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卿怀

他彬彬有礼，有分寸边界，他从不拒绝我的要求，可也从不碰我。

所有人都在说顾小公子娶来妻子只是为了堵悠悠之口。

可是某天他摊开血淋淋的双手给我看。

阿随，你说我的掌纹不好，那我割了便是。

我才惊觉，他不是不爱，而是爱得病态。

1

我已经嫁给顾晏之一年了，可像个吉祥物一样在顾家供着。

顾家什么都好，就是人丁稀薄。

整个顾府只有顾晏之一个人，剩下的全是奴仆。

而我嫁过来就是第二个主子。

顾晏之从来不碰我，就连新婚之夜也是去的书房。

我们不像夫妻，更像被迫绑在一起的苦命鸳鸯。

哦不，还不是鸳鸯。

顶多是一对野鸭子。

我也奇怪他为什么非要娶我。

明明在一年前我们一直桥是桥，路是路，是竿子都打不着关系。

可他偏偏上门来求娶，我那没用的废物爹见钱眼开，立马把我许配出去。

毕竟这可是身为官商的顾家啊。

我本来以为顾家是什么龙潭虎穴等着我，可是来了一年了都风平浪静。

甚至顾晏之还是京城中众多少女心仪的对象。

毕竟他年轻、帅气又多金。

很多人认为我走了狗屎运。

当然了，我也这么觉得。

就是日子有点难捱，顾晏之不喜欢我，我像是在顾府守活寡。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守活寡就守活寡吧，至少顾晏之没有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我还可以像个二世祖一样出门挥霍。

可是在某天出门以后，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不复存在。

2

说起来那天也很普通，普通得我都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我的小丫鬟帮我买糖糕的时候，我被路人突然撞了肩膀。

那人明明是个男子，却弱得跟什么一样摔在地上，下一刻还咳出了血。

秉着助人为乐和负责任的态度，我连忙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这一扶还不得了了，没想到他竟然是我的儿时好友宋明森。

宋明森?怎么是你?

我还沉浸在遇到旧友的喜悦中，却忽视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和痛苦。

你，你认错人了……

他遮住他的脸，推开我的手赶紧离开，我一心急竟也追了上去。

林随月，你在干什么?

身后沉闷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一扭头看到了一脸不虞的顾晏之。

明明一直都是个温润如玉、清风朗月的翩翩公子，今天却让我觉得他很不对劲。

这随口说的话也让我听得打了个寒颤。

可能是因为他不再是带着笑意跟我说话吧?

因为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阴沉着一张脸。

我的小丫鬟和他的随从都站在他的身后低着头，像两个鹌鹑。

那是我的儿时好友，宋明……森?

等我再看向他离去的方向，原地哪还有他这个人?

顾晏之的焦躁写在脸上，语气更是寒冷。

还不走么，要我请你?

3

和顾晏之坐在马车里的时候，气氛更是降到了冰点。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而我也不敢开口。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垮着一张脸，看着我的手。

我还以为他不会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扯过我的手，把手帕用茶水打湿为我擦拭。

我因为疼手微微瑟缩。

再动就把你丢出去。

他没有看我，只紧紧攥着我的手，紧攥得让我的手感觉到了生疼。

可他只是一味反反复复为我擦拭。

明明没有什么污渍，他却像是我沾到了什么不洁之物一样擦个不停。

到最后我忍无可忍地甩开他的手。

好痛我的手很干净了

因为我的拒绝，顾晏之却突然像疯了一样拽住我的双手，把我拉近。

让我看到了他因为生气到了极点而扭曲的脸。

你的手碰了他，还干净什么?

说罢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却因为不注意让我磕到了马车壁上。

嘶——

他眼中的恼怒立马消失不见，转而被后悔和恐惧取代。

阿随，是不是撞疼你了。

阿随对不起阿随，我错了。

我错了阿随。你不要不理我……

他浑身颤抖，小心翼翼地怀抱住我，可手却死死箍住我。

好像怕我离开。

4

放开我，你箍得太紧了。

我实话实说，可不知道怎么触到了这人的逆鳞，他却像疯了一样逼着我和他对视。

我再次看到了他眼中的疯魔和癫狂。

刚刚那个小心翼翼的人竟转瞬消失，被面前这个偏执的人取代。

放开?你让我放开你?林随月，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

又听到他喃喃道: 我已经错过你一次了，不能，不允许有下次。

你知道吗，我不允许

眼见着这人又要开始，我一下子软了性子，红着眼眶跟他说。

我的手好痛。

这法子居然出奇地有效，顾晏之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他又温柔地搂住我。

轻轻拾起我的右手，放在嘴边为我吹气。

好像对待一件珍宝。

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阿随。

他抬头望着我。

眼中充满了不该属于他的紧张和微弱的可怜。

好……

5

这样的顾晏之，我是第一次见。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碰我，为我擦手，再搂住我。

就连他说的错过我一次我都不知道是什么。

我绞尽脑汁思考，可还是想不起跟他还能有什么往事。

只能作罢。

最后他把我那天穿的衣服，他为我擦拭双手的手帕一并烧了。

他冷眼看着火苗吞噬衣物，眼神中带着厌恶和恶心。

去把那个人，抓回来。

他好像在跟空气说话，可空气传来了一句。

是，主子。

我隐隐觉得跟宋明森有关，可怎么会是他呢?

他们没有任何接触，就连我跟他，也是很久才见一面。

我想问点什么，可他那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又不敢开口。

他也不再叫我阿随，仿佛那是我做的一场梦。

他又变成那个对我礼貌有余的夫君。

只不过唯一让我觉得不是梦的证据，就是他不让我再出门了。

他说: 如今外面不安全，夫人想要什么就托人去采买吧。

他又叫我夫人了。

不是阿随。

6

也因为这场变故，我增加了对他的关注。

以前的那一年，他就像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他从来不和我睡在一起。

会在大清早出门办事。

但是一日三餐都会赶回来和我一起吃饭。

我稍微多夹的一道菜，下一顿一定会再出现。

他会每天给我带个小玩意供我消遣。

如果我说了一句跟他有关的话，他就会带着浅浅的笑意的眼神望着我。

虽然稍纵即逝，但是很容易被我捕捉。

因为他笑起来实在好看。

而我又恰巧是个没骨气的颜控。

以前只觉得跟他亲近不起来，却因为那天的变故让我觉得我跟他的关系好像不应该如此。

他也好像并不是明面上那般温柔守礼，相反他的骨子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偏执。

是对我的偏执。

最开始我想明白这件事让我难以接受，可后面却发现好像并不是接受不了。

那天被他视为珍宝的感觉，实在是令我难以忘怀。

因为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爱意。

7

从我记事起，我对我的家只有旁观者的身份。

我是家中那不受宠的长女。

因为年幼时被父母严加管教，我的骨子里带有对他们的恐惧。

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不敢靠近他们。

后来也许是觉得他们的教育方式并不对，他们把疼爱全部倾注给了我的妹妹，林随玉。

这迟来的亏欠和爱意，没有给我，全给了她。

我这被亏欠的人，反而被欠得更多。

我不受他们的关注，不被他们疼爱，我永远是他们心中的第二选择。

最开始的我还会为此感到痛苦和悲伤。

可后来还是觉得算了，不属于我的，再怎么痛苦也依旧不属于。

所以后来父亲把我嫁给顾晏之，我其实没有太多的不舍。

左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活着罢了。

得过且过了一年，可没想到顾晏之并不是表面的风平浪静。

他好像喜欢我。

8

有天林随玉邀我回家一趟，说是祖母想我得紧，想见见我。

我告诉顾晏之的时候，还怕他拒绝。

顾晏之这次没有反对。

因为他要跟我一起去。

跟他一起坐在马车上，我还是觉得有点不自然。

一是他一直不说话，二是他好像并不高兴。

脸色厌厌的。

你不想陪我回去吗?

我还是开口问他。

他随便勾起一抹笑容说着: 并没有，夫人多想了。

他也不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试探着开口。

他也没有看我，只放空着自己。

嗯。

你为什么不叫我阿随了?

我望着他，想知道为什么。

距离上次发生的事情，已经过了小半个月了。可他真的再也没有叫我阿随，只叫我夫人。

可明明那么暧昧婉转的称呼，却被他叫得无比生硬和疏远。

难道他不喜欢我?

只是我自恋?

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猛地看向我，眼睛明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迸发出的神采让我一时间愣住。

你想让我这样叫你?

他好像被莫大的欢愉包裹，像小孩子得到了喜欢的玩具，整个人满是喜悦。

你是这个意思吗?

可他看我半天没有反应，好像突然觉得自己很失态，那喜悦戛然而止。

可他还是盯着我，想知道我的反应。

是的，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瞪大了眼睛，他因为高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就因为我说了这句话?

我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可下一秒我被他搂进怀里。

不是上次蛮横焦躁的拥抱，而是高兴的、激动的怀抱。

我听着他砰砰跳动的心跳。

他的头轻轻埋在我的脖颈间，感受着我的脉搏，双手环抱着我。

他蹭了蹭我的脖颈。

我很高兴，阿随。

9

从他上马车的冷淡到下马车的欢喜，只有我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转变。

我的这位夫君，好像真的很喜欢我呢。

我看到了他还未淡下去的鲜红耳垂，明明是个男子却脸上有挥之不去的羞涩。

他好像在害羞。

怎么啦?

我小声问他。

其实我有点恶劣的，我明明隐隐约约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才这样，可是我就想问他。

想得到确切的答案。

他伸出双手捧着我的脸，额头贴着我的额头。

阿随你真好。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

这次触碰也很快就结束。

一众下人都急忙低下头不敢看。

这下轮到我害羞了。

我没有注意到有一道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又立马移开。

10

回林家也没有发生什么事，相反他们很吃惊顾晏之和我一起回了娘家。

可是又马上被高兴掩盖，如此多金的女婿，他们林家真的受了很多好处

他们没想到嫁出去一个女儿，能得到顾晏之这么大的帮助。

他们看着顾晏之跟看到行走的财神爷一样。

他们也看出来了，财神爷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觉得我真是有出息。

能把他看得牢牢的。

毕竟顾晏之既没有小妾，也没有乱七糟的外室。

现在看起来更是满心满眼地爱我。

他们觉得林家也能被帮衬着成下一个顾家。

只有祖母康氏满脸慈爱地望着我。

她招招手让我上前。

乖囡囡，你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就让我红了眼眶。

我强忍着泪水说: 祖母，我一切都好。晏之对我很好。

站在一旁的他听到我的称呼，也勾起了一抹笑容。

他也上前说着: 祖母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阿随。

祖母也笑着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说了我很喜欢那句话，回去的时候坐在马车里，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的旁边。

他温暖的手掌把我两只手包在一起，只觉得暖暖的。

这也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

我一脸惊喜地望着他。

他被我盯得有点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我如梦初醒般急忙移开了目光。

可头下一秒又被他转了回去。

阿随，你只能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