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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壳珍珠花知晓

夜的第七梦 著

都市小说连载

小编推荐小说《贝壳珍珠花知晓》,主角家宝子君情绪饱满,该小说精彩片段非常火一起看看这本小说吧:为了生儿生父母把我扔到山任野狼啃是养母舍身救我一尽心抚养生父母在街上遇见也当不认识但多年他们跪在我面求我认祖归割一个肾救弟弟……1养母是个远近闻名的神那个年代唯物主义远没有如今深入人需要神婆解决的事情有很比如小孩总是夜啼不多半是惊了得请神婆叫比如老人老眼昏花夜里看见鬼得请神婆来驱男人染上赌博的恶就做一场法事驱女人迟迟生不出...

主角:家宝,子君   更新:2025-07-04 10:5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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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生儿子,生父母把我扔到山里,任野狼啃噬。

是养母舍身救我一命,尽心抚养我。

生父母在街上遇见也当不认识我。

但多年后,他们跪在我面前,求我认祖归宗,割一个肾救弟弟……

1

养母是个远近闻名的神婆。

那个年代唯物主义远没有如今深入人心。

需要神婆解决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小孩总是夜啼不止,多半是惊了魂,得请神婆叫魂。

比如老人老眼昏花夜里看见鬼影,得请神婆来驱鬼。

男人染上赌博的恶习,就做一场法事驱邪。

女人迟迟生不出儿子,就请神婆跟地下的祖宗沟通,让祖宗送个儿子来。

……

是以养母虽然一条腿不太灵便,但日子不算难过。

不像我,明明四肢健全,却总是被嫌弃。

只因我是家里的老三,上头本有两个姐姐。

为了有生我的名额,生父母送走了二姐。

生母怀我时肚子尖尖的又爱吃酸。

家里的橘子才长到酒盅那么大,便全被她吃了。

全家人笃定我是个儿子。

没想到生母摔倒早产,花了大价钱住院。

结果生下了我——

一个瘦弱的女孩。

生父母拒绝让我住进保温箱,将我带回家,让我自生自灭。

村里人说,我那时瘦得像老鼠,眼睛都睁不开。

虽然活了下来,但自幼体弱多病。

淋了冷雨会发烧,吹了冷风会咳嗽。

只要下地干活碰到草木,浑身上下就会长满大片大片的红疙瘩。

痒得要命。

生母也请过神婆驱邪,弄过土方子给我吃。

但都没用。

我依然瘦得像猴,五岁多的年纪只有三岁的身量。

有次发烧太难受,很想吃个鸡蛋。

生母偷偷从鸡窝里摸了一个。

还没下锅呢,爷爷找了过来,破口大骂。

骂妈妈自己是个不下蛋的鸡,还想吃孵小鸡的蛋。

骂我怎么不早点去死,这样好给张家的孙子让路。

生母又把鸡蛋还了回去,抱着我默默流眼泪。

我帮她擦了一遍又一遍。

妈妈不哭,我不吃鸡蛋了。

我以后再也不吃鸡蛋了。

生我时生母住院,当时医生顺便给妈妈上了环。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

可在那时计划生育是头等大事,生母符合政策,只要上头下了命令,医院就可以做这个手术。

不需要生母签字同意。

幼年时,我很少和生父有互动。

他总是愁眉不展,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羡慕地看着别人家的小子。

他极少打骂我和姐姐,也从不亲近我们。

那时的我热切盼望长大。

长大就好了。

长大就不会总是生病,长大我就有更大的价值。

长大了他们就会爱我的吧。

直到六岁那年的冬天,我生了一场大病。

整日整日地发烧咳嗽,还吐了血,大半时候人都是迷糊的。

赤脚医生给我扎了针也没退烧。

他说: 怕是什么大病,要送去县医院查查。

迷蒙间,我听到爷爷掷地有声地说: 扔了,我来做这个主

有什么报应我来受,我一把年纪了还怕这个?

没了盼娣,你们再生个儿子。

2

我被放进了一个背篓里。

我努力让自己清醒,哑着嗓子喊: 妈妈,妈妈……

生母被奶奶紧紧拽着手不放。

她手死死抠住门框,避开我的眼睛,泪如雨下。

融雪的天格外冷。

我在背篓里被反复颠簸,晕得更厉害了。

这是我有记忆以来,跟爷爷离得最近的一次。

我的手脚就抵着他的背。

如此亲密,却是为了决绝的抛弃。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四下里十分寂静,只有他吭哧吭哧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如惊雷般翻滚。

我一直在哭。

像是被抛弃的小猫声音一样尖细而绝望。

他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山头将我放下,从怀里摸出两个鸡蛋塞给我。

吃吧,吃饱点。

谁叫你不是个带把的。

你以后要是寻仇就来找我,跟家里其他人没关系。

他很快便下山了。

鸡蛋是冷的,噎得慌。

我和着泪水吃了一个,剩下另一个紧紧攥在掌心里。

吃不下却也不舍得放。

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响起了野狼的叫声。

我努力想醒来逃跑,可眼皮睁不开。

四肢根本不听使唤。

那可怖的声音越来越近。

哎。

应该把那个鸡蛋吃掉的。

白白便宜了这些狼。

如果有下辈子。

就让我做春日的一株草,夏日的一滴雨,秋天的一片落叶,冬日的一朵雪花。

或者,山间的一头野狼。

我再也不想,当个被抛弃的女孩了。

温热的黏液滴在我的脸上,腥臭的气味紧紧裹挟了我。

我再也撑不住,跌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再度醒来,是在一张暖和的床上。

床边燃了炭火,两床厚厚的被子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转动眼珠,对上一道冷漠厌恶的眼神。

小女孩一巴掌抽在我脸上: 都是你害得妈妈受伤了。

你还有脸醒

她刚训完我,一个个子不高、身形微胖的女人推门进来。

她左手端着一碗热粥,右手吊在脖子上。

绷带雪白,是新伤。

醒了?她微笑看我,肚子饿了吧,我熬了瘦肉粥。

你可以叫我秀姨。

女孩顾不得再训我,快步上前接过碗,埋怨: 要端东西不会叫我?你想把两只手都弄废是不是?

她将粥重重放在床头柜上: 快点喝,喝完赶紧走。

子君……别对妹妹这么凶。

子君姐炸毛了: 我没有妹妹,她不是我妹妹

为了她你都被狼咬伤了胳膊,你还护着她

秀姨没有再解释,只催促我赶紧吃东西。

我将双手从被窝里拿出,才发现右手还紧紧握着那个水煮蛋。

这于我而言,是贵重的东西。

亦是唯一拥有的东西。

我小心而讨好地把蛋举到子君姐面前: 这个给你吃。

她拽过鸡蛋往门外一扔: 谁要吃你的东西,我有的是鸡蛋吃。

秀姨怒了,训了两句她不懂事。

她越发生气,红着眼跑出了房间。

秀姨无奈: 这孩子被我惯坏了,但她心地是好的,你先填饱肚子。

她絮絮叨叨的。

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一个人跑那么高的山上去了?

是跟家里人走丢了吗?

你还记得自己住哪个村,爸妈叫什么吗?

你别怕,十里乡我认识不少人,一定能帮你找到家里人,尽快送你回去。

3

我喝粥的动作停下,轻轻说: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秀姨没有怀疑: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

我也会帮你打听的,一定能帮你找到家里人。

我撒谎了。

这里被窝很温暖,粥也很香甜。

我从未被这么珍而重之地对待过。

就当过去的盼娣已经死在那座雪山之上了。

我再也不想回那个只盼着儿子的家了。

秀姨是个神婆,时不时就有客人上门来求神问鬼。

她一直惦记着我的事,会问她们有没有听说谁家三四岁的孩子走失了。

我每次都把头压得很低,唯恐被认出。

好在一直安全。

直到那次,秀姨再度问起时。

那个婶娘打量了我一眼: 我最近倒是听说一个关于小孩子的事。

我的心一瞬就提到了嗓子眼,拳头紧紧捏起来。

我们隔壁名胜村有个六岁的女娃,前些天病死了。

那姑娘早产,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

都说她活不长,没想到这次下了场大雪,这孩子受不住去了。

她妈以前跟我是同学,哭了好多天,也病了一场。

前两天刚好。

夫妻俩到现在还没有儿子,这姑娘是老二。

今天早上我碰到夫妻俩搭车去县里,准备做取环的手术,再生个崽……

我拳头慢慢松了。

子君姐狠狠瞪我一眼: 怎么病死的不是你?

我轻轻应: 病死的,就是我呢。

我想我不会被找到了。

没人会去找一个早已死掉的女孩。

我在秀姨身边格外勤快。

洗菜、切菜、生火、煮饭、喂猪、洗衣服、扫地……

我还是会长疙瘩。

但秀姨给我拿了药。

她说我这是过敏,吃点药,少往草丛花丛里钻就行。

秀姨总是把我喂得很饱,我的身体慢慢结实,病痛也渐渐少了。

她还让我少干点活: 跟你子君姐姐学学,她最会偷懒了。

子君姐更讨厌我了: 你就想衬托得我很懒,然后让妈妈就喜欢你是不是?

我告诉你,她是我妈妈,我才是她唯一的女儿,你想都别想

等妈妈找到你家里人,会马上把你送走的。

冬去春来,秀姨渐渐接受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那天是她生日。

子君姐摒弃前嫌,我们合伙给秀姨做了一碗长寿面。

她吃得干干净净,夸完子君姐后,又摸着我的头: 你最近长高了不少啊要是实在找不到你家里人,你就跟着我和你子君姐姐一起过。

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总归能让你吃饱穿暖。

我流着泪一直点头。

太好了

我有家了。

这一次是我自己选择的家。

再特殊的日子也是要干活的。

我上山打猪草,发现了一大片开得正好的野花。

我用藤蔓做了个环,将绚烂的野花点缀其上。

真好看。

我可以用来送给秀姨当生日礼物。

戴上这个,她便是童话里的漂亮王后。

而我,是她捡回的公主。

子君姐一直对我翻白眼,我视而不见。欢欢喜喜地下山,老远便扯着欢快的语调: 秀姨,看我给你的……

院门一推开,我就看到两个永生难忘的背影。

是生父和生母。

生母正满面微笑,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生父脸上也挂着我从未见过的笑容,询问着秀姨: 您给画个保男符……

被我的声音惊动,两人齐齐转身朝我看来。

4

轰隆隆的响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赶在他们看清我的脸之前,我拔腿就跑。

手里的花环掉地上也顾不上捡。

呼呼的风穿过我的喉咙肺管,如烈火般灼烧着我。

身后脚步声不断逼近。

是他们追来了吗?

越是慌乱越是出错。

我绊到大树根,摔了个狗啃泥。

胳膊也被人一把握住。

是子君姐。

她目光咄咄地看向我: 你认识他们?

他们知道你是谁对不对

你记得你自己是谁,你记得你爸妈,你就是想赖着我妈不放

她将我从地上拽起来,拼命往家的方向拖: 你这个骗子,抢我妈的骗子。

我现在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你是谁,让你滚回你自己家去。

她比我大两岁,体格也健壮许多。

此刻下了死力气,不管我怎么挣扎,身体还是被她拖着往前。

拐过那丛野蔷薇,就到了院子前。

我便无处可逃了。

恐慌、难过、心痛、不舍、惧怕……

无数情绪如浊浪在心间翻涌。

原来从头到尾我都不是公主,而是灰姑娘。

我短暂地穿上了水晶鞋,踏入了温暖的城堡,拥有了关心和爱。

但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一切就化为泡影,我露出原形,只能继续回到厨房,缩在阴暗的、满是灰尘的角落。

子君姐还在拽着我指责我。

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情绪崩溃。

是我什么都记得。

我生病了,所以他们把我扔在山上让我等死。

只要我死了,他们就能再生个儿子。

他们就是我亲生爸妈。我不再抵抗,任由她拽着我,你把我交出去吧。

他们应该会再扔掉我一次吧。

我从来没想过跟你抢妈妈的。我伸出手,指着蔷薇丛里非常弱小的一朵花: 我只想要……

像它那么小、一点点的爱而已。

满满一丛的花,满满一丛的爱。

我只想要这么一小朵,这么一点点而已。

像卖火柴的小姑娘那样一根火柴那么点大的亮光与温暖。

就足以慰藉我空空荡荡的心了。

我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心如死灰: 走吧

转过这丛盛开的野蔷薇。

回到我泥泞的人生里。

5

子君姐一把拽住我往相反的方向扯: 急什么,你先把话说清楚……

你满嘴谎话,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谁……

她靠着栗树,小嘴一张一合。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想揭发我,还是不想揭发我,抬眼去看她。

却看到骇人的一幕。

一条棕色的蛇吊在树上,正在她后脑勺处吐着长长的信子。

蛇头是三角状的。

是条毒蛇。

蛇身弓起,是要攻击

那一刻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冲上去用力一推。

她被推倒在一侧。

蛇扑空后,从树上掉落下来,恰好落在我脚边,它弓起身,准备攻击我。

子君姐吓得尖叫起来。

其实我也很怕蛇。

但那时或许是没有退路,又或者觉得自己迟早会死。

我一脚踹过去,蛇被踹翻了。

子君姐也反应过来,跳起一脚踩过来。

恰好踩在蛇头上。

蛇吃痛之下紧紧缠住她的腿。

啊啊啊……

她一边尖叫一边用了死力。

蛇脑袋被踩爆,脱了力气。

她甩开蛇的尸体,尖叫着往家里跑: 妈妈,蛇,蛇,蛇啊……

这么大的动静,秀姨和生父母已经被吸引,都出了院子朝我们这边走来。

子君姐跑了几步,看到他们后又猛地折回,一把扯住我的手。

我原地被拽起飞,茫然地看着她。

她大声吼我: 愣着干嘛,跑呀

我们手拉手在林间狂奔。

身后传来秀姨的质问: 你们两个发什么神经?

蛇在哪里,跑什么呀?

碰见鬼了?

我们越跑越快,秀姨的声音渐渐没了。

子君姐松开我的手,喘着粗气质问我: 你,你刚才为什么救我?

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瞪大眼睛,算了我刚才也救了你,咱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我刚才可不是帮你躲你爸妈。

你迟早要回自己家的。她凶巴巴地说,但你骗了妈妈这么久,你要先跟她道歉

确定生父母走后,子君姐拉着我回了家。

秀姨正要出门寻我们。

在子君姐灼灼的目光里,我不再有任何隐瞒。

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清楚。

秀姨是我从小到大遇到过最好的人。

我心里存了一丝微末的希望: 或许她会原谅我的谎言。

或许她会可怜我,继续收留我。

或许我还能继续待在这里。

但是她沉默了好一会,牵起我的手: 既然你有亲生爸妈,再留这也不合适。

走吧,我送你回自己的家。

6

最后一丝希望幻灭,我的眼泪滚滚而落,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她拉着我往外走。

子君姐跟了上来。

妈,你真要把她送回去?

嗯。

她亲生爸妈会再扔她一次的。

那也没办法,是他们的孩子呀。

她会被狼吃掉,会被蛇咬,你不是说山里还有熊吗?

但她不该骗我,而且你也很讨厌她。

秀姨拉着我越走越快。

子君姐突然伸手一把拽住我。

妈妈,刚才要不是她,我就被蛇咬死了。

秀姨停下脚步,凝视她: 你想留下她?

子君姐不说话。

秀姨再度拽起我。

子君姐站在原地狠狠一跺脚,冲我们大声喊: 妈,我想留下她。

秀姨背对着她,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容,语气却很严肃: 你自己留下的,你自己要负责。

以后她是你的妹妹,你做姐姐的要爱护她、保护她。

子君姐气呼呼: 我才不呢。

我只是不想她去送死,我又不是她亲姐姐,我不要保护她。

她气着跑回家。

秀姨笑了,摸摸我的头: 你瞧,她就是嘴硬心软。

不激她一激,她始终不会承认舍不得你。

对不起,秀姨,我不该骗你。

秀姨狡黠一笑: 我一天到晚干骗人的活,别人想骗到我可没那么容易。

我猛地抬头看她。

我早猜到你都记得。

你既然不想回去,想必在那个家你过得不开心。

不要紧,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永远是你的家。

这天晚上,秀姨杀了一只鸡,做了一桌好菜。

她说: 盼娣这名字不好。

以后你就跟我姓宋。你姐姐子君这个名字,出自周易的乾卦,我也给你取个名。

明丽,出自离卦,寓意像火焰一样明亮绚丽。

乾卦和离卦相互互补和转化。她拉起我跟子君姐的手,你们姐妹以后也要这样,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一起长大。

秀姨用充满柔软爱意的眼神看我: 明丽,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可以跟子君一样叫我妈妈。

我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子君姐脸色阴沉沉的: 你哑巴了?

我吞咽数次,才压下喉头的哽咽,找回自己的声线: 妈妈……

哎。

妈妈。

嗯。

妈妈。

傻孩子,我在呢。

我的眼泪滂沱而下,妈妈将我搂在怀里,热泪滴落在我脖颈间。

她想要去拉子君姐,子君姐却甩开她的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7

今夜月光很亮,将子君姐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倾覆在我身上。

如同一个虚无的拥抱,淡淡环住我。

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怒气冲冲: 你个骗子,你就是来跟我抢妈妈的。

现在你也成了妈妈的女儿,你满意了吗?

她背对着我,用衣袖大力擦拭着眼泪,不想被我看见自己的脆弱。

子君姐,妈妈只是因为可怜我才收留我。

你是她亲生的,我始终比不过你的。

子君姐身子一僵,转过头红着眼看我,再也压不住声音里的哭泣。

我不是她亲生的。

我跟你一样,也是她捡来的。

她眼泪簌簌而落: 她那么喜欢你,总是夸你乖。我又任性又懒还爱耍脾气,她以后会越来越讨厌我,说不定哪天就不肯当我妈妈了。

原来如此。

她此前种种奇怪行径突然就合理了。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人呐。

子君姐,你任性、偷懒、耍脾气,都是妈妈惯的呀。因为她那么爱你呢。

我在我以前爸妈那从来不敢这样。因为我知道,我只要稍稍不听话,就会挨骂挨打。

被偏爱的孩子,才有骄纵的权利。

不被喜欢的孩子,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含着泪偏着头看她: 我不是来跟你抢妈妈的。

我也抢不走她。

子君姐,我是来跟妈妈一起爱你的。我轻声说,我以后也会对你好。

从小到大,大家好像都不喜欢我,他们都说你为什么总是这病那病,你为什么不是个带把的。

其实我早就习惯了,可是我真的好高兴能遇到你跟妈妈,我希望你不要讨厌我,行吗?

月光很亮,照亮我们两人脸上清晰的泪痕。

子君姐狠狠吸着鼻子,瞪我: 哼,嘴巴像会开花一样,把妈妈哄得团团转,我才不会喜欢你呢。

可是她却紧握住了我的手。

我含着泪朝她笑了。

她的嘴角也忍不住勾起,硬邦邦地道: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银白的月光如轻纱,轻柔地包裹着我们。

我们手牵手坐在院门外的石头上,相顾无言。

这一刻,幸福溢满了我的四肢百骸。

妈妈想法子帮我上了户口。

村里人都笑话她。

子君就算了,芝麻粒大就捡回来养,反正也不记得亲生爸妈是谁,就把你当亲妈。

明丽都这么大了,指不定哪天就想起亲生爸妈,别到时候白费功夫。

你要再养一个,就想办法养个男娃呀,女娃将来都是要嫁人的,未必还能给你养老?

8

妈妈每次笑着应。

我算过了,她们两个都是富贵命,我以后肯定能享福的。

村里有很多人,总是打着开玩笑的幌子,来释放自己的恶意。

比如一开始,子君姐其实不知道自己是捡来的。

是那些多嘴多舌的婶子大妈们问她: 要是你亲生爸妈来找你,你跟不跟他们回去?

你妈要是以后嫁人生了自己亲生的娃,就不会那么宠你咯。

她们在年幼的子君姐心里种下惶恐的种子,还时不时就给它浇水施肥。

一旦你较真,她们就会说: 哎呀,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咋那么开不起玩笑?

那时上学要花钱。

妈妈的神婆事业时灵时不灵,供两个孩子读书并非易事。

但她从没抱怨过。

有时客人出手大方得了小钱,她就会去合作社砍一两斤肉回来吃。每次去卖肉,肉贩子总要搭点淋巴肉,不能拒绝。

现在大家都喜欢吃瘦肉。

那会儿却更爱五花肉,因为油水足。

其他人家吃肉,都是放点土豆萝卜辣椒之类的一起烧。

妈妈不是。

她就是干炒肉。

满满的一盘,一顿全吃光。

子君姐总批评她: 咱们得省着点,还有好多要花钱的地方呢。

谁家一个月吃两三顿肉啊。

妈妈给我们一人夹了两大筷子。

先吃了再说,回头要用钱咱有回头的办法。

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要多吃点好的。

入学后,我才发现其实我跟生父母原来隔得那么近。

我们班上还有明胜村的孩子。

明胜村处在两个小学的中间,是以村头的孩子一般来读我们小学,村尾的孩子则大多选择另外一个小学。

二年级的暑假,妈妈带我跟子君姐去赶集。

我又遇到了生母。

她正跟招娣姐摆摊卖手编的竹菜篮。

两人来得晚,没有占到好摊位。

顶着烈日蹲在那吆喝。

她手里抱着个一岁多的男孩,正钻到衣服里去喝奶。

她的草帽扣在弟弟头上,而招娣姐则将自己破洞的草帽取下来给生母戴上。

生母摇摇头,取下破帽子又扣回她头顶。

我戴着妈妈给我买的花帽子,出神地看着这一幕。

她好像感应到了我的目光,猛地抬头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9

我们目光相接。

不过短短半瞬,我立马转身快步走开。

子君姐凑过来嘲笑我: 你小心点吧,要是被她认出来把你带回去,别说新的花帽,你连顶破洞的草帽都没有。

我一直走了很远回头看,身后并没有人跟来。

我松口气,瞪了子君姐一眼: 我才不回去,妈妈也不会舍得我回去。

妈妈说了,一个我顶十个你。

迟早有一天,她会更喜欢我。

子君姐暴揍我的头: 你做梦吧,妈妈永远最爱的是我。

我这么懒,脾气又不好,她还是更爱我,你气不气?

是的。

漫长的时光,日日夜夜的相处,终于治愈了她。

她笃定自己的爱永远不会被夺走,也愿意大方地分享一些给我。

她的直觉没有错,妈妈还是更爱她的。

但我一点也不嫉妒。

因为我早就说过,我只要一点点的爱。

如今我已经得到了很多很多。

人不能贪心。

因为太贪心的人,很难感受到幸福。

镇子不大,年岁增长中,我也偶尔会遇到生母。

她们那一片建了个化工厂,征收了不少地。

日子过得比之前要好了不少。

我看着弟弟越长越高,五官越来越像爷爷,性格异常调皮骄纵。

心底会有忍不住的厌恶。

我换了名字,长高长胖,性格也变了许多。

有一次正面相逢,她也只瞧了我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我想,在他们眼里,我早就死在了那个冬日的山上了吧。

日子一晃而过,我很快上了六年级。

妈妈把我养得很好。

我是班上女孩中个子最高、面色最红润、最爱笑的。

那天是妈妈三十九岁生日。

我们那流行女做进,男做满。

对男性来说,三十、四十、五十这样是整生,可以大办。

对女性来说,二十九、三十九、四十九则更为重要。

我跟子君姐早早商量好要给她一个惊喜。

上山砍竹子、摘茶果、采蘑菇……

日积月累,我们存下了不少零花钱,给妈妈挑了一条银项链。

那天晚上妈妈按惯例杀了鸡,把两个鸡腿夹给我和子君姐。

我们把银项链拿出来。

妈妈,这是给你的礼物。

祝你生日快乐。

妈妈愣住了: 这得不少钱吧,你们俩哪来这个钱?

子君姐站起来: 我给你戴上。

我甜笑着: 真好看,妈妈你戴上一点都不像三十九岁,像十九岁。

等我以后长大赚钱了,给你买金项链。

子君姐瞪我: 怎么什么话都被你说了。

妈,以后我给你买金镯子,一斤重一个的那种。

妈妈忍不住笑了: 一斤重一个,你是买镯子还是买狗链子呀?

我们三个笑作一团,空气里溢满了幸福的味道。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急切的呼喊。

盼娣,盼娣你在家吗?

10

是生母。

该来的躲不了。

妈妈脸色微变,却还是去开了门。

生父生父,祖父还有家族里的十多个长辈都来了。

我心里一个咯噔。

出了什么大事,值得这样兴师动众?

院门刚开了一条缝,他们呼啦啦全挤了进来。

生母眼眶通红,快步奔到我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

盼娣,求求你,救救你弟弟吧

一起来的人七嘴舌,我大概听出了事情始末。

弟弟这半年来总是不舒服。

他们没太当回事,就找赤脚医生拿了点药吃。

结果前几天发了大病,县医院还没法治,送去了市里的医院。

查出严重的病情,必须换肾才能活下去。

生母泪流不止: 我知道对不起你,我也没脸来找你,但家里人都试过了,全都配不上。

你跟他年纪最相近,说不定你的腰子配得上。

妈求求你,求求你……

她膝行着上前,手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着我。

生父则更理所当然。

我问过了,少一个肾不会有生命危险,照样能活

他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你得救他。

爷爷敲了敲拐杖。

你是个女娃,一个肾也够用了。

这次你要是帮了家宝,以后认祖归宗,还是老张家的孙女,你弟会记着你的好。

我脑子嗡嗡的,几乎透不过气。

从六岁到十二岁。

六年的时间。

我以为每次狭路相逢,是她认不出我了。

原来她一直知道我是谁,我在哪里。

他们只是不在意。

因为我本来是个弃子啊。

心结起万丈寒冰。

我用力撸开生母的手,退后两步: 你们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们。

我只有一个姐姐叫子君,没有什么弟弟。

我的态度惹怒了这群人,排山倒海的劝说和指责扑面而来。

你这孩子,家宝是你亲弟弟,是张家唯一的男丁,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你爸妈是有点对不住你,但是他们毕竟生了你,生你那时候难产,你爸妈也是花了大价钱才保住你性命的。

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现在只是先去配个型,也不见得就能配上,你先去医院配一下,到时候再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你弟弟也是一辈子积福积德的事。

你爸妈这把年纪也不可能再生,家宝是张家唯一的孙孙。

生母拽着生父也跪了下来,咚咚咚一边磕头一边哭。

盼娣,妈妈错了。

妈妈知道对不起你。

但这是你弟弟的命啊,妈妈实在没有办法。

妈妈求你,妈妈求你。

你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希望了,只要你肯救弟弟,这辈子爸爸妈妈给你当牛做马赎罪行吗?

我尖叫。

我不认识你们。

我也绝不会跟你们回去

滚出去,你们都滚出我家。

但他们岂会善罢甘休,又开始道德绑架妈妈。

宋半仙,你劝劝她。

家宝是她亲弟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老不死的敲着拐杖: 同不同意她说了不算。

现在既然我们找到了盼娣,以后就不麻烦你替我们养孩子了。

我们老张家的孩子,还是回张家

他一个眼神示意,无数双手就像是藤蔓一样向我伸过来,要把我拽回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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