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渝

他将我汗湿的头发挽到耳后，心疼地抱着我。

清渝，辛苦你了。

转身将我递给他的银行卡挥霍一空。

十多万一瓶的酒一开，被他们当做气氛工具悉数洒在了地上。

他的富二代朋友们调笑:

蒋少，你这跟灰姑娘装穷的游戏还真玩上瘾了?

蒋晨之笑得轻浮:

你们现在洒的酒，都是她打工给我『治病』的钱，好久没碰过这么单纯的女人了，确实挺让人上瘾的。

有人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你那个出国的白月光不是快回来了么?不要了?

这不还没回来么?

蒋晨之抿了口酒: 到时候就说我不想拖累她，分手不就好了?

她那个性格，估计会记住我一辈子。

不过她也不亏，我这辈子恐怕也很难忘记她了吧。

我穿着外卖服，站在门后像个小丑。

手机提示我，这单要超时了。

1

清渝，我生病了，头好疼。

蒋晨之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见我回来，习惯性地想让我抱抱。

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泛红的面颊看起来好像有些发烧。

换做往常，我大概早就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了。

可今天，我总是没办法忽略被香水刻意遮盖的酒精味。

他还在叫我的名字。

可我却有些压不住胃部的翻江倒海。

往日的心疼在今天悉数化作了恶心。

下意识地，我退后了两步。

蒋晨之湿漉漉的眼睛见我这样，有些暗淡了下去。

他掀开被子朝我走过来。

眉头轻皱，语气却温柔得不像话。

怎么了?嗯?是不舒服吗?

他说着，想要上前拥住我。

我拒绝了。

今天单子有点多，身上都是汗味，我先去洗澡。

我逃也似的跑到了浴室。

卸下力气来，我才发觉自己手心已经被指尖掐出了淤血。

我无意识地回头，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苍白、消瘦、湿哒哒的碎发黏在额头上，宽大的外卖服套在身上空落落的。

我明明才二十七岁啊。

我任由流水将我从头冲到脚。

刚刚那一幕，像梦魇似的缠住我。

顾小姐，您男朋友的抑郁症很严重，除了心理干预之外，一定要好好陪伴他。

我们已经用上了最先进的药物，如果还是没有起色，建议出国进行治疗。

清渝，你不要出差好不好，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清渝，我不要你加班，我想你回来陪着我……

蒋少，这可是人家一点一点凑起来要带你去国外治疗的啊，就这么跟哥们儿挥霍了?

你这装穷跟灰姑娘装可怜的戏码什么时候结束啊，现在找你聚聚都要偷偷摸摸的。

你那白月光不是快从国外回来了么，还玩儿呢?

数个场景在我脑海中不断交替。

有医生凝重的面孔。

有蒋晨之可怜巴巴的眼神。

亦有纸醉金迷的高级餐厅。

镜面忽然碎裂，我的脚踝被划出了一道伤口。

我关上了热水，看着地上的血只觉得刺眼。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砸门声。

清渝，你怎么了?清渝?

蒋晨之的焦急不像是作假。

可又有什么还是真的?

2

我打开浴室门，蒋晨之一眼看到了我脚踝上的伤口。

他一把将我抱起，放置到了沙发上。

他慌忙地找来药箱，细心地给我上药。

为了省钱只能租老小区了，家具都是好多年前的，老化了。

蒋晨之的手顿了顿，继而动作更加轻柔。

我在他的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愧疚。

怎么，他也会愧疚的吗?

我轻声笑了笑，继续开口。

可惜我受伤了，明天的兼职全部做不了了。

那就不做了。

他回答得很快。

我将他的脸捧起，认真地看着他。

是啊，我也该歇歇了。你身边离不得人，所以我辞了大厂的工作。为了给你攒够去国外治疗的钱，这几年我几乎没有停下来过。兼职虽然累，但好歹能随时回到你身边来。我们的钱也攒得差不多了，我给你的那张卡，你可要好好保管啊。

蒋晨之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

伤口不算深。

处理好以后，他将我抱进了卧室。

习惯性地，他朝着我的额头凑了上来。

我微微偏头，躲过了这一个吻。

我受伤了，怕晚上乱动，你今天睡沙发吧。

蒋晨之愣了愣，又展现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我及时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他的动作僵硬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感觉身上的阴影消失。

他给我掖好了被角之后，出去了。

黑暗中，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是孤儿，靠着社会好心人士的救助才考上了那所好大学。

毕业那天我遇到了蒋晨之。

原以为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我今天才知道，我这个所谓无父无母的男朋友居然是蒋氏集团的大少爷。

3

这是第一次，我把蒋晨之晾了一整晚。

第二天起来，他已经做好了早餐。

看着被煎糊的鸡蛋，我有些恍惚。

蒋晨之的自理能力一直都很差。

我原以为是他生病的原因，所以一直精心照料着。

现在想想，人家大少爷不食人间烟火也很正常。

见我愣在原地，他委屈巴巴地走了上来。

清渝，你是不是不开心?昨天看你就觉得不太对劲，我特意给你做了早餐。咱们不去那么辛苦了，好好在家歇着。

一顿早餐吃得相顾无言。

蒋晨之无数次试图跟我说话，我都没有做声。

忽然，他有些烦躁地将面前的碗重重推倒。

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啊

我知道，他这是犯病了。

蒋晨之好像格外喜欢看到我惶恐的表情。

每次我们开开心心的时候，他都会犯病。

无论他发多大的脾气，我都会忍着惊恐上去抱住他。

告诉他，我一直都在。

他冷静下来之后，又会慌乱地抱着我，让我不要离开他。

我告诉他不会的。

我体谅他生病了。

可这一切居然都是谎言。

你们现在洒的酒，都是她打工给我『治病』的钱，好久没碰过这么单纯的女人了，确实挺让人上瘾的。

他这句话让我昨晚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不过是富人的恶趣味罢了。

傻的自始至终都只有我自己。

蒋晨之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紧接着眼神变了变。

他没有继续下去，冷静下来把手机拿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

他的眉头紧皱，有些愉悦，又有些纠结。

最后，愉悦战胜了纠结。

他轻咳一声，将手机收了起来。

而后满眼受伤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嫌弃我拖累了你。可这抑郁症是我想得的吗?当初为了跟你在一起，你放弃了出国的机会，我一直憋着才会这样的。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我为了你放弃了多少你不知道吗?你现在就是嫌拖你后腿了，对我毫无耐心了

我想起来了。

刚在一起的时候，他说过自己有一个可以出国的机会。

是前公司给他的。

可那个时候没办法忍受跟我分开，所以拒绝了。

可我明明记得我支持他的。

我们虽然在一起了，可我也不阻止你奔赴更好的人生，两年而已，我会等你回来的。

是他自己坚定地拒绝了。

口口声声为了我。

不到三个月，他就有了所谓的抑郁症。

而我，一直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现在想想，大抵只是为了让我增加愧疚的伎俩罢了。

蒋少爷要出国，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么?

他愤然离去，将门砸得震天响。

我笑了笑，把那颗煎糊的鸡蛋丢进了垃圾桶。

4

我来到医院，径直去找蒋晨之的主治医生。

他见到我，有些诧异。

顾小姐?你这个时候怎么会来?我记得复诊时间是在下周，你男朋友是有些什么问题吗?

陈临川穿着白大褂，专业地看着我。

跟昨晚那个坐在蒋晨之旁边的公子哥完全不一样。

能看到他们这一面，纯属偶然。

这几年来，我满脑子都是攒钱带着蒋晨之出国。

因为他身边离不开人，我无奈辞掉了大厂的工作。

没有了高薪来源，我只能做更多的工作填补空缺。

我是去那家高级餐厅取外卖的时候碰到他们的。

听到蒋晨之的声音，我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包厢的门并没有关严实。

鬼使神差的，我像个小偷似的上前窥探。

蒋晨意气风发地坐在主座，我拿给他的那张银行卡被他捏在手里把玩。

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轻浮又放荡不羁。

我的心仿佛空了一块。

我还记得我将这张卡递给他的时候。

里面的钱足够我带你出国治疗了，到时候我还会再赚，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将我搂在怀里，眼中的疼惜不似作假。

而现在，他又是在干什么呢?

十多万一瓶的酒一开，被他们当做气氛工具悉数洒在了地上。

他的富二代朋友们调笑:

蒋少，你这跟灰姑娘装穷的游戏还真玩上瘾了?

有人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你那个出国的白月光不是快回来了么?不要了?

这不还没回来么?

蒋晨之抿了口酒: 到时候就说我不想拖累她，分手不就好了?

她那个性格，估计会记住我一辈子。

不过她也不亏，我这辈子恐怕也很难忘记她了吧。

而陈医生，就坐在他的旁边。

他虽然没有调笑，只是淡淡地嘱咐他别玩得太过火。

但眼里的淡漠，却让人觉得格外刺眼。

蒋晨之大喇喇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兄弟，装什么正经啊，你可别忘了，是你帮我骗她的。那些专业术语一说，给我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抿了口酒: 还不是为了配合你蒋少的恶趣味。

里面的世界让我看不懂。

我红了眼眶，静静地盯着他: 为什么?

陈临川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陈医生，跟人联合起来骗我很好玩吗?你的职业操守呢?

如果今天不听到一句实话，我会举报你。

告诉我，蒋晨之到底有没有抑郁症。

陈临川苦笑一声，告诉了我真相。

他跟蒋家是世交，两个人都有着不俗的身世背景，二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倒是比蒋晨之稍微踏实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他没有接受家族的生意，选择了做医生。

蒋晨之几年前找到他，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儿。

但觉得就这么谈着没意思，想要上点难度。

就找他一起，演戏给我看。

本来他是拒绝的，没架得住好兄弟的要求。

天性使然吧。

这样的人，怎么会将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的感受放在眼里呢?清

不过蝼蚁，随意玩弄。

我不是怕你举报才告诉你真相的，事实上，我很早就想告诉你了。

我转头就走。

虚伪。

5

从医院出来之后，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蒋晨之。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餐厅。

我停下脚步，透过玻璃窗看到了他。

他对面坐着一个女孩。

他似乎有些紧张，细心地将牛排切好后，把自己的餐盘跟她的调换。

原来再需要被照顾的人，面对他想照顾的人都会变得主动起来。

那个女孩子穿着大牌定制的衣服，妆容精致。

看着他，眼里有无限的缠绵。

我忽然想起昨晚他们口中出现的那个名字。

林芊雪。

蒋晨之门当户对的白月光，却为了学业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对她，念念不忘。

我不过是他的调味剂罢了。

蒋晨之似乎不太愿意被打扰，将手机调成了震动。

手机大概是响了很久，他才不耐烦地接起。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忽然，他的视线移到了玻璃窗上。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跟他对视。

他的面色彻底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