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至暖春不远

北定侯也就是我夫君沈长安。

可我恍然想起不久前他拥着一女子在巷子里抵死缠绵。

小妖精，你是想要吸干为夫

那女子娇媚地搂住他脖子承欢。

妾身只是想要为侯爷早日诞下子嗣，侯爷不喜欢么?

喜欢，喜欢极了

我闭眼缓缓拜下，皇后娘娘，我想清楚了，只恳求一道懿旨。

求皇后娘娘，为定远侯和李县令长女李无忧赐婚，许正妻之位。

1

皇后叹息，却最终还是应下我了。

三日后太医们做好准备，自有人接你入宫，当日赐婚懿旨也会送到府上。

我拜别皇后娘娘出宫。

坐在马车内，我听到外头喧闹。

掀开帘子一看，是府上的下人在沿街派送寿包。

这是做什么?这般大阵仗，莫非是皇上的病好了?

你不知道，这是定远侯夫人生辰快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定远侯便会给全城百姓送寿包为夫人积福。

就是那不能生的侯夫人?侯爷手握重权还只对她一人深情，这也太令人艳羡了。

我放下帘子，挡住外面的羡慕。

当初侯爷确实爱我入骨。

五年前，他征战北疆，我采药路过救下濒死的他，他便对我情根深种。

数次进入满是瘴气的药王谷只为见我一面，却落下咳疾，至今只要天冷便犯病。

在药王谷外跪了四十九天只为让我爹娘同意娶我，却寒气入膝，无法再上战场。

他便放弃征战，只为娶我回府。

皇上恼怒问他: 何须为一女子放弃成为名将的机会?

他笑着道: 成不成名无所谓，早在月婵救下我时，臣的命就是她的了，臣不能没有她。

成婚后，他更宠我了。

全京城的贵女都羡慕我有这般痴情的夫君。

可她们不知道，这痴情不是独一份的。

他也会宠爱其他女子，也会与其他女子抵死缠绵。

马车停了，我掀开帘子便看到沈长安站在马车边上朝我伸手。

夫人，回来了?我买了你喜欢吃的糕点。

他另一手举着盒糕点，眼中尽是深情。

旁边的小厮笑着道。

侯爷一下衙就去排队了呢，排了一个小时才买上，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等在这儿，就是想让侯夫人吃上一口热乎的。侯爷还不让小的去买，夫人的事必须亲力亲为，当真是极宠夫人的。

我看着那盒子，确实是我早上想吃的糕点。

对我说的话，他也确实上心。

但是我高兴不起来。

只因在街上闲逛时，看到他买完糕点，一娇媚女子便走向他。

他拉着她进了小巷。

沈长安凝眉低喝，李无忧，谁给你的胆，让你青天白日出来与相见

李无忧贴近沈长安的怀里，头靠在他心口，手圈住他的腰身，泫然欲泣道。

侯爷，妾身只是太想您了，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想……

妾也不想来打扰侯爷的，只是看着侯爷让满城都为侯夫人庆生，妾就想你想得难受，呜呜……

李无忧的手缓缓朝下，而沈长安捉住她的手，眉眼中的狠戾散去。

李无忧，我警告你，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李无忧娇笑一声，妾身怎么会肖想其他，妾与侯爷春宵一刻足以，妾惹侯爷不高兴了，这就为侯爷赔罪。

她用嘴衔起一块糕点凑到沈长安嘴边，他的眸光转深。

李无忧的手顺利探进沈长安下面，两人便在这偏僻巷内旁若无人地抵死缠绵。

那些呻吟像是利箭，正中心口，疼得我站不住。

就算回想起来，胸口也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沈长安一把将我抱下马车，夫人可是累了?怎还愣神了。

扑鼻的胭脂味和腥味将我淹没，更疼了，心口像是被剜了一大块。

我扯了个笑，温柔却坚定地推开他。

夫君对我这般好，我也有东西送与你。

我拿出准备好的和离书，他想要翻看。

2

旁边跑来一个小厮，侯爷，不好了，那边出事了

他的手一顿，下意识转向说话的侍卫。

后察觉不对又看向我，我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这侍卫陌生得很，只怕是守在李无忧旁边的人。

他嘴角僵硬地笑了下，直接翻到最后落笔处，应该是衙里出事了，我去看看，晚上我陪你吃饭。

手上不停，快速盖上私印。

走前还不忘与我说，夫人，若是有想买的东西便买，府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可以随意使用，不需要找我支钱。

我望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

恐怕他早已忘记，嫁给他的第一日，他便把中馈交到我手中。

我买任何东西都不需要找她支钱。

需要问他支钱的是李无忧。

回到房内，屏退下人收拾东西。

却看到贵妃椅上还摆着一排雕刻好的老虎、老鹰、大象……

衣柜的嘴里面整齐地叠放着一摞孩子的小衣和虎头鞋。

其实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怀不了。

在四年前，我怀了一胎。

个月大的时候，北疆暗卫刺杀我和沈长安。

利箭朝我急射而来，是沈长安挡在我身前救下我。

可箭上有剧毒。

他护着我离开，毒快速扩散。

我害怕得落泪，他还笑着安慰我: 别哭了，孩子还看着呢。

感受着他越发虚弱的脉搏。

我用秘法将毒素都引导到胞宫，孩子没了。

胞宫染毒再也无法怀孕。

他醒来后紧紧抱着我，月婵，此生我定不负你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他嘴上说爱我，可我知道他想要个孩子。

每次想孩子了，他就雕刻一个小玩具，贵妃椅已经摆不下了。

恍然想起出宫前皇后问我。

定北侯那般爱护你，甚至多年，身边也只有你一个，是多少女人羡慕不来的。

此次你用半条命换赐婚的懿旨，若是他知道，只怕要杀到宫里来。

我苦笑，

皇后娘娘，民女出身药王谷，谷内素来便是一妻一夫，民女也是习惯了。他喜欢孩子，可民女伤了身给不了。

世人皆知他痴情，不便纳妾，可民女求赐婚，旁人便不会说他。

他爱我多年，现另有他中意的女子，我该成全他的。

皇后叹息道，北定侯当真会同意?

应该会的，因为不久后他就会知道李无忧怀孕了。

我全了他的心意，也算是偿还了这些年他对我的好。

我将柜子里的小衣都丢到火盆中。

这些我准备的东西还是不要碍人眼了。

晃了一大圈。

五年的点滴装入一个小小的包袱。

3

夫人，菜还要热吗?

我挥挥手，撤了。

奴婢还是去热一下吧，您总得吃上两口，否则侯爷会责怪奴婢的。翠玉跪下劝我。

自那次中毒之后，我便体弱。

沈长安就会盯着我吃饭，不管多忙都会回来陪我吃饭，下人也被嘱咐过。

可这会儿说是陪我吃饭的人一直到三更都没来。

半夜一个温热的胸膛圈住我，失眠到半夜的我避开。

怎么了?可是怪我回来晚了?

沈长安手再次伸过来，在我手上套了一枚玉镯，在黑夜中发出盈盈的光。

别气了，这枚月光镯是西域进贡的，只有一枚，我求来给你，漂亮么?

我不再抗拒，心口好像注入了一抹甘甜，多谢侯爷。

月婵，我说了，咱们夫妻一体，不必如此客套，唤我长安。

黑暗中我垂眸，长安，明日可有空?

自然，月婵想去哪?我陪你。

去平安寺吧，岁岁的祭日快到了。

过两日就要离开京城了，我想最后去看看孩子，与沈长安一起。

沈长安沉默良久才道，婵儿，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们会再有的。

我眼眶酸胀，可过不去的是他啊。

他的手在我身上游移，我摁住。

累了，今天就算了。

他凑上来亲我脸颊，好，听你的。

借着月光，我看到了他耳后那抹口脂，心中酸涩。

他该是从李无忧床上下来，匆匆洗漱落下的痕迹。

次日他牵着我的手去了平安寺。

这里早已被清空，只为能安静地为岁岁念经。

中途一小沙弥走了过来，对着沈长安道，侯爷，主持说许久未与你品茗，请你过去一叙。

那声音娇媚，只一听我便知是李无忧。

她扮作男装明眸皓齿，裹着宽大的袍子更衬娇弱。

沈长安喉头滚动，眸色转深。

我拉住他摇头，侯爷，今日是岁岁的祭日。

夫人，只去一会儿，不耽误的。

沈长安轻轻拨开我的手，婵儿，主持是我忘年交，许久未见，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便与小沙弥快步离开。

李无忧走前朝我投来得意一笑，手搭在沈长安腰间。

我紧咬下唇，心下烦闷不已，还是跟了上去。

这样的时候，我不相信沈长安会骗我。

可我却看到李无忧把沈长安带到一间幽暗的厢房。

你为何又来我说了，今日要陪婵儿的

李无忧咬唇，可妾身想你啊。她解开宽大的僧袍，里面竟只有一件红色的肚兜。

她拉着沈长安的手抚上肚子，妾身的孩儿也想你了。

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皓腕上戴着一只月光镯，与我的一模一样发着荧光。

心口蓦地一痛。

我早该知道，这礼物怎会是我独一份的?

我死死咬着下唇，不发出痛苦的呜咽。

你怀了?

李无忧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搂上沈长安。

是呀，只是妾身近日总是睡不安稳，唯在侯爷身边才安稳。

就见沈长安把腰间一平安佩取下来，挂在她腰间。

这平安佩陪我多年，就当爷在身边护着你。

那平安佩我记得，其实是沈家祖传的。

曾见它好看心喜，问他要过。

他却说这不能给我，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

后来我没提过，他现在却给了另外一人。

看来李无忧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超过我。

很快房内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娇喘。

沈长安那动情放浪形骸的模样，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泪水终是溢出眼眶，大颗大颗砸到地面。

我闭上眼，长安，愿你与她共白首，多子多福。

4

转眼就是我的寿辰宴。

就在生辰宴开始之际，一封信件送至我手上，旁边还有一个礼盒。

我展开信件，上面是一手梅花小楷带着禅香。

那字分明是女子写的，带着沈长安的痕迹。

原本今日是想来为沈夫人祝寿的，可前日王爷折腾了妾身一整日，险些小产，至今还下不得床。

沈夫人可知我们是在哪欢好?就是在平安寺，在一个叫岁岁的牌位下，您抄写的经书上，尽是我和侯爷欢爱的痕迹呢～侯爷一心在我身上，就连碰倒了牌位都没发现呢～

沈夫人，侯爷爱我极深，我只不过是见红了，他就整夜守在我床边。今日是你寿辰，我们不妨打个赌助兴?

赌他在寿辰上是否会抛下你来陪我?

对了，还有一份礼物给你，希望你能喜欢。

我怒到牙齿打颤，心中翻起恶心

说是为了岁岁祈福，却做尽苟且之事。

我将信纸掷到一旁。

这是谁惹咱们婵儿生气了?沈长安走上来圈住我。

我躲开，没什么。

他捧起我的脸，可是生为夫气了?这些日子我为岁岁祈福，又忙着你寿辰宴，确实陪你的时日少了些，婵儿原谅我可好?往后为夫不会了。

他作势来亲我，我再次躲开，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翠玉，把送侯爷的礼物端上来。

沈长安去拿托盘上的信纸，打趣道，这可是婵儿上次说的礼物?一封信纸。

然而还不等他拆开，一个侍卫跑过来凑在他耳边细说什么。

我只听到流产二字，便见他慌了神。

随后一脸为难地看向我，婵儿，有紧急公事需要我……

我淡淡道，去吧，莫要耽误。

沈长安匆匆离开，那封和离书就静静地躺在托盘上。

我把收拾好的东西都准备好，唯独不见阿白。

那是我不能生育后捡到的一条小狗，我一直把他当孩子一样养在身边。

然而不管我如何呼唤都找不到它。

恍然我想起与信件送来的盒子。

阿白满身是血地躺在里面。

里面还有一句带血的话。

不好意思啊沈夫人，为了保胎需要阿白的血当药引子，可它太闹腾了，侯爷一剑把它杀掉了，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眼眶瞬间红了，心口更是疼到麻木。

我手伸向阿白，半天都没落下，身子一软朝一旁倒去，翠玉眼疾手快地扶住我。

夫人?

他怎能如此

阿白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也是他的孩子啊

当初阿白生病，他还跑去求太医救治。

用了许多珍贵药材才救回来

想到平日阿白见我不高兴便乖巧地贴着我，亲昵地对我摇尾巴……

喉头腥甜，一丝血溢出唇角，翠玉慌乱地要去请大夫。

然而一小厮跑来，夫人，皇宫来人了。

我擦掉唇角的血，扶我起来。

夫人——

我出席生辰宴，宴会上尽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

她们窃窃私语，为何北定侯没如往常一般出来迎客。

为何迟迟不出来。

我没有解释，只是勉力维持体面举杯。

感谢诸位抽空来参加我的生辰宴。

我一饮而尽，听着她们的祝贺和疑惑。

我淡笑没有出声，而是缓步走向皇后娘娘派来的公公。

沈夫人，已经一切准备好，此去恐怕九死一生，可要与侯爷道别?

不用了，直接走吧。

这里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