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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的紫荆

轻轻扬 著

言情小说连载

“轻轻扬”的倾心著沈清丁业天是小说中的主内容概括:2030 极光加雷暴的夜80 岁沈清在屏幕上见到 1975 年的自1975 夏白日所见的明星丁业天太美25 岁的记者沈清被惊扰地难以入在沈清的梦老沈清对她说: 我和丁业那是有缘故老你不会告诉我十岁还惦记着楚海第一美男丁业天吧12030 十月晚上九点气温高达摄氏 40 依旧是盛夏的感除了今晚尤其一点风没树叶纹丝不女儿不允...

主角:沈清,丁业天   更新:2025-07-05 10: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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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 年,极光加雷暴的夜晚,80 岁沈清在屏幕上见到 1975 年的自己。

1975 年,夏夜,白日所见的明星丁业天太美貌,25 岁的记者沈清被惊扰地难以入睡。

在沈清的梦中,老沈清对她说: 我和丁业天,那是有缘故的。

老沈,你不会告诉我十岁还惦记着楚海第一美男丁业天吧

1

2030 年,十月底,晚上九点钟,气温高达摄氏 40 度,依旧是盛夏的感觉。

除了热,今晚尤其闷,一点风没有,树叶纹丝不动,女儿不允许她走得太远,沈清围着住宅打了个转,这一转走了她二十分钟,速度很慢,还是出了一身汗。

短短几年,已经不知道秋天是什么感觉了。沈清喃喃自语。

而这天空,她回到家门口,视线越过屋檐: 天黑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概也没人记得清了。

2025 年后出生的孩子,很少见证黑丝绒般的夜空,星星似碎钻一闪一闪,他们的夜晚,经常是一道道或红或绿的光带笼罩在地球表面。

极光,没多久前还是一种罕见天象,人们专门飞到极寒之地才能看得见,如今送货上门,就是上海北京,时不时就可以进行一顿极光晚餐。

门锁是指纹的,要用大拇指,女儿一再交代,她进了门颇有些气喘,在客厅沙发上稍憩,捏捏手指,眼前展现出一幅巨型屏幕,新闻中的解说员正在说: 太阳活动异常,地球强磁暴史无前例。

年年磁暴,年年史无前例。沈清嘟囔。

磁暴导致卫星运行系统损坏,此外,极端气候引起电磁波高频浮动,研究发现,或对人类神经系统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

咔——一声巨雷震耳欲聋,沈清惊地回头看,沙发后面的落地长窗没关。

过于瑰丽而显得诡异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

要下雨吗?也好,这天太闷热,也该下场雨了。沈清起身关上长窗。

咔——啦啦——天空又闪了两闪。

专家提醒,强对流天气情况下,请关闭电子设备,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专家?专家都是大话精沈清自言自语,可也遵守提示,捏捏手指关掉屏幕,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雷不打了,没有一丝风,闪电在继续,在空中像盏开关失灵的白炽灯,忽明忽暗。

沉寂,把沈清的心摁到渊底,她觉得喘不上气来。

管他呢,老都老了,伤害就伤害吧。沈清捏捏手指,重新把屏幕打开。

只听声音也行,老伴三个月前不知去了哪里,女儿现在千里之外,除了机器,谁和她作伴?

来点音乐。沈清说。

是您常听的还是听点新的?屏幕说。

常听的。

好的。

舒缓的前奏响起,像清流注入干涸的山涧,也许因为这死水一般的天气,沈清今天特别烦闷,至此方觉略微舒缓。

休息一阵吧,她想了一会儿想起来,好像有什么人要来,然后上楼,吃今天例必吃的药,上床睡觉,又度过一天。

她阖上双眼。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

一个人听音乐就好像品尝食物,好听的永远是年轻时候听到的那一些,五十年来,这些歌沈清听了不知道多少遍,只是听,她太老了,嗓音干枯好像坏掉的音箱,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唱,想唱的欲望强大到根本控制不住,管他呢,都十岁的人了,她想,于是跟着邓丽君旖丽的歌声轻哼起来。

夜来香,夜来香……

邓丽君演唱会的票子

3 排 06 座。

沈清苍老的心被折成了一团纸,零星的记忆像是这团纸上折过的痕迹。

她睁开眼睛,也许专家说得对,她的神经系统受了伤害。

刷,刷,树叶敲击沙发后面的玻璃,起风了,树枝左摇右晃,电还在闪,陪伴着那些红一道绿一道的光,这世界,到了末日一般。

拉上窗帘,把末日隔绝在窗帘之外,音乐也不听了,她的烦闷卷土重来,人不很热,额头却在莫名其妙地冒汗,她捏捏手指关上屏幕,坐久了,起身烦难,她撑着沙发臂站立起来,脚有点麻,她略略站了一会儿才挪动脚步,上楼睡觉去,她对自己说,完成今天的最后环节。

这位小姐,您几位?

一位青年后生说。

巨型屏幕不受沈清手指的控制,兀自在她面前亮起来。

一位年轻姑娘出现在屏幕上,黑发垂至双肩,穿着件白色连衣裙,掀开门帘走进来。

很眼熟啊,哪里见过似的,一种无形力量支配着沈清,她竟也顾不得诧异,不由自主地扶着沙发重新坐下来。

我们三位,有订位的,最里面的包间。

您怎么称呼?我帮您查查。白衬衫系黑领结的后生拿出一张清单。

谢谢你,我姓沈,叫沈清,是唐报记者。姑娘绽开笑容,眼睛眯成半弯月。

沙发边的茶几上,摆放着几幅相框,其中有一幅,年轻姑娘身后靠着一道白栏杆,栏杆后有一角海景,她的笑容很灿烂,眼睛眯成半弯月。

窗外,树枝疯狂舞动,把玻璃敲得噼啪作响,同时雨点如豆,自红红绿绿的天空中冲刷下来

九龙咖啡座是城中爆火的聚会地点,1975 年彩色电视机是奢侈品,放在入口处做招牌。

夜来香,夜来香……

荧光屏中,温柔的女歌手摇着蛇一般的身段,沈清等不及,来到门口守在电视机旁边,两个人前后走进来,高个的是丁业天,抹了头油的黑发几乎沾着了门上檐。

沈清从来没有把树和人联想在一起,见到丁业天,才猛然调出词语库里玉树临风这个成语。

走在丁业天前面的杜诚个子矮得多,见到沈清撅起薄嘴唇,不等招呼,披头就问: 你就是唐报记者,怎么没见过?

沈清堆上笑容,伸手出来: 是,我是唐报见习记者沈清。初次见面,久仰二位大名——

见习的?杜诚打断她: 怎么,你们唐报要倒闭了?

沈清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不倒闭派个见习记者来采访我们俩?

啊,不是——初出茅庐的沈清哪见过这阵仗,顿时口吃起来: 原——该我师傅林桦大记者专访二位大明星,但师傅今晨忽然得了感冒,挺严重,只好派——我临时救场。

我——以为她瞅着杜诚的脸色: 报社今晨已经知会过二位了。

2

知会什么?我们不知道。杜诚说。

得了,何必为难沈小姐?一直没说话的丁业天打起圆场: 一定是通知公司了,也许是宣传部的小鲍忘了知会我们俩,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怎么是我斤斤计较?杜诚仰头看丁业天,孩子气地抱怨: 唐报也太不像话了,派个阿猫阿狗就想打发我们俩——

胡说。丁业天轻斥: 沈小姐怎么成了阿猫阿狗?沈小姐是林桦的高足,唐报派她出场是有道理的,过不了多久,沈小姐就会成为名贯楚海的大记者,我劝你老实点,否则把你的丑态披露在报章上。

娱乐界公传,丁业天和杜诚两个人,只相差一岁,同时出道,同时走红,感情好的跟兄弟一样,看来名不虚传,丁业天这么数落他,杜诚一点不生气,他嗤地笑了,转头问沈清: 沈小姐,你会在报纸上披露我们的『丑态』吗?

啊?沈清正愁这采访怎么进行下去,忽见杜诚嬉皮笑脸,又狡黠地向丁业天眨眼,瞬间明白过来了,这哥俩一弹一唱给她下马威呢,忙说: 不会不会,你们这么漂亮,哪有丑态可言?放心,我一定把你们写得很好。

哈哈杜诚大笑,终于与她握手: 我是杜诚,你叫我英文名威廉就好了。

我是丁业天。丁业天姿态很谦逊,与她握手的时候低头并前倾,这张脸远观已震撼,现在气势汹汹地袭下来,沈清被杜诚一番举动搅得不安的心,更添慌乱。

不愧是一上大银幕就让人惊呼百年一遇的楚海第一美男,眉似点漆,目如明星,嘴型比女子还秀气,偏身材高大,一身男子气概,沈清的脑子一时想不到其他字眼,英俊,英俊,太他妈英俊了

男人见美女流口水,沈清没见过世面,握着丁业天的手瑟瑟发抖。

要说丑态,她才是丑态毕露。

丑态毕露的人,最怕旁人揭发,尤其旁人是那个口无遮拦的杜诚,好在杜诚没说什么,他习惯了,姑娘们第一次见到丁业天都这样,他甚至有点自豪,瞧着丁业天笑: 这家伙没有英文名,你就叫他天哥吧。

天……天哥。

丁业天礼貌地点头,说不敢当,叫他丁业天就好,语气很温和,表情很严肃,那张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不能笑,他一笑,全亚洲的女人都会疯掉。杜诚调侃,得到丁业天在他脑门上轻轻一击,杜诚又笑,薄嘴唇裂到耳根边。

咖啡座最里面的包间,临街玻璃窗上挂着一层纱帘,动作明星杜诚身手敏捷,一个转身跃进窄窄的沙发位,对侍应生说: 给我一杯冰咖啡,加奶不加糖。

又帮丁业天点单: 他也要一杯冰咖啡,和我的一样,谢谢。

这是一张长桌,一边一对双人沙发椅,丁业天在杜诚旁边坐下,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枝放在桌面上掂掂,放进嘴唇中间。

沈清——他拿起桌上的坐式打火机给叨在嘴里的香烟点火: 再加一个芸字,你就是沈青芸了。

沈清在对面刚要坐下来。

沈青芸?杜诚懒懒地,目光在沈清脸上浏览的同时,嘴角的笑按了暂停键。沈清尴尬地意识到,见习记者沈清芳龄只得二十五,虽然也唇红齿白,和雷文新晋玉女沈青芸大美女相提并论,像个笑话一般。

杜诚重新裂开嘴角,像只讨人嫌的乌鸦,咯咯咯,咯咯咯——笑得停不下来。

作为见习生,沈清的一天尤为忙碌,回到报馆,她是半个杂工,谁都不能得罪,谁交代的工作都不能拒绝,别人的事都火烧屁股,她自己的事只有挨到下班时分才有工夫料理,明星采访最讲究时效,师傅交代的,她今天必须把丁业天杜诚的采访记录完成并送到他家里供他审阅,等她回到自己在柴湾租的小公寓,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小公寓真小,进门转弯便是床,到床前她轰然倒下,精疲力竭地说: 好累啊

叮铃铃——

电话响了,是自小学一路同学的好朋友金碧璃,她早上收到沈清电话说要采访丁业天和杜诚,一整天兴奋不已。

沈大记者,你怎么也不给我来个电话汇报今日战况?快说,第一次独立采访怎么样?

沈清懒得换姿势,依旧趴着,嘴巴埋在枕头里: 不怎么样,累都累死了。

什么不怎么样?那可是当红炸子鸡丁业天和杜诚啊。嗳,你别吊我胃口,他们真人长得好看吗?是不是比银幕上更帅?你知道,我最喜欢杜威廉了。

杜威廉?沈清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个人又刻薄又古怪,少跟我提他

威廉自然是古怪的,不过,他那是古灵精怪,魅力无限。

什么鬼魅力?呸小矮子,自恋狂,情商低下,口无遮拦,笑声比鸟叫还难听。

哎哎哎沈清,你这么贬低我偶像,我要抗议了碧璃在电话里叫嚷。

碧璃的抗议,特别是关于杜诚,威力很薄弱,沈清耳朵都听出了老茧。自从杜诚和丁业天出现在银幕上,她们俩就分了工,一个喜欢杜诚,一个喜欢丁业天,井水不犯河水,各执一词,聊着聊着总是吵起来。

反正他本人更讨厌。

你给我住嘴

讨厌讨厌讨厌

住嘴住嘴住嘴

哈——,两人都笑了,关于喜欢明星这件事,那是闲时的爱好,谁也不当真,不过这一番争论,把沈清的倦意消除掉了。

3

你知道吗?丁业天本人倒真是帅,又高又帅,真的——她翻身面向天花板,倒吸一口凉气: 再没见过这样的——

她怎么对待杜诚的,碧璃就怎么对待丁业天,立即驳斥: 帅吗?只是皮囊而已,他很木讷,笑都不会笑,高吗,像根电线杆……

碧璃的驳斥也是很薄弱的,沈清全当她在放空气,此刻,她的脑子又被丁业天占据了,他的鼻子、眉毛,说话时嘴动的模样,那双晶晶亮的黑眼睛,那么严肃,无比美丽的脸。

你不懂,你没见过他。

夜深了,电话挂了,再没有人打扰,沈清的卧床顶窗而摆,她把窗打开一条缝,窗外洋紫荆树上的知了已停止了鸣叫,夏夜的微风吹透隔蚊虫的绿纱,带来一丝海的潮意。

1975 年,地球的环境还没有那么糟糕,楚海这样有山有海的地方,哪怕白日里晒得马路冒烟,晚上总是凉爽,像今晚,电风扇也用不上。

沈清洗过澡,关了灯,躺在床上,今天一天很累,明天也不会轻松,她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睡着。

他真的好漂亮,她听见自己对自己说,她烦躁地翻身,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被男人的漂亮惊扰得睡不成觉。

她要是富婆,就包养他。

她要是古代女皇帝,命令他入宫当面首。

只怕他不从

咦?为什么不用她自己的魅力来征服他呢?非要动用异想天开的淫威

那还不是因为——,她没什么魅力啊

她就是一个普通人,自诩尚有几分姿色,这姿色在记者圈里还算看得过,到电影圈,好似街边的一个路人。

大言不惭之处,竟与新晋玉女沈青芸几乎同名。

啊快睡啊,她把枕头盖在自己的脑袋上,七想想,都是些无用的废料,后果是,明早起不来床。

都市苍茫的夜,洋紫荆树下的路灯发着微弱的黄光。

躺床上不要想事情。有人说。

是啊。她说: 我知道,这些念头自己冒出来,我也不想。

什么?你听得到我说话?

她这才记起现在是半夜,她正躺在床上。

她一惊,试图寻人,眼睛睁不开,像被强力胶粘住了。

你是谁?

纱窗漏过的夜风像母亲的手温柔地拂在她散在白色枕头上的头发上。

这么说,你是在做梦?那人没回答她的问题,兀自沉吟: 难道你在做梦的时候,我可以和你沟通?

沈清细细分辨,那沉滞缓慢的说话腔调像出自上了年纪的女人。

声音是有些熟悉的,她忽然想起来: 妈,你是妈妈吗?你托梦给我了?

沈清的眼珠在眼皮下急剧蠕动,手指在薄被下抽搐了一阵。

啊——老妇发出惊诧的声音。

不知道是我神经系统出了问题,还是极光和雷雨改变了时空,或者——她思考着: 只是我在做梦——

什么神经、时空?我们当然是在做梦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妈妈?你说话的声气,和妈妈一模一样。

妈,老妈。沈清紧闭的睫毛湿润了: 你已经很久没有入小清的梦里来了,你现在还好吗?我好想你啊

是吗?你还那么地思念妈妈吗?而我——,我已经老得连妈妈都很少想得起来了我的记忆真的出问题了吗?哦,不,毕竟她离开我已经有六十年了。

你不是妈妈?

我是你自己啊,沈清。

什么?

沈清震惊了,一个梦做得这么震惊,她也是没想到过。

老沈清说: 太神奇,我进入了我年轻时候的梦这么混乱,地球真的要毁灭了

听上去地球毁灭对老沈影响不大,她声音里透着高兴。

也好,她们都说我老了,记性不好,我觉得我没问题,这不,我通过你的梦跨越时空,重阅人生。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沈清寻思着,她白天并没有这么有空,有地球毁灭跨越时空重阅人生那么些不着边际的鬼想法。

沈清说: 你是我,十岁的我,不对啊,我能活到十岁吗?不可能啊

为什么不可能?

为什么可能呢?你如果是我,你应该知道,爸爸妈妈身体不好,1970 年大流感双双殒命,我们家没什么长寿的基因。我自己,上学累,找工累,上了班更累,原以为记者是份什么高尚工作到了报馆才知道是份杂工,忙就算了,被人呼来喝去低贱如佣人,我看我活到十根本不可能。

这个梦真是做得五味杂陈。

我都忘了——老沈清放缓语速: 25 岁的我是这样一种疲态

你不要灰心,累是心理状态,要做适当调整。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年轻时候好像是有点偷懒——

天,她还偷懒,她都快成永动机了,沈清发现代沟这东西真的很顽固,就是与年老的自己沟通也不行。

行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话快离开我梦境,别让我睡觉也费心。

睡眠如海洋,把人淹没其中,沈清陷入无知无识的混沌状态中,天边泛出鱼肚白,一天之中此刻最具凉意,沈清拢拢薄被,床对面书桌上的小闹钟显示现在凌晨五点钟。

你昨天见到他了?

嗬。沈清翻个身,手指勾住被单一角: 你怎么又来了?

我没人说话。

你没人说话也不能打扰我睡觉啊。

你反正多梦,做我和做那些乱七糟的梦不是一样吗?

你倒是了解我。沈清失笑: 对,你不了解我谁了解我,你就是我啰。

你昨天见到他了?老沈清执着地问。

他?谁?

丁——

丁业天沈清叫起来: 大明星丁业天你不会告诉我,我到十岁还对丁业天念念不忘吧?

对方没说话。

呀,她不会害羞了吧?

怎么称呼她才好呢?

总不见得叫她我吧

就叫她老沈。

老沈,你说说,为什么十岁了,还揪着丁业天不放?

丁零零——

闹钟响了。

4

沈清自小多梦,晚上睡觉有时比白天还忙,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早上一起床,99% 忘得干干净净。

她对金碧璃说: 睡觉也不休息,我是劳碌命。

可是那段梦,随着她将醒未醒时候梦呓的老沈,是衬衣上未及时处理的油渍,怎么抹都抹不清。

她拍掉闹钟,闭着眼睛进入洗手间,脑子里有这段梦。

抽水马桶哗啦啦,拧开牙膏盖,牙膏泡沫沾满嘴唇,洗脸,梳头,化个淡妆,穿戴整齐,背上背包出门,买了肠粉,挤上巴士,在点五十九分冲进写字楼,一看师傅林桦没在,应该还在病假中,于是放了心,悠哉悠哉往茶水间泡咖啡,那一段梦,还是记忆犹新。

地球毁灭、跨越时空、重阅人生,最夸张的是,十岁老太太还一个劲地打听丁业天这个美男明星?

离谱离谱得很

喝口咖啡,苦得直扁嘴,一看杯子,黑得好像无底洞,原来咖啡里头没加牛奶和糖。

你倒有闲心喝咖啡?一声喝斥直击她的天灵盖,一哆嗦,咖啡差点漾出,她回头看时忙低眉笑眼: 师傅,您回来上班了?您——

想起林桦的重感冒,她退后一步: ——病体痊愈了吗?

不痊愈也得回来上班啊你能让我省心吗?你看看,让你去做访谈,你都谈了些什么回来?林桦挥舞着手中的稿件。

这是昨晚九点送达林宅的采访记录,她到的时候林桦正在发高烧,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她最怕得感冒,痛恨被传染,把稿件放桌上虚情假意几句赶紧跑,看这样子工作狂林桦拖着病体连夜审稿,审稿结果是他不顾自身健康也不顾别人死活来到办公室呵斥她。

师傅,您别生气,您看看,青筋都暴起来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何止青筋,沈清,我告诉你,我整个人气得都快爆炸了你说,好不容易给你这么一个好机会,让你单独采访当红明星,你有没有去?你是不是又偷懒,花报社的钱请自己吃吃喝喝,捏造一些内容?

这怎么可能?沈清虽然人微言轻,也是有脾气的: 师傅,你就这么小看我,我是那种人吗?我也是有事业心的,想好好干记者这一行。昨天下午一点的访问,我十一点就到了,谁知他们不准时,我足足等了三个小时。迟到也罢了,杜诚一上来就刁难我,我对他点头哈腰,忍气吞声,满脸堆笑,我笑得下巴都快脱臼了,就是为了把采访做好,我——

茶水间人来人往,不少同事经过,虽然他们俩小吵二三五,林桦也顾忌影响,他放低声说: 你,你什么?你很委屈吗?为了这次采访,你是说你卖了半天笑?

那可不?想卖身,他们大概不要。

肯定不要林桦气极: 你看你嬉皮笑脸魂不守舍的样子,谁肯要?

不要就不要。沈清想起昨夜的梦: 虽然没人要,我却可以活到十岁,做个十岁的老处女,你说稀奇不稀奇。

稀奇你个大头鬼要是报馆允许体罚,林桦肯定揍她一顿: 你跟我来,欣赏你自己写的鬼文章。

进了林桦办公室,关上隔音效果很好的玻璃门,林桦把稿纸一扔,嘶着干哑的嗓子放声数落她: 一千字的采访稿,五百字你在写丁业天的容貌,一百字环境描写,一百五十字是你的问题,两百五十字才是丁业天杜诚的回话。跟你讲过,罗列的问题只是提纲,一定要根据对话的情境,层层深入,挖出他们内心真实想法。你倒好,给你什么问什么,一点深度没有;没有深度也罢了,你站在丁业天的花痴角度,扬丁抑杜太明显,有失媒体的公允立场。最令人难以容忍的是——

他一拍桌子: 十个问题,你只问了五个

这一系列指责,沈清都能兵来将挡,比如丁业天的容貌,她准备说,丁业天那么帅,她要给读者如见其人的感觉,环境描写身临其境嘛,没有深度是因为她不敢造次,扬丁抑杜因为杜诚就是个小人,可是最后一项,她傻了眼。

啊?有十个问题吗?你只给了我五个啊?

林桦气得体温直接飙升四十度: 在反面啊,大小姐,你看书只看正面不看反面的吗?

报馆云集的是知识分子,原不像菜市场到处都是闲言碎语,谁让玻璃门隔音不隔画面,人们交头接耳: 这师徒俩,一个尽善尽美,一个得过且过,阿猫碰阿狗,有得闹。

他们俩的冲突那是办公室一景,有人根据师徒俩的姿态动作,开始倒计时: 阿狗马上要冲出办公室了3,2,1……

果然,话音未落,砰一声,林桦办公室门打开,里头冲出一股强大气流,夹着背包的沈清快速通过,速度之快好比台风过境。

林桦扯起喉咙连带咳嗽声: 咳咳咳,你不把这些问题问完,不许回来见我。

不见就不见,你以为我想见你?出了写字楼,沈清蹦出一句。

当然不见他是不可能的,这年头工作那么难找。

眼下的问题是,得不到报馆资助的采访苦不堪言。

我再约丁业天杜诚出来喝一次咖啡?她说。

你以为你是谁?法官?黑社会?丁业天杜诚随叫随到?

亏你跟了我这么多日子,你不知道约他们这样如日中天的大明星的时间有多难吗?

那——她手撑下巴做思考状: 他们昨天说《双龙会》快杀青了,这几天都在影城补棚内戏,我去影城找他俩?等他们有空,见缝插针地把这几个问题补上?

一想到今天又能见到丁业天大美人本人,沈清低迷的情绪为之小小振奋。

也只能如此,林桦说: 那还不快去,现在十点,你到影城十二点,他们拍戏是连轴转的,得闲只是抽空喝口水的时间,你这么些问题,今天天黑之前能够完成任务,算你撞大运。

不至于,师傅,从这儿去影城一个小时就到了。

一个小时是搭计程车,你乘巴士两小时未必能到。

沈清一听不对劲: 啊?这——?为什么不搭计程车啊?

从这儿到影城搭的士大概二十元大钞,考虑到你一个月只有五百收入,不仅要付房租水电煤,还要将自己喂饱,心灵空虚的时候还要买几件新衣服,我觉得你没有这个经济实力。

沈清听到这里脸色都青了,林桦才觉得有点解气,以他对沈清的认知,她是负隅顽抗死搅蛮缠型的,为免多费唇舌,一拳把她打懵掉: 你自己没把工作做好,给报馆、给雷文影业都造成了影响,没有让你赔偿道歉已经很不错了。怎么着?还想公费报销?

5

那就只好坐巴士了,原以为今日不用出外勤,沈清穿着上月发饷时买的高跟鞋,在赤日下的街道上寻找去雷文影业的巴士站。

雷文需要大片外景地,地处楚海最北角的深水滩,地方倒是好地方,依山靠海,风景宜人,但是——

实在太远了

没有直达路线,得倒车三趟,倒车间隙步行四十分钟,倒第二趟车的时候,沈清的脚后跟已经疼得不得了。

新鞋子就像新公司一样欺负人。

西方人讲平衡,东方人讲阴阳,上下一致,不能只是脚受罪,今天摄氏三十五度,沈清的披肩发下面都是汗,头发黏在头皮上。

叉烧包,新鲜出笼的叉烧包,热气腾腾的叉烧包巴士站旁边的小吃铺伙计嚷嚷。

去你妈的叉烧包,沈清掏出手绢抹汗,她的脑袋快成叉烧包了。

巴士来了,巴士来了,大家一起冲,上巴士像逃难,舍出性命挤上去,牢牢霸占住一根铁柱,那年头冷气不普遍,巴士开着窗,风是热乎的,控制住了汗水,消除不了身上头上黏腻的质感,划破皮的脚后跟滋滋地疼,肚子咕噜咕噜开始叫唤。

哎呀,刚才应该买个叉烧包的,沈清想起早餐肠粉还完整地放在办公桌上,就因为林桦劈头一喝,咖啡也只抿了一口。

肚饿脚痛浑身不爽,沈清好比满清老佛爷,内外交困。

不知风吹的还是饿的,她觉得头晕,巴士驶出城区,乘客渐少,她得以坐在窗边的位置上,这热风吹着有什么用,她伸手把窗关上,不到两分钟汗水滋出额头,于是开窗,头晕,于是关窗,又开窗,旁边的老太太受不了,对她说: 这位小姐,你有没有多动症啊?

得了,忍着吧,楚海多山和丘陵,去往雷文影城七转弯翻山越岭,巴士上上下下晃来兜去,沈清又热又饿又晕,并且开始发困。

还有一趟车要倒, 趁这段时间闭眼养神。

小沈。

老沈?

见鬼,居然又梦见老我,是罕见的连环梦啊。

又去见丁业天了,兴奋不兴奋?

兴奋?我自顾不暇嗳, 老沈,你不要这样色心不死好不好, 丁业天虽然迷人,终究是遥不可及的明星。你十岁都对他心心念念,我担心我老了会不会得花痴病。

不是,怎么说呢?我和丁业天——老沈清欲言又止——那是有缘故的。

什么缘故?

这个么?老沈想了想: 呃——,我也不知道。

嗐,你不知道你来烦我热风吹得她头发飞舞: 我不知道为什么重复做梦做到你, 大概最近压力实在太大,要不要约个神经科医生看看我可怜的神经?

你不相信我?

这是梦啊, 老人家,我相信梦, 我真得了神经病

地荒坪快到了,仲有五分钟, 要下车的乘客注意了。沈清耳朵里传来售票员的预告声。

与此同时,梦境中老太太自言自语: 不相信?怎么办呢?她应该相信我才对啊。

沈清不胜其扰: 你快走吧我要在地荒坪下车, 换另一条线路才能到雷文,你让我再清净五分钟——

等等老沈清声音抬高一度: 我有办法让你相信我了

你听我说, 不要在地荒坪下车,继续乘坐 385 线路,往下两站路,在天络村下车,往左拐,有条小径, 上山的方向,走 100 米就能到雷文后门。

啊——这, 我仔细研究过,根本没这个路线。

这是条捷径,知道的人不多, 这是他——

她停滞了,再开口时低如耳语: ——告诉我的。

他是谁?

老沈陷入自言自语的状态中: 看来我记性还不错,五十年前走过的路还没有忘——

落车落车售票员猛力敲打车窗下的铁皮: 地荒坪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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