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

我火速甩出证据，力证自己没有上过大学。

黑粉立马又放出我高考成绩造假的黑料。

我怒发三张高中肄业证明，我连高中都没毕业，更别说参加高考了。

黑粉: 可恶，高估宋渺渺的学历了。

我: 嘿嘿，无法选中。

直到黑子爆出我曾是导演江临的舔狗。

经纪人问我这次怎么不澄清了。

坏了，这是真料。

1

做江临舔狗的第三年，我迎来了事业的巅峰。

靠着一部一番女主网剧爆红成为一线小花。

随之而来的是网上铺天盖地的黑料。

#宋渺渺霸凌同学#

#小花学历造假，太妹勇闯娱乐圈#

#娱乐圈九漏鱼新添一员大将#

我打开微博，十条有九条是黑料，剩下的一条是我的小号发的，也很快在一群骂声中淹没了。

经纪人看着满屏的黑料，阴沉着脸问我:

这都是你干的?

我大喊冤枉，我连大学都没上，怎么霸凌大学室友。

经纪人十分凝重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打电话给公关部，撤回了营销我学霸的通稿。

楠姐，需要我澄清一下吗?

我经纪人十分憋屈，摆了摆手说随我。

于是当天晚上，我一口气发了十条微博。

黑料一: 宋渺渺霸凌大学室友，导致大学室友抑郁退学。

我晒出 20 岁在餐厅洗盘子的照片，力证自己压根没有上过大学。

黑料二: 宋渺渺高考作弊造假。

我看着自己手里那张高中肄业证明，陷入了沉思。

发微博澄清自己连高中都没毕业，根本没机会参加高考。

这下，黑粉和我都沉默了。

对方默默回了我一句: 知识改变命运啊。

楠姐问我怎么不澄清这一条: 宋渺渺做江临舔狗不成，因爱生恨，半夜买醉，痛苦不已。

我讪讪一笑: 这是真料。

江临和我是高中同学，我们都是江城一中的学生，那是江城最好的私立高中。

只不过他是考进去的，我是我爸捐了五十万建校费塞进去的。

高中第一年，我们是同桌。

他家境不好，好赌的爹，生病的妈，讨债的亲戚和破碎的他。

所以我开始变着法子接济他，牛奶零食塞了他满满一抽屉。

少年耳尖红红，问我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我眨眨眼睛说喜欢他。

他说现在不行。

我说我明白，等到晚上再说。

他又说，宋渺渺你误会了，他的意思是要等到高中毕业。

江临能等，但是我爸等不及了。

高二结束那个暑假，我爸破产了。

我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要躲债，我被迫辍了学，然后开始了打工还债的日子。

三年后，我在餐厅刷盘子的时候被楠姐看中，进入娱乐圈打工。

这些年，我其实一直有默默关注江临。

他高中毕业后成功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大二那年因为拍摄了蝴蝶纪录片出名。

镜头下那些晦涩难明的含蓄美学，成了他的风格代名词。

人人都说他是天才导演，二十岁出头就功成名就。

想拿奖的女演员都想拍他的电影，我也不例外。

于是在两年前的一场酒会上，我们意外重逢。

我和他热烈寒暄，问他记不记得高中时候。

他对我冷淡至极，还叫经纪人送我去医院看看脑子。

2

从此，我对他由爱生恨，每天都用小号在他微博底下阴暗爬行。

活脱脱一个怨妇。

没想到随着我这次爆火，黑粉将我扒得底裤都不剩了。

我的小号也随之暴露。

江临的工作室紧急公关说不认识我。

一下子又把我送上热搜挂了两天。

史无前例的热度，倒是帮我拿下了一个重量级的剧本。

楠姐说虽然江临澄清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投资方看中了我的热度。

有部电影钦点我做女二，江临是导演。

女主是江临多年合作的女演员沈宜萱。

两人五年合作了三部戏，但沈宜萱冲击影后，每每都差一口气。

现在就指着这部电影帮她抬咖。

所以资方看中我的热度，选我做了女二。

楠姐问我想不想去: 电影人设不是很好，要是演得不好，对你将来的事业发展有影响。

恶毒女配作茧自缚，最后惨死异国他乡。

这种电影，摆明了就是抬女主的。

我咬咬牙: 去，演心机恶女我最在行了。

于是当天晚上的饭局上，我见到了江临和女主沈宜萱。

外界都说江临对她情有独钟，不仅定制剧本，还为她单独撰写完美结局。

我看着坐在主位上满眼冷淡的男人，默默腹诽: 狗东西，把我写得这么惨。

资方很满意我的形象，演一个漂亮无脑的富家女，骄纵蛮横，美丽跋扈。

但是沈宜萱似乎对我有些敌意，酒桌上不停地挑刺。

楠姐维护了两句，她淡淡道: 我也是为了宋小姐好，毕竟现在你黑料缠身，先处理好这些问题再说吧。

我笑笑，解释道: 网上那些都是假的，我已经澄清了。

沈宜萱忽然有些激动。

你骚扰江临这件事情也是假的吗?宋小姐，做人还是要懂得礼仪廉耻这两个字怎么写。

这他妈是四个字吧。

我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识看向江临。

没想到他只是淡淡说了句。

我已经拉黑她了，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这一瞬间，我仿佛被人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寒意遍布全身。

我端起酒杯: 江导，以前是我不懂事，我道歉。

说完，我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白酒的辛辣直冲天灵盖，辣得我想哭。

沈宜萱还不依不饶: 赔罪酒一杯不够吧。

我胳膊已经开始发痒了。

楠姐知道我酒精过敏，每次一喝酒就起疹子。

江临也知道。

高二那年，我从家里拿了一盒酒心巧克力，尝了一个后就晕乎乎地冲他傻笑。

后来浑身起了疹子，肿得跟猪头一样。

江临背着我往医务室跑的时候，疯狂祈求我不要死。

我说你不想我死也没关系，我这副丑样子你都见过了，将来你娶我吧。

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说只要我不死，其他都可以商量。

渺渺，别喝了吧。楠姐摁住我的手。

没事，我吃过过敏药了。

只是没想到还是挡不住这酒。

第二杯下肚，我看见江临的左手动了动，但终究他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或许他也觉得，我应该道歉吧。

连喝三杯后，我胃里翻江倒海，手臂和脖子上也红了一大片。

好不容易撑到饭局结束，走出外面大吐特吐。

楠姐拍着我的背，心疼道: 早知道这么遭罪，我就不让你来了，现在资源虽然难拿，但是也犯不着受这种气。

我虚弱一笑: 没事，这也不算什么。

比起在餐厅刷盘子那会儿吃的苦，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

不仅赚到的钱还清了家里的欠款，还把爸妈都接回江城生活。

唯一遗憾的是，那年没有和江临好好告别。

我吐空了胃里的东西，直起腰来。

楠姐，你先走吧，我一会儿打车走好了。

她不放心我，我催道: 行啦，你家儿子一个人在家，我知道你也不放心。

她点了点头: 到家给我报个平安。

好。

我在花坛边呆坐了一会儿，吹了吹冷风清醒了些。

打开手机就看到营销号刚刚发的文。

#九漏鱼小花深夜酗酒，瘫坐路边宛如智障#

神他妈宛如智障。

配图就是我坐在花坛边刚吐完的照片。

我靠，这狗仔还真是敬业。

我四处张望，看了半天才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发现了两个背着相机鬼鬼祟祟的男人。

刚想冲过去理论，一辆车缓缓停在我面前。

驾驶座上的江临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开口: 上车。

我原地挣扎: 我打的车在路上了。

他冷哼一声: 你想被拍到更多丑照我不管，别影响我的电影开机。

我狠狠心，上了副驾驶。

车里空调开得很低，我冻得手脚冰凉。

江临瞥了我一眼，默默调高了温度。

以前不是最怕热吗?

我讪讪一笑: 有一年去冷库打工，在零下十几度的环境下待了好几个月，后来身体就不行了，特别怕冷。

他微微皱了皱眉: 打工?体验生活?

天杀的，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这不是戳我心窝子嘛。

嗐，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从前破产的事情，我不想多说。

江临送我到家，下车的时候我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他似乎有些不悦。

我立马道: 放心，我身体很好，不会影响电影开机。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这眼神我最熟悉了，骂得很脏。

江临丢给我一瓶药: 用这个，很快就不痒了。

还没等我道谢，他的车已经开走了。

3

新戏开机正好是立秋那天，因为是封闭式剧组，临行前楠姐替我收拾了很多东西。

渺渺，咱们庙小，剧组也没有人脉，你一个人进组难免受欺负，实在不行的话……

我眼泪汪汪: 实在不行的话，公司会替我赔付违约金吗?

楠姐正色道: 当然不可以了，江导是出了名的严苛，光违约金就够我们这家小破公司赔得倾家荡产了。

我背上行囊进了组，第一天围读剧本就跟看天书一样。

里面大段大段晦涩台词，还有难以理解的承转启合，让我无处安放的情绪显得更加呆滞。

本就不精湛的演技，更是让剧情看起来更加扑朔迷离。

沈宜萱嘲笑我: 以后江导的戏选演员应该筛选一下学历，连高中都没毕业的人就不应该进组。

我怀疑我俩拿的不是一个剧本。

为啥我的看起来这么歹毒。

凑过去想看一眼沈宜萱的剧本，被她一把推开。

滚开吧，我是女一号，跟你的本子本来就不一样。

我一个趔趄跌坐回椅子上，差点摔倒。

沈宜萱在娱乐圈的人设一直是人淡如菊的文艺女青年，没想到私下里力气这么大。

我忍不住想，这剧本里有这么多场她打我的戏。

这不得疼死啊。

于是当天下午的第一场戏，我就感受到了。

这场戏剧本写的是我设计害她，反被推入水中。

我们站在水岸边，她反手推我的时候，硬生生给我推出了一个加速度。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跌入水中。

都给我推出镜头了。

摇臂跟了半天才找到如落水狗一样的我。

我抹了把脸，看见江临站在岸边，他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

冷着脸对我说: 赶紧上来，刚才那条不能用。

负责化妆的小姑娘给我拿来毛毯。

姐，你自求多福吧。

一下午我 NG 了几十条，跳了几十次湖。

初秋天气还不算太冷，但是反复落水也吃不消，我冻得瑟瑟发抖，最后一次落水的时候，实在没力气浮上来了。

整个身子都在沉沉地往下坠，溺水的窒息感随之而来。

我太累了，甚至觉得就这么死了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至少，营销号会夸我一句敬业吧。

就在我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见有人从岸上跳入水中朝我游过来。

头顶有水波散开，光影透过水雾折射进来，一圈又一圈地散开。

我想起七年前的某一节课，江临坐在我身旁认真学习，我百无聊赖，问他将来想干什么。

他说想做一个出色的纪录片导演。

这么多年，他功成名就。

其实，我还是很开心的。

4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病房。

楠姐红着眼睛坐在床边，问我怎么搞成这样啊。

进组不到一周，差点丢了半条命。

我虚弱一笑: 没事儿，这不是好好的嘛。

她抹了把脸，说: 活着就好，好好拍戏，公司已经为我准备了十万水军，只等我电影上映，一声令下，开始洗白我。

我心痛不已，十万水军，这得多少钱啊。

我说: 姐，这水军的钱不能从我的报酬里扣吧?

楠姐说: 放心，公司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从别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扣回来。

我笑笑，夸赞公司好手段。

楠姐问我剧组有没有人欺负我，我垂下眼帘想了想。

没有，大家都对我很好。

她放下心来，叮嘱我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给她打电话。

楠姐走后，江临来病房看我。

明天有个采访。

我点点头: 放心，我不会乱说话的。

沈宜萱要维持她文艺女神的形象，我也会乖乖闭嘴。

江临眸色幽暗，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丢下一句随你就离开了。

我输了两瓶液返回了剧组，为了不拖延进度，当天晚上就开始拍戏了。

好在这几天没有和沈宜萱的对手戏，还算安稳。

凌晨下班的时候，我给场务点了宵夜，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

场务一脸懵: 不是我救的你，当时你溺水的时候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是江导跳下去救的你。

我嘴角的笑凝固了。

说起来你真的应该感谢江导，要不是他及时跳下去，你真的可能死里头了。

我半个身子都沉入湖里的淤泥了，再晚一点真的就小命不保了。

怎么会是江临呢?

重逢后，他看我的眼神只剩下冷漠和恨意。

我看向不远处的人，江临正在给沈宜萱讲戏，两人靠得很近。

江临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沈宜萱捂嘴浅笑。

这一刻，我真的想拿大灯照死他俩。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忍不住敲开江临的房门。

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一滴水顺着他的发丝滴落在锁骨。

你知道一个女演员大晚上敲男导演的门意味着什么吗?

自荐枕席。

我拎着一篮子水果: 谢谢江导。

谢什么?

谢你救我。

江临冷哼一声: 我不想有人死在我的片场，晦气。

这倒也是，万一出人命他这戏也拍不下去。

果篮里都是都是他以前高中喜欢吃的水果。

至于为什么送这个，主要也是因为我没啥钱，贵的也送不起。

别看我最近挺火的，但是到手的钱却没几个。

给导演送果篮?

抱歉啊，我也没钱买别的，你不要的话就算了。

拿回去正好自己吃。

谁说我不要了，放下。

我乖乖放下，然后准备退出去，忽然又听到江临幽幽的声音。

剧本都看懂了吗?

没……有。

他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从一旁抽出剧本。

坐下，我给你讲明天的戏。

这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高中，他孜孜不倦地讲着那些我听不懂的天书。

末了，感慨一句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笨的人。

我神游太虚，只看见他微拧的眉头，和不断张合的嘴。

他最近水喝少了，嘴唇都起皮了。

宋渺渺，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听……听着呢。

他重新开始讲故事背景，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描述了一遍。

我逐渐能领悟到故事的内核，一个带着悲情底色的恶毒女配，被命运一步一步逼向绝境。

死亡的结局，其实是解脱。

江临的声音很飘忽，听得我昏昏欲睡。

他无奈道: 宋渺渺，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