体鳞伤，还不如早早下山孝敬年迈的父母。
两年后，我嫁给了一个清俊书生。
彦忱却出现在家门口语重心长地教导，你如此眷恋凡尘，如何修仙?快与他和离，同我回去。
书生横在彦忱面前开口: 不知贵人找我娘子有何事?
1
我从怀里拿出解毒天圣丹一口吞下，这是拜入师门时，彦忱作为大师兄送我的礼物，十多年生死之间，我从未舍得拿出来。
但这一次，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想活着回家。
在我十岁拜入天门山修行时，父母还很年轻，耕种了几亩田地，家里还有年幼的妹妹和弟弟，很是乖巧听话。
如今十多年未见，也不知家人过得怎样。
丹药起效甚快，我吐出一口浓郁黑血，用衣袖随意擦掉嘴角血渍，虚弱地捡起地上的佩剑。
未免被仙门记恨，退出仙门前，我需要同师尊道一声别。
我一步一步走向那耸入云霄的仙山。
犹记得第一次上山时，十万步台阶，我把娘亲新做的鞋底磨破沾满鲜血，小小的我退缩地想家了。
走在前面的彦忱虽然才十六，却相貌清冷、不染世俗，那时候，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声音温柔。，
只要走上去，你就是我唯一的小师妹。
那时，他成了我的信仰，支撑着我跨过十万台阶，现在，我要把一切都还回去，斩断这一切因果。
直到第二日清晨，我才看到那令无数凡人向往却始终不得其法的仙门。
我刚出现，就被一直守候着的外门弟子搀扶往主殿去。
灵溪师姐，你可终于回来了，师尊和大师兄等你一晚了。
来到主殿，只见师父正用灵力包裹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云清师妹，彦忱那冷峻的面容此刻充满担忧心疼。
看到我，彦忱脸色一喜，大步冲过来。
灵溪，快，把天圣丹拿出来给小师妹解毒。
我摇了摇头，天圣丹早就被我吃了。
可彦忱却以为我还在吃醋见死不救，严厉呵斥。
我平日如何教导你的?修行之人岂可为了私欲见死不救更何况这人还是你的同门小师妹。
见我依旧不语，向来不苟言笑的彦忱连表情也带着愠怒。
既然你如此不知分寸，那就别怪我无情，天圣丹本就是当初我送给你的，现在，你还给我。
我无奈地声音嘶哑解释，可是，我昨天也中毒了啊，为了活下来，我已经把天圣丹吃了。
怎么可能
听到我的回答，彦忱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只剩下嘲讽。
你编谎话也编得像些，这么多年你中毒比这还严重的都有，你也都能化险为夷，从没用过那枚天圣丹，那可是我给你的，你怎么舍得吃。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因为是他给的，所以我才舍不得。
我知道，无论我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信，还不如闭嘴。
见我依旧冥顽不灵，彦忱失了耐心，直接朝我胸口处的空间玉佩抓去。
我条件反射抬手挡住，被彦忱一拳打中，手臂骨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整个人倒飞三米远。
彦忱眼眸微动，趁机抓住空间玉佩，强势抹去我的印记，迫不及待去翻找天圣丹。
摔在地上的我因为空间印记破碎，一口鲜血喷洒在地。
彦忱找不到天圣丹，愤怒抽出本命剑吾灵指向我。
人命关天，快说，把天圣丹藏哪去了。
我整个人无力瘫软趴在地上，微微抬眸看着那指在我眉心闪着寒光的吾灵剑。
尤然记得，彦忱修炼本命剑时走火入魔，我无意落了滴血在躁动的剑身，剑气直冲云霄笼罩我和他，自此彦忱本命剑修炼成功，取名叫吾灵。
现在，这把吾灵却朝着我，只要我说个不字，就能要我的命。
我露出一抹凄惨笑意，大师兄，我说了天圣丹已经被我吃了。
对于大师兄这个称呼，彦忱有些烦躁，毕竟我除了拜入师门那天叫了一声大师兄，就一直称呼他为哥哥。
不过，现在云清小师妹危在旦夕，他可没空纠结称呼，突然，彦忱想到了什么，冰冷的目光看向我的腹部。
还真会藏东西
随即吾灵裹挟灵力划开，一抹血色溅开，我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山顶。
我的指尖在地板留下一条条血痕，最终撑不住昏死过去，隐约间看到一直沉默的师父露出悲哀神色。
2
等我再度醒来，右手和腹部缠着层层晕染干涸血色的绷带，我强忍疼痛起身，疼得我整个后背冒冷汗，双腿颤抖。
拿起一旁的佩剑，我缓缓朝师父所住的宫殿走去，随着挪动，腹部缝合处开始渗血，浸湿绷带。
路过的外门弟子们纷纷避让，窃窃私语，可是对于修行人来说，我听得一清二楚。
活该，竟然故意把天圣丹藏肚子里，导致云清师妹解毒时间被耽误，只能把灵根毁了才保下一命。
都是因为她，云清师妹现在才会灵根全失，和这种歹毒的女人同门，真是我们的耻辱。
难听的话语我充耳不闻，目光坚定，径直穿过人群来到殿门口。
师父似乎早就知道我的到来，殿门自动打开。
我全身紧绷，跨进门槛，师父一身素衣站在那，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为师知道你是想要一个公道，可有些事，天命不可违，为师只能告诉你，彦忱和云清乃命中注定的天命人，你还是别争了，人斗不过天。
我抿着唇摇了摇头，不，灵溪不想争，只想退出师门回家孝敬父母颐养天年，求师父成全。
师父一怔，静静看我许久后，叹了口气: 你可想清楚了?
我眼神坚定跪在地上嗑下三个响头，举起天门山佩剑在头顶，
求师父成全。
这把佩剑是成为关门弟子时，师父送的收徒礼，绑定着我的心气。无论我身在何处，这把剑都能找到我，也代表着亲传身份。
一分钟，两分钟，沉默的师父接过我头顶佩剑，手指轻轻抹去那抹心气，我就再也不是天山门弟子。
我重重地磕头: 谢仙人成全。
随即起身退出去，结果刚出门就碰到彦忱走过来。
看到我腹部的伤势，彦忱皱眉，又移开了目光，却又冷声道。
你这副模样跑出来装可怜给谁看?还不赶紧回去闭门思过。
我没出声，从他旁边走过，彦忱却又不满地再度出声。
你的佩剑呢?
我并不想再和他纠缠，随口说了句放在屋里，便毫无留恋地朝着远处山门走去。
从此我自由了，不用为彦忱争风吃醋伤痕累累，不用被所有人鄙夷天资不如云清。
这样，我还是可以做回曾经那个淳朴的少女。
3
下山后我裹着暗色袍子遮掩身上的血色，找了艘南下渡船，付了钱后便一直在狭小的船屋里恢复伤口。
自从上山修行后，我就和家人断联，直到去年收到家书，才知道全家已经搬迁到南方去投靠大伯，和记忆中的家乡背道而驰。
渡船在河面行了半个月后，才停靠在码头，我微微压低箬笠走出船屋，穿过喧嚣的码头集市，七拐拐才在巷子里找到一个老旧小院子。
我刚想敲门，院门就被打开，娘亲提着菜篮看到我后，警惕往后退一步。
你找谁?
我在山上修仙十年，除了彦忱，没人可以让我有多余情绪，可是现在，难以言喻的哽咽涌上喉咙怎么也压制不住。
我掀开遮挡容貌的箬笠，缓缓抬头，早已泪流满面。，
娘亲……我……我是灵灵。
娘亲手中的菜篮子掉落在地，双眼通红，用力抱住我。，
娘的儿啊……娘想你想得好苦啊。
娘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回来了?
我头深深埋进娘亲的肩膀处，声音呜咽，我不想修仙了。
娘亲心疼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就像儿时一样轻声哄着。
好，好，以后好好呆在娘身边。
至此，我用山上学来的修身法开了家医馆，每日给人看病开药，爹娘也没过问过我在仙山发生了什么事，就好像那十年只是一场不复存在的梦。
4
又是一季春雨绵绵，倒春寒让很多穷苦人家得了风寒，我从早忙到晚开最便宜实用的药，只为减少些世间苦难。
临近晌午，一个面容清秀带着书生气的公子撑着油纸伞走进医馆递给我一张药方，我拿着药方看了眼便明白这是治疗咳嗽的方子。
拿起笔在褶皱的药方上又添加了一味，随即低声解释:
公子的方子没问题，只是这场春雨断断续续得下一个月，我多加了一味枇杷叶，润肺。
他有些腼腆轻轻咳嗽几声，点点头并未多说，趁着包药材时间，我仔仔细细给他交代如何煎药保暖吃什么食物对喉咙好，等药包好后他整个人低着头接过着药便走，我赶紧拿起依靠在柜台的油纸伞，
公子，你的伞忘了拿。
他似乎有些慌乱，接过油纸伞，声音带着略微嘶哑:
多谢姑娘。
等公子走远，药童伸着脖子咧嘴笑。
小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洛公子好看。
我没有做声，回到柜台继续翻看药典，他好不好看与我何干。
药童见小姐不搭理自己，便自顾自说了起来，比如洛公子全名叫洛沉白，是个小秀才。
最近，这洛公子总是来医馆拿治咳嗽的药，我让他一次多拿几副，他只是笑着摇头。
渐渐的我也习惯了他的到来，也不再给他开药，他就坐在柜台后帮忙写药方配药，气得药童说他抢饭碗。
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他拿着毛笔迟迟未动。
我还以为他不舒服，朝他走过去，洛公子，你怎么了?
听到我的询问，洛沉白耳尖一片绯红，那双浅棕色眼眸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我不叫洛公子，我叫洛沉白，听闻，小姐近日在寻人议亲，在下，能否……能否向灵溪姑娘提亲。
我张着嘴愣住了，两个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站在原地互相看了许久许久。
我嫁给了洛沉白，成亲当天，我穿着娘亲制作的红嫁衣抛撒着喜糖。
洞房花烛那夜，龙凤烛摇曳，洛沉白滴酒未沾，却比喝了酒还醉，耳尖的红晕一直没散去。
他指节分明的手颤抖着想褪去我最后的防备，我却像受惊的小猫护着腹部，因为洁白的肚皮上有一条恐怖的疤痕。
洛沉白双眼心疼，轻轻抱住我安慰，别怕，我是你的夫君。
我渐渐松开防备紧紧抱住他，他的吻一点一点落在柔软的腹部和疤痕上，似乎想将我的难过都融化掉。
5
高高在上的仙山宫殿，彦忱眼底一片阴郁，压制不住的心烦意乱握着一把灰暗佩剑喃喃自语。
你在哪，到底藏在哪里。
话音刚落，灰暗的佩剑突然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颤动，随即彻底成为废铁。
彦忱满眼尽是喜悦，足够了，只要能确定方位，一定可以把灵溪找回来，然后把她的灵根换给云清小师妹，等日后自己飞升，把灵溪带上。
这样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一步成仙，人人艳羡，不用在人间蹉跎一生。
我全是为了她好。
6
春雨过后天气又湿又闷，得了风热的人在药铺排起了长队，我在一旁看病，洛沉白在一旁抓药配药，药童在后院看火煮药，忙碌到中午才渐渐散去。
小妹提着饭盒走进药铺，姐，姐夫，娘亲知道你们忙得没空煮饭，让我提饭菜过来。
我抓了一把山楂片放在小妹手中，小妹笑得眉眼弯弯，咬住一片又酸又甜的山楂片。
姐，再给我一文钱吧，我想买毽子。
去去去，你当姐姐开钱庄啊。
我刚拒绝，洛沉白拿出两枚铜板放进小妹手中。
去买吧，另外一文钱记得给弟弟。
小妹得了钱，开心地跑出去，姐夫最好啦。
我轻轻嗔怪，相公要把她们惯坏了。
这时，洛沉白笑意温柔地从身后拿出一支银簪插入我的发髻。
别吃醋了，你也有。
我笑着说自己才不会和小孩子吃醋。
门口响起脚步声，我微微侧目看去，整个人血液凝固，难以呼吸。
彦忱站在药铺门口，正死死盯着洛沉白那牵住我的手，他的身旁站着依旧明艳动人却难掩疲惫的云清。
彦忱眉心紧蹙直接无视我身旁的洛沉白，不容抗拒朝我命令，
灵溪，过来。
被无视的洛沉白并不退缩，清俊的身形彻底将我挡在身后。
不知贵人找我娘子有何事?
娘子?
彦忱那深不见底的眸子只剩下不敢置信，身形有些不稳地后退一步，都忘了自己过来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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