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狂巴

给我免掉这次车费当封口费。

家庭贫困的我秉承能省则省，咬牙同意。

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快要塞爆。

眼看就要瞒不住，他直接开上了云雾缭绕的山路。

每一个该减速的弯道，他都在用力踩油门。

我意识到，这车停不下来了。

1.

怎么开了两个小时还没到?

身后的胖子烦躁地踹了踹我的座椅。

司机随口敷衍: 快到了，马上就到

可我手机上的导航不断显示脱离路线，信号也随着进山越来越微弱。

空调开得很足，司机开车很稳。

挤在车门的乘客都开始打哈欠了。

我却一点都睡不着。

整个人神经紧绷。

因为这辆车塞得满满当当，连过道都无处下脚。

我不禁有些后悔。

为了省车票，对超载视而不见。

突然

大巴在拐弯，狠狠颠了一下。

几乎把所有人都吓醒了，大家怨声载道。

我忍不住询问司机: 叔叔，拐弯不应该减速吗?这么多人，你还是慢点开吧。

司机没吭声。

车上的熟客笑话我年纪轻，胆子小。

听说我是大学生，更加起劲。

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现在的大学生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她肯定连驾照都没有，不知道开车的时候最忌指挥司机?年轻人就是喜欢指手画脚。

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我说到脸红。

唯独有个好心的络腮胡大叔向我解释:

老周跑这条路线没有十年，也有年了。就算是闭着眼开，也不会出事的。

他的话并没有让我悬着的心放松。

老司机虽然技术过硬，但难保马失前蹄。

这满车的人。

要是再不减速，恐怕会出事

本着哪怕被笑话，我也要继续提醒。

叔叔，安全第一你还是开慢点吧……

话音刚落。

司机就急打方向盘，我整个人往右偏。

要不是有安全带，都感觉自己要被甩出去。

这样真的安全吗?

车渐渐平稳，即将上坡的时候。

站在车门的短发女人急忙大叫: 司机，我到村头了开门放我下去

可是司机就像听不见似的，继续往前开。

我透过玻璃往外看，直冒冷汗。

那里没有村落，只有一块断裂的栏杆。

栏杆后面是悬崖。

2.

如果刚才在那个位置停了车，不敢想象下车的女人会发生什么?

短发女人因为没能下车，而开始谩骂司机。

你是聋了吗?我刚说下车你没听到吗?

骂到后面，她叽里呱啦讲的都是方言。

我没听懂。

司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终于，他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你下，我现在开门让你下

短发女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司机的态度这么强硬。

车已经开上快速行驶的山路，她怎么可能现在下去?

短发女恼羞成怒，她命令司机开回去。

你掉头你还有理了?我要在那个地方下的，是你不放我下去

司机和她吵了起来。

两个人僵持不下。

我格外担忧的是司机开车的专注力被影响。

赶忙打圆场: 姐姐，刚才那个地方没路，过去就是悬崖了。

怕她不相信，我还把拍的照片给她看。

司机见我出言相挺，气不打一处来数落她:

这个小姑娘说得对都还没到站，你急什么?刚让你下去，你就死了

短发女原本缓和的情绪，被司机一个死字又挑起来。

你咒我?她挤过来要和司机理论，你就是个破开车的，你信不信我让你干不下去

她瘦小的身体迸发出无尽的能量，不停地咄咄逼人。

在睡觉的胖子被吵醒。

他冲着短发女喊: 吵什么?不行就把这个女的开门丢下去吧

这个提议竟然得到车里大部分人的赞同。

对啊，她这样影响司机，多不安全

就她事多，要下去赶紧下去吧

没见过这么泼的女人，坐个车还威胁上司机了。

短发女意识到风向对她不利，就死死抓住前面的杆子。

你们休想把我丢下去，这是犯法的

在其他人和短发女争执的时候，我的注意力都在司机身上。

司机握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了。

表情也很凝重。

这段路这么难开吗?

好了出门在外的，大家都相互谦让一些，都是为了回家

不知道坐在哪个位置的大哥说了一句公道话。

全车人的怨气逐渐被平息。

短发女还想说些什么。

那位大哥站起来制止了她: 你也少说几句，真想被丢下车吗?

尾音低沉，不像提醒反而更像是威胁。

短发女乖乖闭上了嘴巴。

车里恢复安静。

我回过头去，和他正好对上眼神。

那双眼带着警告。

他长得很年轻，一头板寸却穿了一件黑色的凯蒂猫。

见我在瞥他，迅速坐下。

或许是我的眼神太直白，冒犯到了他。

耳机里弹出: 重新为您规划路线。

我低头看导航，总算开到半山腰。

距离终点越来越近了。

难道司机是打算直接开到终点站?

我安心下来，困意席卷。

眼睛不知不觉闭上，还没睡一会。

胖子开始外放，音乐声震天响。

我忍不住回头瞪他，正准备开口。

坐在后面的板寸男起身，挤到他面前。

小点声，没看大家都在休息吗?

他的气势很强，胖子急忙调小。

欺软怕硬。

我嫌弃地撇了撇嘴，想继续睡。

站在过道上的老大爷突然歪过来，整个人靠在了我的身上。

3.

他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把手边，理直气壮地喊我: 小姑娘，你往里挤挤。我和你一起坐

此时我瞌睡全无，出口婉拒他。

爷爷，这是单人座。我坐得也很挤……

老大爷非但不听，整个人的屁股都快坐到我身上，嘴里还不停地嘟囔。

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不懂尊老爱幼，真是败坏的一代我都站一路了，让我坐一下怎么了?

你别推我你推我等会摔了，你要负责的

车上的乘客们这时候沉默了。

司机也没有出言制止。

你别这样，你起来

我拿着背包抵挡住他的屁股，往我脸上靠。

委屈涌上心头。

大学生就活该被欺负吗?

大爷，你坐我这里。板寸男走过来把大爷拉走，替我解了围。

我感受到了一丝善意，把眼泪憋了回去。

谢谢还没出口。

惊悚的一幕发生在我眼前，司机双手把不住方向盘了，车子歪歪扭扭。

正在控制不住地往前冲。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直到耳机里播报。

前方无路，已重新为您规划路线……

那是条断头路。

4.

叔叔，别再往前开了

我冲司机大喊，还不忘手里抓紧安全带。

司机像是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刚抽离出来，迅速回神。

他打了自己一巴掌，啪

幸好关键时刻，络腮胡大叔快步冲过去帮他把住了方向盘。

车头才没有滑向深渊。

所有人往前狠扑了一下，犹如大梦初醒。

谢……谢谢。

司机老周抬头看向大叔的眼神，惊魂未定。

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老周，你今天怎么回事，开车心不在焉的?

老周眼神躲闪，回避问题。

可能是山里雾气太大，路面湿滑。

我观察了他一路，总觉得老周有事隐瞒，支支吾吾的。

怎么不开灯?

大叔顺手把大巴的灯开了，整个环境亮起来。

他才发现这辆车塞了这么多人。

大叔有些愠怒。

老周，你这车为什么拉了这么多人?他为了给老周留面子，还特意压低声音，这是会出事的。我听得一清二楚。

老周安抚大叔，眼底透出深深的疲惫。

疲惫之下，还有心虚。

永胜，我保证就这一次。这不医生说有种新药效果不错，我想给老婆试试。

大叔于心不忍，眼神扫向拥挤的大巴。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

不行你还是赶紧停车向公司报备，再叫辆车来，这么多人命不是我们能担待的。

心虚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凶狠。

老周像口迸发的油井，这些话扎透了他。

浑身仿佛冒着黑气。

张永胜，我们好歹同事一场，这点情分你都不讲吗?你真要把我逼上绝路吗?

不是情分的事，你难道不知道超载是违规的吗?我现在是在帮你。

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引得车内乘客连连抬头。

我坐在前排目睹了全过程。

老周脸色涨红，手微微发抖。

张叔说不过他，拿出电话要打，他竟然单手伸出驾驶座要抢。

那扇间隔乘客与司机的玻璃，形同虚设。

张叔说得对，这辆几度要失控的车是该停了。

司机叔叔，张叔说得对。你不应该超载，你马上停车，不然我就报警了

我拿着没有信号的手机，迈出了这辈子最勇敢的一步。

人不能一错再错

老周目光阴沉地扫了我一眼，充满了敌意。

身后的乘客纷纷站起来看前排发生的事情。

此时我如芒在背，骑虎难下。

面对我的警告，老周没有任何反应。

无声才是最令人煎熬的。

司机大叔，我刚都看到这车子摇来晃去的，不会真有问题吧?

板寸男出言挺我，我心里更有底气了。

原本事不关己的乘客们听到他这么说，也立刻反应过来。

我也看到了这是怎么回事?车子不会有问题吧?

平时两个半小时能到的路程，怎么都快四个小时了还没到

对啊，我看都路过好几个应该停的地方了。

车内怨声载道。

短发女趁机拱火: 老周，让你不让我下去敢情你是要害死我们呀，快点放我们下车

随着一个人喊要下车。

要求老周停车的人越来越多。

你就告诉我们，到底能不能安全把我们送到?

老周又沉默了。

他一味地直视前方，仿佛听不见耳边这些质疑。

整辆大巴上的人群情激愤。

不少人说到站后要投诉老周。

但我认为这就有点过激了，我们的目的是平安到达。

他现在刺激老周，老周万一情绪激动把车开到沟里怎么办?

结果是我多虑了。

老周淡定地开口: 大家放心，我一定给大家送到到时候到了站，你们想投诉都随便

不过请大家现在安静，路况复杂，我需要专心驾驶。

这套话术没有抚慰激动的乘客。

我抓紧提出诉求: 我们不想坐你的车了，等会儿就在路边停车，马上联系新车来接我们走。

老周冷声一笑: 这位小姑娘，你不要再胡说道了，我是不可能给你这种人讲价的。

你再继续影响行车安全，等到站了我就报警抓你了。

他怎么倒打一耙?

把脏水往我身上泼了?

老周随即提高音量: 大家不要听这个小姑娘的，她一上车就要和我讲价，还想坐霸王车。她这样说是在耽误大家的时间，好逃票。

我宁可免费拉大家这趟不收钱，都不愿意让这种人得逞

我完全低估了老周的油滑。

车上有不少他的熟客和朋友，马上就调转话头针对我。

此时我的解释越发苍白。

不是的，是他说给我免车票，让我不要把超载的事说出去……

短发女指着我破口大骂: 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么满口谎话呀

我瞥见她和老周交换眼神，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那位挤我想占座的老人啐了我一口。

我就说这姑娘不要脸。

胖子狠踹座椅，到底是不是大学生?不会是假冒大学生的骗子吧?

我被卷进了舆论的漩涡。

还好有张叔替我说话: 你们别欺负一个小姑娘，这车真的得停。

车速好像一下降了下来。

乘客们都让司机停车赶我下去。

我当然不愿意，这荒郊野岭的多不安全

老周呼吸随着车速变得平稳，他从容地把握着方向盘。

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

等会到前面那个岔路，我就放你下去。你爱去哪去哪。

不行，我还没到呢。我姥爷还等我回家，他年纪大了，我要是今天不到家，他会担心的

我知道只有卖惨，才能勾起他们的同情心。

不然我就要被赶下车了。

这种情况是最糟糕的

老周这会彻底翻脸不认人。

我才不管你回哪，等会儿赶紧下去

我深知老周一心要把我赶下车，立刻大喊: 我是甜水村的如果有和我一个村的老乡，麻烦站出来为我说句话，我真是大学生，我没骗人

板寸男突然回过头盯着我。

你也是甜水村的?你叫什么?

他的眼神冰冷，像是要穿过我洞悉一切。

但是听他的意思，在甜水村应该有认识的人，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我叫姜小晓。

板寸男默默转过身，没有任何反应。

我的希望落空了。

眼看快到岔路，等会儿老周肯定会让人把我赶下车的。

我紧张地咬破嘴唇。

谁料车径直开过了岔路，还莫名其妙来了个漂移。

司机，会不会开车啊

乘客们都在骂，可我发现老周正在汗如雨下。

张叔也发现了老周的不对劲。

怎么了?

老周别过头，惊恐地大吼: 刹车失灵了

我们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