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阴阳鱼

前半夜卖给人的十二块一份，凌晨一点后的馄饨点上香只卖六块。

有人发现后掀翻了我的摊子，抢着吃后半夜的馄饨。

可他们不知道，六块的馄饨是给鬼吃的。

01

晚上九点，我照常推着小车去酒吧一条街卖馄饨。

停下车刚准备吆喝，一群经常在我这吃馄饨的精神小伙猛地把我围起来。

和之前笑嘻嘻的态度不同，精神小伙们的神色很奇怪。

我看了一眼手表，不仅没迟到，而且还早来了十分钟。

而且他们也都是每天十一点左右来吃馄饨，今天怎么这么早?

看着把我围起来的精神小伙，我有些疑惑。

你们这是咋了?怎么都不说话?

为首的精神小伙刘磊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满。

你他妈是不是坑我们?

拿我们当傻 13

刘磊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说啥呢?

刘磊一脚踹在车架上。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草你他妈是不是拿我们当傻逼?

他啐了一口唾沫，扯下胳膊上的冰袖，露出花臂。

我皱了皱眉，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是他们发现我挣两份钱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试图给他们解释。

毕竟他们也是没人管的可怜人。

每次都是一群人点一碗馄饨，我也是按照三个人的量给。

我掰开一颗生馄饨递到他们眼前。

你们看，我这馄饨用的都是鲜虾鲜肉。

小菜还不限量，包你们吃得饱啊。

这都是人吃的好东西。

好东西?

旁边的孙皓猛地一巴掌拍在车板上，嘭又是一声巨响。

我脑袋里像塞进了一窝蜂。

耳鸣还没消，孙皓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就凑到跟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你他妈刚说啥?人吃的好东西?那后半夜的玩意儿算啥?啊?

他手指戳向我身后那个盖着厚棉被的保温泡沫箱，眼神贪婪又凶狠。

老子昨天看得真真儿的

你那后半夜的馄饨馅儿塞得贼实，油汪汪的

现在煮的这清汤寡水的玩意儿能比?

我缓了一会儿，眼神冰冷地看着孙皓。

怎么说我也是个带编制的阴差。

这么多年了，很少有人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了。

人和鬼吃的东西能一样?

人吃多了油水，三高找上门。

对鬼来说油水就是命，而且再配上一根香，鬼生简直就圆满了。

这道理，跟这群只认便宜的二愣子说得清?

我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

用筷子撕开一个刚煮好的馄饨。

肥瘦相间的肉馅配上一整个大虾仁，鲜香的气息让人口舌生津。

这是特地给你们准备的好肉。

再看看这些爽口小菜，都是给你们解酒的。

说着我又猛地掀开保温箱盖，寒气裹着一股浓郁、腻人的油脂气扑面而来。

我飞快地夹起一个半生不熟的馄饨。

皮是僵硬的，里面暗红色馅料像是凝固的血块，隐约透出点发黑的杂质。

你们再看看这个六块的。

只是油水多，里面的肉和虾仁根本嚼不动。

生得能崩掉你们的牙这玩意儿，是给人吃的?

刘磊脖子一梗，唾沫横飞，打断了我的解释。

那我们可不管，同样是馄饨，你就是不公平。

你这买卖还想不想做了?

我卖的价钱确实不一样。

但是我主要做的是鬼的生意。

02

刘磊见我不说话，搓了搓手。

你后半夜卖六块，卖给我们也得是一个价

要不就是瞧不起我们

我见他们不听劝，脸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我后半夜卖馄饨的位置是在酒吧街后身东南方向的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极其破败，白天都没什么人，更别说晚上了。

这里也是这附近大部分鬼的聚集地。

这边虽然是夜场，但也是人气多，阳气重。

它们一般都在这个巷子里躲着。

只要它们吃饱了，自然就不会滋生事端，找活人麻烦。

可以说我在这里让它们吃饱，也是变相保护了这些人。

这些鬼不久后就该去投胎了，我更要准时准点给它们送馄饨。

所以我最近每天都会在凌晨一点在小巷子点香，做鬼饭的生意。

一切准备妥当后也不看着，直接回家，天亮之前再来取鬼钱。

如今多事之秋，阴间事务繁忙。

某个地方来不及带着去投胎的鬼，就需要我这种阳间阴差去维持供养。

我盯着刘磊。

那我倒是想知道，我后半夜摆摊的位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馄饨你们是不是也动了?

再说了，那个时间你们都已经吃饱喝足了，跟着我干什么?

叫得最欢的孙皓猛然上前一步。

谁让你卖完馄饨还往那么偏僻的地方走。

谁知道你卖馄饨是不是打掩护，实际上是个捞偏门的呢。

老子跟着你，就是看你有没有做违法乱纪的事儿，然后报警抓你。

结果还真让我发现你不地道，搞差价。

我知道这些精神小伙都是三天饿九顿的主。

跟踪我无非是想找些把柄然后管我要钱。

想到这，我突然想到昨晚少了的鬼钱。

昨晚是你把我车上的钱拿走的?

我本以为是这边的鬼被拉去投胎了，走之前多吃两份馄饨，也就没在意。

看样子是被孙皓给拿走了。

我心中一阵冷笑。

敢拿鬼的钱，就怕有命拿没命花。

一听我说到钱，其他精神小伙全部虎视眈眈地看向孙皓。

孙皓你他妈不地道啊

就是拿了钱也不吭声?想独吞?

多少?够买两盒华子不?

孙皓脸涨成猪肝色，磨磨蹭蹭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黑乎乎的钱。

哪有啊，我寻思就这么点儿，分完也没多少。

不如买两盒华子一起过过瘾。

钱一露面，一股子阴寒晦气直冲我面门。

坏了这钱上面的鬼气浓得化不开

主人肯定知道钱没到我手上

合同没完成，心愿未了，投胎都要耽误

我伸手想要拿回来。

这钱你们不能动

这是报酬，无功不受禄

小心有命拿没命花

刘磊有些不耐烦。

别说些有的没的吓唬我们。

我们兄弟还怕这个?

你就是心虚，这钱就当是给我们的赔偿了。

孙皓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满脸不情愿地把钱递给刘磊。

见状，我伸手就要抢回这些钱。

孙皓突然一脚踹在我的肚子上。

因为吃痛，我只能趴在地上看着他们把钱分了。

03

过了一会儿，疼痛消散了不少。

我起身推着车就要走。

这时刘磊给了其他精神小伙一个眼神，几人上前把我拦住。

孙皓更是一把推开我抢过小车。

今天这馄饨就当你补偿我们了。

识相的话明天赶紧降价。

不仅如此，每天的小菜也得换成肉的，再准备点免费的啤酒。

要不然我们就砸了你的小摊

你们说是不是啊。

一听到有便宜能占，其他精神小伙也跟着吆喝起来。

我一下子气笑了。

合着这群狗东西是看我一个人好欺负啊。

我冷哼一声。

我自己的买卖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

把钱和车还给我。

刘磊抽了一口烟，抄起一碗馄饨就扣在我头上。

我看着顺着头掉在地上的馄饨，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找死我不管，明天出了事也别来找我。

随后拿出手机。

要是不还我，我现在就报警

听到我要报警，精神小伙们马上就慌了。

刘磊说了两句狠话后推着车走了。

孙皓是最后一个走的。

我看到他周身黑气缠绕，印堂发黑。

后脚跟也有东西垫着他一步一步走。

脖子也歪得厉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骑在他的脖子上。

我想要回钱不是因为舍不得那点钱。

而是因为这钱算是我和鬼签的合同。

如今钱在他们手里，合同没有达成。

导致人家心愿没有实现，影响后续我送他们投胎。

不过我已经好言相劝过，他们自己死活不听，那就等着怪事找上门吧。

看着他们走远，我立马拿起手机报警。

向警察哭诉这群精神小伙的行为。

警察很快就来了，看着我身上的伤迅速拍照取证。

在我的配合下很快就找到了那群精神小伙住的公寓。

可还是晚了一步。

这些人已经把所有馄饨都吃了，吃得满嘴流油，瘫在沙发上打嗝。

他们没想到我真的报警了，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我告诉警察他们抢我的小吃车还打伤我的经过，但是没提钱的事。

毕竟钱没到我手里，钱的主人会去找的。

最后警察协商的结果是精神小伙们赔我馄饨钱和医药费，还要赔礼道歉。

我对这个很满意，看着他们低声下气地道歉，心里舒服了不少。

不过他们道歉时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心。

我迅速在谅解书上签上我的名字。

就怕他们真的老实了，毕竟我后半夜还要去卖馄饨呢，可不能耽误生意。

他们这些人不吃，还有鬼饿着呢。

从警察局出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回到家后，我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开始准备新的馄饨。

前半夜的客人可有可无，后半夜的客人最为重要。

我从冰柜中拖出半扇猪肉，熟练地剔骨拆肉。

把包好的生馄饨放到盒子里，倒上满满的油。

一边准备一边叹气。

都说了前半夜的馄饨食材都是最好的，为什么他们就是不信呢?

准备好后，我回到卧室睡了一觉。

04

凌晨一点，我骑着小车准时来到酒吧街东南角的小巷子。

支好小摊后把馄饨一份一份地摆了出来。

提前拿出一把香和白蜡烛点上。

鬼需要灯火引路，而香又可以提供供奉。

香火是给鬼吃馄饨时最好的配菜。

因为昨晚的事情，我估摸着会有很多鬼正饿着肚子。

所以每碗馄饨都是平时一倍的量。

昨天的钱被拿走了，难免那些精神小伙不会继续来偷。

所以我特意做了一个铁盒子，用铁链绑在车上。

他们昨天拿了钱，今天被吓一吓也是好的。

反正我马上就要送这些鬼去投胎后就离开这座城市了。

懒得和这些人渣计较。

准备妥当后我就准备离开，打算天亮前再过来把小车推回去。

我打着哈欠刚离开，就有人凑到小车前面。

正是那群精神小伙。

刘磊看了看周围，眼神诧异。

孙皓呢?咋没看见他?

有人说孙皓出门时突然肚子疼，晚来一会儿。

此时的小车旁边刚刚摆上馄饨，正是上鬼的时候。

刘磊带着一群人围上我的摊子。

这小子还是不识抬举啊。

宁可晚上来这破地方卖馄饨，也不愿意给咱们便宜点。

等明天见到他，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他。

说着就和其他人一人抢了一碗馄饨大快朵颐起来。

白蜡烛的火光在风中飘飘摇摇。

香也在这群人拿起馄饨时快速燃烧。

他们把鬼的饭给吃了，连着两天没吃到东西的鬼要生气了。

我在馄饨里放的全是生面、生肉和大量的香油。

这种东西活人根本就难以下口。

可是这些精神小伙吃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刘磊，还霸占着两份馄饨不让别人动。

刘磊边吃边感叹:

求怕累，这免费的东西就是香。

其他精神小伙连连称是，大口大口地吃着生馄饨。

有人吧唧吧唧嘴:

不过这油也太多了吧，搞得嘴油乎乎的。

说着就把碗里剩下的油全倒在旁边的蜡烛上。

蜡烛燃烧得更猛烈了。

不仅吃了供品，还要糟蹋鬼的香火。

呼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打着旋吹过小巷。

所有的蜡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同时掐灭。

香也几乎在眨眼间就燃烧到了尽头，化作一撮撮滚烫的灰烬簌簌落下。

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源消失了。

整条巷子瞬间被浓墨般的黑暗彻底吞噬。

只有我小车上那块褪色的馄饨招牌布，在绝对的死寂中无风自动。

发出轻微的扑啦声。

精神小伙们吞咽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相互之间大眼瞪小眼。

这蜡烛怎么都灭了?

刘磊的声音有些颤抖。

一定是刚才的风给吹灭的。

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馄饨。

别自己吓唬自己，吃完赶紧回去。

刘磊说完后突然感觉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

大家都在吃馄饨，那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是谁?

刘磊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抬起头。

惨淡的月光不知何时渗入了一丝，恰好勾勒出那张凑到极近的脸。

是孙皓。

他咽了口唾沫，慢慢抬起头。

站在他面前的是孙皓。

孙皓眼神呆滞，肚子咕咕地叫着。

嘴里一直重复着: 还有馄饨吗?还有馄饨吗?

我好饿啊，昨晚就没吃饭。

刘磊递给他一碗馄饨。

你啥时候来的啊，也不说句话。

昨天就属你吃得最欢。

孙皓没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馄饨。

其他人都觉得孙皓是饿了，也就没在意。

直到他一声不响吃完一碗后还说饿。

可是已经没有馄饨了。

孙皓就像痴呆了一样，始终重复着饿字。

刘磊此时一脸不耐烦。

饿就回家吃去，别烦我。

孙皓看了看旁边熄灭的香，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嘎吱，嘎吱。

咀嚼的声音伴随着风声显得格外诡异。

吃完香后，孙皓看向刘磊。

我可以去你家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