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是太子

我将计就计，给他立规矩。

每天都要给娘子洗衣做饭暖床。

我的钱就是娘子的钱。

来日就算成皇帝，也让位给娘子。

生生世世。

都是娘子的小狗。

1

上元灯节，我奉长公主之命刺杀太子沈淮。

但突然出现的第三股势力打得我猝不及防。

我失手了。

我和沈淮双双落水。

再次醒来时，我已身处某不知名的村落。

头顶是茅草铺就的屋顶，身下是硬得硌人的土炕，铺着半旧的芦席。

木门外是几只啄食的鸡，和一只趴在地上的大黄狗。

以及身着粗布衫正烧着饭的沈淮。

黄狗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汪了一声。

沈淮见我醒转，拿着铁勺匆匆进门来。

刺杀沈淮时，他看清了我的脸。

我迅速摸向腰间的剑。

却空空如也。

更糟的是，我运不起丝毫内力。

我才想起来我中了毒，那毒本是下给沈淮，但打斗过程中被他反弹回来。

解药掉进水里，现在的我和武功全废没什么区别。

我拉起打满补丁的薄被要挡。

沈淮却按下我的手。

娘子莫怕，我们已经平安了。

说完，他还生疏地、试探性地摸了摸我的头。

看着他俊逸的面庞，坦荡的眼神，我脑内嗡鸣。

哎哟，娘子你可算是醒了，你相公都要急死了

一个大娘踏进门来，左手拎着一袋子小米和豆子，右手提了一箩筐鸡蛋。

沈淮介绍说这是隔壁张大娘。

救你们的时候，见衣服里夹了块玉牌，索性帮你们去村上换了些粮食。

村头教书先生认了认，那玉牌上有个淮字，是你们谁的名字?

沈淮也好奇地看向我。

我察觉沈淮有点不对劲。

不认得，是路上捡的，应当值钱。我说。

大娘笑道: 我就说，那不像普通人家的东西，但你们要是那富贵人，出门必有十个个护卫，还会掉河里被冲到这吗?

说完，大娘贴近我小声说: 不过姑娘你眼光倒不错，你相公虽然脑子不太好，但干活勤快，主要长得是真不错，不像我家那口子又丑又懒还爱四处招惹

我张嘴想争辩他不是我相公，但见沈淮那一脸忧心的神情。

我闭了嘴。

我重伤未愈，尚无缚鸡之力。

沈淮刚好摔坏了脑子，对我死心塌地。

等缓过这阵子，再杀他不迟。

大娘走后，沈淮跪在我床前，握住我一只手。

小心翼翼地问我: 你真是我娘子吗?

我眼皮一跳: 为什么这么问?

沈淮说: 村长说我们被救时，是抱在一起的，只有夫妻才会这样。但我感觉……你怕我。

沈淮哪怕是失忆了，也有不弱的洞察力。

但这夫妻的戏码，必须演下去。

我伸手挠他下巴: 我们被强盗追赶掉进了河里，我受惊过度，做噩梦而已。

你不记得我们的过往没关系。

我以后一点一点教你。

2

世人只知杀手夜鸠，不知秦昭。

因此，我在村里用了我的真名。

并给沈淮重新起名——秦准。

阿准，过来。

沈淮放下劈柴的斧头，端了一个小木凳，坐在我面前。

摸了摸我的炉子，确认它还暖着。

你成婚前答应过我要做个好相公，我昨日已经重新教你了，还记得吗?

沈淮点头: 嗯，娘子考考我。

每日必做三件事?

给娘子洗衣、做饭、暖床。

阿淮的钱?

就是娘子的钱。

来日若你平步青云?

不会抛下娘子。

当了皇帝呢?

也让位给娘子。

生生世世?

都是娘子的小狗。

我满意地摸了摸沈淮的头。

他不苟言笑的冷脸上，透出微微红晕。

我去干活了。

沈淮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劈柴的动作干净利落，他倒是适应得快。

盯着他的背影，我有些恍惚。

思绪回到多年前。

其实我和沈淮自幼年便相识。

那时，他还不是太子。

3

我自小被父母卖进青楼，拼命逃了出去，

后来被当时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断魂阁捡了回去。

在那里，我遇见了沈淮。

多年以后，我才得知他是罪大恶极的妖妃所生，一生下来就被偷偷送出了宫，这才免受生母牵连。

不过在断魂阁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每日都要以血洗刃。

断魂阁要求各分部互相残杀，只有每一批人里活到最后的杀手，才有资格为断魂阁做事。

我和沈淮交过手。

他小小年纪出手狠辣，刀法诡谲。

一旦让他钻了空子，将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们的第一战，打了平手。

在此之前，我屠了他所在的分部，而他也灭了我的。

我们都是活到最后的人。

阁主直呼精彩，第一次破例同时留下我们两个。

自此，我们开始并肩作战。

每日亥时众人歇下后，我们还会溜到后山切磋。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变故发生了。

一日亥时，我照常去后山等沈淮。

他却久久未到。

等到子时，我折返回去，发现官兵将断魂阁团团包围。

所见之处横尸无数，阁主的尸体亦在其中。

而沈淮毫发无伤地站在断魂阁院中，身边一个太监俯首低眉，身后的官兵恭恭敬敬跪了一片。

他放了一把大火，毁尸灭迹。

而后登上一辆华丽的马车，随军离去了。

自此，民间多了两个传闻:

一是世间再无断魂阁。

二是流落民间的十二皇子沈淮回宫，被立为储君。

而捡回一条命的我，在江湖上苟活着。

多年后蒙难，被长公主所救。

她赏识我一身杀人的本领，让我做了她的心腹。

我和她身形相似，偶尔也当当她的替身，混淆视听。

长公主有问鼎之心，和太子势分两派。

中间还夹了一个对皇帝忠心不二的白丞相。

前不久，沈淮和相府嫡女白月薇被皇帝赐婚。

这显然是传位的信号。

他们一旦结合，长公主将再无翻身之日。

上元灯节，我打探到消息，沈淮暗中向白月薇递了邀约。

两人当日将甩掉侍卫婢女，扮作寻常男女秘密私会。

于是我接到长公主密令: 杀了太子。

皇帝总共没几个儿子，都被长公主暗害。

不过沈淮不同于他的几个草包兄弟，长公主和他智斗多年都未能除掉他。

最终，她将希望押在我身上: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沈淮死了，我就有万全的把握继位。

为她做事这么多年，我从未失手过。

但刺杀沈淮那天，偏偏出了点意外。

第一个意外是沈淮被另一股势力追杀，打乱了我的计划。

第二个意外是沈淮竟然认出了我。

我当日绑了白月薇，扮作她接近沈淮。

慌乱中帷帽白纱被风吹起一角，仅眨眼间，沈淮便看清了我的脸。

射出的暗器被他反弹回来，正中我肩。

我出刀，却被他一把竹扇格挡。

他笑道: 秦昭，你的刀比从前慢了些。

我骇然，等待着沈淮的反击。

不料为躲避密集的围攻，沈淮直接勾住我的腰跳下了河。

娘子，你在想什么?

我手心一暖，回神发现沈淮往我手中放了个剥好的熟鸡蛋。

他望向我的眼睛十分清澈，不似伪装。

但他行事出了名的诡诈，我实在无法放心。

是装失忆还是真失忆，一试便知。

3

深夜，沈淮在我身边睡着，呼吸平稳。

我从枕下抽出匕首。

窗外月光浸透刀身，泛起寒光。

沈淮似无知觉。

但如他这般，从小在断魂阁九死一生，后又在皇宫中历经血雨腥风的人，对危险的感知何其敏锐。

失忆，不代表失去了所有感知。

他若毫无反应，反而可疑。

我一刀刺向他颈间，直接下了死手。

然而刀尖刚刺破他的皮肤，我就被沈淮抓住了手腕，打掉了匕首。

他眼睛还未睁开，我整个人已经被甩了出去。

我肩头伤未愈，没有反抗之力。

摇摇欲坠的木桌子被我砸成两半。

我吐出一口老血。

门外黄狗被惊得狂吠不止。

沈淮此时才醒转，慌张地下床将我扶回去。

娘子……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知后觉般，手足无措，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

不敬娘子，掌嘴。我擦掉嘴角的血。

沈淮愣了愣，说: 好。

他帮我掖好被角，然后跪在床前。

每一掌都扇得响亮。

就是夜太深，看不清。

沈淮点了油灯，接着扇。

我来。

我捏起他的下巴，端详着这张脸。

他眼圈发红，眼中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脸上已经肿了，微微发热。

我抬手，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

沈淮似乎有些晕，缓了良久才重新跪好。

他揉我的手: 娘子手疼吗?

我挑眉: 你不恨我。

娘子受伤，只有我一个亲人可依靠，我却这样对你……阿准犯了错，该打

我问: 那换我犯了错，你当如何?

娘子做什么都可以。沈淮瞥向地上的匕首，就算以后还想杀我，我也不会反抗。

你不问我为何杀你?

许是我从前对你不好，你想灭口，或者嫌我无钱无势又不记事，你想改嫁，又或许你根本不是我的娘子……

也不反抗?

嗯。沈淮抬头，眼中有我看不懂的哀求，但或许我很有用，烧饭暖床我都会，我还会学着赚钱。娘子不如留下我，我以后会当个很好的相公。

既往不咎，一切从此重来。

他不求活命，只求当好秦昭的相公。

如果沈淮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堂堂太子，曾下跪于何人，又说着怎样的糊涂话，一定会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我很期待看到他那时的表情。

胡说什么呢，我惯用匕首防身，是我噩梦缠身不小心伤了你。

我用手指擦净他脖子的血珠。

你本就是我夫君啊，一直都是。

4

次日，沈淮往我枕头底下塞了大大小小很多匕首。

娘子睡得心安，便好。

我笑着将那一堆丁零当啷的东西拿走。

我怕再伤着我的好阿准。

枕下藏刀是很方便杀他，但他要是半夜记起什么来，他杀我也一样方便。

算了算日子也半个月了，这地方穷乡僻壤仿佛与世隔绝，没听到一点宫中的消息。

听张大娘说村头有个教书先生，不知他是否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再不济能借个纸笔，向长公主传个信。

沈淮不放心，要陪我去。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你这么闲，活干完了吗?

沈淮委屈巴巴地望着我。

加上白净的脸上还未消肿，看得我心里痒痒的。

我捧了上去，欲吻未吻: 我就是去透个气串个门，万一别人问我是不是打你了……

他脸皮发烫，躲开我，转身进屋。

娘子快去快回，一个时辰后……回来吃饭。

我发笑。

不由得想，在白月薇面前，他也是这般青涩模样吗?

有机会再问吧。

教书先生的住处没白去。

先生姓许，有定期进城听说书的习惯。

他倒是真知道一些消息。

许先生将沈淮的玉牌给我。

虽坊间不敢明言，但太子沈淮大概是生死未卜了。

这玉牌应该是太子贴身之物，阴差阳错被你们夫妻二人捡到。此物恐会招来灭门之祸，还是归还给你吧。

长公主和相府那边呢?我问。

许先生捋了捋胡须: 秦姑娘对国事竟知道得不少。

我信口胡诌: 我相公把脑子摔坏前，也是个读书人。

他不知信没信，哈哈大笑。

我帮先生整理书卷，他便和我说闲话，并一再强调都是道听途说。

可这足以让我从中捕捉到重要信息。

长公主表面上按兵不动，但皇帝忽然犯病，这多半是她的手笔。

相府那边，白月薇亲自带人四处寻找沈淮的下落。

话毕，我以给娘家寄信为由借了笔墨纸张。

准备找个时机将我和沈淮的消息传书于长公主。

眼看要到午时，我向许先生道别。

相公催得紧，我得回去吃饭了。

秦姑娘，此地贫瘠，确非你和郎君的久留之地，你们早些回家吧。

许先生说完便躬身出屋，孩子们一窝蜂围了上去。

5

回去的路上，回想许先生的话。

他必然是猜到沈淮的身份了。

白月薇给的悬赏十分丰厚，保不齐许先生进城之时已将沈淮下落透出去了。

未免夜长梦多，得赶紧想法子解毒治伤。

半路恰遇一个村民，打探了医师消息。

村里就只有一个药婆，住在村西田庄里，不过是个庸医。

我又仔细问了村西田庄的具体位置。

交谈过程中，我感到有一道不善的目光在暗中打量我。

村民离开后，那人迫不及待凑上来。

是张大娘的夫君，也是远近闻名的坏蛋——张恶霸。

此人爱去镇上溜达，十天半月不着家。

早听闻村里来了娇娇娘子，没想到一回来就碰到。

身体不好?找药婆子没用啊，药婆的师傅那才是个神医

身宽体胖面脸横肉的张恶霸眼神猥琐地走近我，摸了摸我的披风。

这么薄，冷不冷啊，要不去我屋里坐坐?我告诉你神医的下落。

我后退一步，笑道: 张大娘恐怕没做我的饭吧?

张恶霸兴奋起来: 她的饭，哪有我的饭好吃啊，你尝尝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