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阳

女子妩媚动人，更有和亲公主的显赫身份。

而我，父亲被贬，家族一落千丈，脸上长满了面疮。

接风宴上，皇帝问青梅有何心愿，她指着夫君，问: 陆大人，可愿娶我?

陆胥之再次回绝: 公主千金之躯，臣不敢妄想。

可当天晚上。

他喝了一夜的闷酒。

1

杨若溪回朝的队伍已入了东华门。

今日皇帝将在宫中东华殿为她举行隆重的接风宴。

这是我朝开国以来，第一位被接回的和亲公主，新帝十分重视，要求五品以上官员必须全数参加。

我正在喝今日的求子汤，乍听到消息，一下子呛住了口鼻，猛烈地咳嗽起来。

陆胥之听见声音，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眉头微蹙。

你赶紧收拾下，别耽误了时辰。

我手一凝，不去，可以吗?

容貌变化以来，陆胥之知晓我从不出席京中的大小宴会。

他放下书，心烦气躁。

你觉得呢?

我抿了抿唇，不明白他的不耐烦来自何处，只得放下碗去换衣服。

用脂粉仔细地遮了遮面疮，虽然作用不大，但总归是好些。

陆胥之看见我的脸，眼神微微闪躲了下。

走吧。

接风宴甚是隆重。

长桌摆满了整个东华殿。

还没落座，就有宫女上前，公主说若是能与陆大人聊聊旧事，心中十分欢喜。

闻言，陆胥之眼中闪过一丝微芒。

那劳烦您带路。

陆胥之一路牵着我，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这是魏阳?不会吧，怎么这副模样了

怪道这两年不见她出门宴客，若是我也没脸出来。

她在席上，大家还能吃得下饭吗?那张脸可真够恶心的。

我窘迫地捏着裙摆，紧紧靠着陆胥之，妄想鄙夷的眼光能减少几分。

胥之哥哥，好久不见。

一声妩媚动人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

杨若溪一身华丽宫装，容颜妩媚，气质高贵，与五年前判若两人。

公主。

陆胥之微微欠身行礼。

我跟着福身，见过公主。

杨若溪望着陆胥之，眼角微红，停留很久才移开。

转向我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她上下扫视了一眼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魏阳?你是魏阳?怎么变得这样……丑哈哈哈……

声音一点不加掩饰，惹得全殿的人都看了过来。

各色目光让我不适，我弱弱地看向陆胥之，想让他想个法子揭过去。

可抬头后，看见的却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杨若溪。

我心里咯噔一声。

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我太明白不过了。

好笑吗?那公主以前岂不是更好笑?

晋国公世子东雍鸣威严十足地睨过来，目光在我与陆胥之紧握的双手上轻轻掠过。

东雍鸣幼时曾在父亲手下练武，与我无甚交集。

没想到此刻他会开口为我解围。

如今他已是本朝最年轻的大将军，官居一品。

杨若溪虽不悦，却也只能维持着笑容道:

世子说的是，是我失态了，夫人别往心里去。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主言重了，臣妇怎会往心里去。

说完，又向东雍鸣福了一礼以表感谢。

他没有回应，端起酒杯慢慢抿了口。

宴席正式开始。

杨若溪对于众官员的敬酒，来者不拒，尽显和亲公主的豪放不羁。

杨若溪如今的谈吐样貌，比之前的魏阳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她被陆胥之拒绝，谁不看她的笑话，谁知人家转身就替公主和亲去了，还有了这般造化。

杨若溪在一片赞赏中绘声绘色地说出自己是如何取得情报让我朝兵胜匈奴。

圣上听得龙颜大悦，赏赐了不少好东西，赐封号和义。

她骄傲地谢恩，每个动作都显着独特的草原风情。

我情不自禁地抹上自己的脸，脂粉不透气导致脸部微微发痒，不少肌肤在微微抽搐。

看着宴席上那个光彩照人、高贵典雅的杨若溪，我心中五味杂陈。

皇上开口问杨若溪: 若溪为我朝立下大功，可有心愿未了?

杨若溪微微一笑，目光流转，定格在陆胥之身上。

有，若溪想问陆大人一句话。

陆胥之起身拱手: 公主但问无妨。

陆大人，可愿娶我?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在我和陆胥之之间来回游移，全是看好戏的表情。

我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杨若溪如今是公主身份，断不可能为妾。

若是陆胥之答应……

我忐忑地望过去。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行礼，公主千金之躯，臣不敢妄想，且臣已娶妻，不能辜负魏氏。

我呼地松了口气。

杨若溪强颜欢笑道:

大人与夫人真是恩爱，那我也不便强人所难。

陆胥之没再作声，垂眼，饮尽了杯中的酒。

2.

回府后，陆胥之说还有些公文要处理，直接去了前院书房。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房间。

婆婆身边的老嬷嬷等在房中，老夫人听说夫人吐了今日的汤药，又嘱咐厨房给你熬了一碗，夫人趁热喝了吧。

浓黑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我胃里一阵翻腾。

今日我不想喝。

嬷嬷语气瞬间变得凌厉。

夫人，这求子汤是老夫人花了大功夫找来的，是一日也不可断的，你怎能辜负了老夫人一片心意，莫不是想断了陆家的香火?

沉重的责任像一座山压得我不敢喘气。

与陆胥成亲五载，我始终未曾有孕。

婆婆曾背着我多次给陆胥之送人，但都被陆胥之拒绝了。

她无可奈何，便四处寻找各种求子偏方让我尝试，结果喝了五年依然毫无成效。

每次请安时，总话里带刺，阴阳怪气地指责我不争气。

我妥协地接过碗。

闭上眼，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嬷嬷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当天夜里，迷迷糊糊间我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那时我还是本朝镇国大将军魏显独女。

而杨若溪不过是借住在陆家的小小官员之女。

春狩时，我的小狐跑进围场，被陆胥之猎得。

我找到他，想用百金换回，杨若溪不依，却被陆胥之当众痛斥。

后来我才知那天是她生辰，狐裘围领是陆胥之答应她的贺礼。

当晚，她向陆胥之表明心迹，却遭陆胥之冷脸拒绝。

我从未喜欢过你，若是造成了你此方面的误会，我道歉，也请杨姑娘以后莫要在我身上动心思。

此话丝毫不留情面。

之后陆胥之上门向我提亲，为了求爹爹答应，跪在府外整整一天。

婚后，我与陆胥之也恩爱了两年。

后来，父亲突然被贬北疆。

接着陆胥之中毒，我给他吸毒，容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梦中画面一一闪过，停在今日的接风宴上。

杨若溪举着镜子，阴鸷地笑着，你这副样子还要霸着胥之哥哥吗?

镜中的人满脸流脓，脸皮一块一块往下掉。

啊

我喘着粗气醒来，怔怔地盯着帐顶。

平复下来后，我起身看了看周遭，陆胥之果然未回房。

前些年，他就说公事忙，搬去了书房，偶尔才例行公事般进我的屋子。

我想着日间的事，再没了睡意。

没多久，就听到院子里隐隐约约有人说话。

我撑开窗棂。

是陆胥之身边的小厮，正拿着锄头在院里刨地。

这么晚了，干什么呢?

我突然出声，把几人吓得不轻。

夫人，是大人让把这地下埋的酒挖出来。

我皱了皱眉。

我怎么从不知这里有酒?

几人你望我，我望你，就是不说话。

最后才没法，支支吾吾道:

是杨小……公主幼时埋下的酒，说要与大人在成婚时……共饮，方才大人让小的们挖出来搬到书房去。

我愣了愣。

陆胥之从未给我提过此事。

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却仍强装镇定。

那继续挖吧。

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还是忍不住穿好衣服，来到前院书房。

从门缝里，我看见陆胥之颓废地倒在太师椅中，身侧一地的酒坛子。

孤独又遗憾。

好似痛失所爱。

3.

次日清晨，我顶着红肿的双眼起来请安。

婆婆见我这般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哪有一点主母的样子。

说完，她又盯着我的肚子，五年了，公鸡都能下蛋了，你却连个动静都没有。我们陆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媳妇儿。

我高举着茶杯，一语不发。

默默听着她发泄般地咒骂。

终于，她接过茶盏，恨了我一眼。

走走走，赶紧走，跟个闷葫芦似的，看着就碍眼。

我捏着发酸的手臂回到房间，破天荒地看见陆胥之在屋里用早膳。

我问: 今日不上值吗?

他轻描淡写地回道: 公主近段时间会去各寺庙为我朝百姓抄经祈福，说要寻一个古玉作为祈福之用，等会儿你把你手里的那块玉珏拿来给我，我送到宫里去。

我手上动作一顿，试探道:

公主?是杨若溪?

嗯。

杨若溪想要祈福，皇宫中珍宝无数，可她偏偏看上了定亲时陆胥之送给我的那块玉珏。

当初，陆胥明确表示古玉珏是陆家的传家之宝，仅传给陆家主母。

现在他竟要送给杨若溪。

我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问他: 如果我不愿意呢?

陆胥之瞥了我一眼，唇线拉直。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过的话，不想再说第二次。

以往这时候，我会识趣地闭嘴，乖乖按照他的指令做。

但这一次，我不想。

我捏了捏被茶盏烫红的指尖，又想到昨夜的酒，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正色道: 皇宫珍宝无数，哪样不比玉珏好，为何要偏偏夺人所爱?你明知这玉珏意味着什么，为何还是要给她?若说你对她没心思，我绝不相……

好了

陆胥之打断我。

筷子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公主能看上，那是它的福气，也是我们陆府的福气。

说完，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我抿了抿唇，还想再说，却再次被他打断。

那东西在你身上也不过是珠宝蒙尘，你现在应该把心思放在怀孕上。陆胥之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还有你的脸，也该用点心思，别又在宴会上丢人，而不是整日盯着我胡乱吃醋，这跟那些妒妇有什么区别?

我心口一颤。

外人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因为我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我也曾偷用了不少偏方治疗，人还因此晕过几次。

之后陆胥之便不让我再折腾了，他说我是为他才变得这般模样，他只会感激永远不会嫌弃。

虽说平日里我能感觉到他刻意地回避，但他不说，我也一直骗自己。

可今日，他居然……

前所未有的酸楚和愤怒缠上我的心头，胸口闷得几乎连嗓音都变得嘶哑。

是我不想怀孕吗?你见那求子汤有哪日断过?可是我一个人喝有什么用你一月来几次我这里，我这张脸变成这副模样，不也是因为你陆胥之吗

我恨恨地瞪着陆胥之，咬得嘴唇都出了血。

他眉心微蹙，隐隐透着几分烦扰，不耐烦地开口:

若不是因此，你觉得我会一直守着你一个人吗?哪个同僚后院不是三妻四妾，你居然还不知足

我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讥讽。

知足?知足什么?是你连与我说两句话都嫌弃的眼神，还是你母亲一天一碗难喝的求子汤

陆胥之冷冷地扫了我一眼，魏阳你如今不过是个小小军户之女，五年未曾生育，我还尊你为妻，已经仁至义尽

是，我不过是军户之女，正好杨若溪身份高贵，你就迫不及待舔上去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有何错?你父亲被贬，我的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