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朱燕

她成亲后，带着我爹离开京城，跑到蜀中逍遥自在。

我祖父是太子太师。痛斥我娘作风放荡，在我十岁那年，将我押回京。

京城是个大型修罗场，我冷眼看所谓名门闺秀，莺莺燕燕般围着太子转。

她们诋毁我娘，瞧不起我，给我下药，毁我清白。

鬼使神差，我竟和太子一夜春宵。她们不知，这是不幸的开始。

1

我娘自称来自很远的年代。

她懂得许多东西。

与我爹成亲后，她便带着我爹离开京城，去了蜀中。

在那边，我爹开了个书院。

生下阿兄与我。

我在蜀中自称霸王。

兄长休沐日时，会骑马狩猎。

而我，黏着阿兄，策马在他身后追赶。

若不是十岁时我那讨厌的祖父祖母来访，我应该会一直快活下去。

祖母浑身透着骨子里的高傲和冷漠: 女子不能无人管教，你儿子已经被你带坏，若珠不能长成疯丫头，丢了殷家的颜面

太师府来人众多，我被粗鲁地塞进车中。

娘握紧我的手，说她会来京城寻我。

到了京中，你不要害怕，不要忍气吞声，更不要自卑。在娘心中，我的若珠璀璨如珠。

进了太师府，堂姐殷凤仪浓妆艳抹，要教我学各种端庄礼仪。

我觉得繁冗又无趣，一溜烟地跑了，气得殷凤仪在我身后咒骂，说我和我娘一样毫无教养。

太师府要把我养成大家闺秀，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我天生肆意爱自由，谁都不能困住我。

堂姐插花我击鞠，堂姐绣衣我斗鹰，堂姐参宴我听戏。

几年下来，我击鞠赢的彩头，都叠得小山高。

祖母只得亲自把我揪到学堂。

上课时，一只蟑螂爬上一女子的桌上，殷凤仪和她的小姐妹花容失色，惊慌乱蹿。

我眼疾手快，脱下绣鞋，瞅准蟑螂远远扔过去。

拍中了，死了。

连皇子们都吃惊地看着我。

那女子感激的目光投向我。

我有些小得意，全然没有顾忌背后一双阴沉沉的目光盯着我。

小玄子，把这玩意扔出去，继续上课。

太子成霖冰凉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他负手而立，横眉冷眼看着我，玄色长衫在风中微动，一身肃清矜贵的气息。

瞬间满堂噤了声，皇子贵女们都在婢女急促的拥簇下回了座位。

我早听闻他的故事。

皇上有子，三皇子成霖母妃位份最低，出生时外祖父还曾触犯皇帝，原是无人问津的冷门宗室，却不知为何，随着年长圣宠越浓，被皇后收养，还成了太子。

他连看都没有看我。

带殷二姑娘回内院。

我才意识到自己光着雪白的脚丫子。

婢女赶紧带我回去整理仪容，祖母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

丢人现眼的东西女子的三寸金莲只能在成婚后给夫君看，你竟然如此不知廉耻，我看你以后怎么嫁人

连殷凤仪都不分皂白扇我一巴掌，锐利的指甲趁机划过我的脸。

小小年纪便要勾引人，我替祖母教训你。

别碰我我捂着发烫的脸颊，回瞪殷凤仪一眼。

你就是想在太子选妃前搏他关注，你别做梦了。你父母只是低贱布衣，连选拔资格都没有。

阖府上下早已心知肚明，殷凤仪会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祖父会竭尽全力帮她，她的名字可是自小便带了凤字。

我挑衅般朝她吐舌头，这一切关我什么事。

谁知宫中懿旨下来，我竟也在太子妃选拔名单上。

殷凤仪嗤笑一声: 殷若珠不过是运气好，怎能和我相提并论。

谁知今年加了击鞠和投壶，两轮选拔下来，我竟然还没被淘汰，名次比她还靠前。

殷凤仪气得咬牙切齿。

我对太子妃这个位置没有想法，可是看着她恼羞成怒，我笑得肚子都痛了。

2

现在选拔只剩下五人，转眼到了祖父寿辰，皇帝令我们先回家修整，皇子们纷纷前来太师府祝贺。

那宴会照例冗长又无聊，一直到深夜。

正巧户部侍郎之女程青青来寻我，她便是那日学堂的女子，我趁机溜回房间。

她赠我几盒首饰，还带了梅花酒，来感谢我那日解围。

那梅花酒清醇，甚是好喝，我贪了几口。

慢慢地我察觉出不对劲来，浑身昏沉沉没有力气，酒杯自我手中跌落。

闭上眼那一瞬，程青青楚楚可怜的脸映入我眼前: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好像做了一个春艳的美梦，那个男子搂着我，贴着我的唇，声音沙哑。

一阵疼痛后，我似死了又活了过来，感受着他的欢愉，听他一遍又一遍地喊我的名字，亲吻他发烫的耳根。

我任他辗转相拥，他一双好看的眸子，冷淡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和。

我实在累坏了，不知睡了多久。

殷若珠。饱含怒气的声音传入耳中，我猛地睁开眼睛。

成霖的脸映入我眼前，眼底集聚着风雨欲来的怒意。

我衣衫不整躺在榻上，房间也是陌生的，床上一小摊血迹，我脑子一片空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浑身凌厉的气息让我直颤。

果真是胆大包天了，竟敢给孤下药。

我连忙跪在他身旁，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我昨晚和程青青喝了点酒，然后就……就在这里了。

他背对着我快速披上了玄色长袍，回了头冷眸如霜。

这件事孤会查清楚。你若是敢说出去半个字，孤便让殷家永远消失，包括你远在京外的父母。

我的哭声瞬间凝固。

太子殿下，这件事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如果不是我的错，你又该如何?

他居高临下看了我一眼。孤会处理。

等他走了，我捡起散落的衣服，偷偷摸摸回了房。

桌上那倒着的梅子酒瓶赫然映入我的眼帘。

一股怒意和凉意猛然直蹿而上

程青青，是程青青

3

正欲杀去礼部侍郎府，我又冷静了下来，程青青不可能那么大胆。

我先让婢女林林藏起梅子酒瓶，飞鸽通知娘亲，又独自绕到殷凤仪的房后，凝神聆听。

殷凤仪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可置信。

你说昨夜留宿的不是荣王，是太子?

程青青弱弱道: 夜晚看不清，他们身形太像。

寒意霎时遍布四肢百骸，我浑身发抖。

她们给我下药，竟是想让荣王来玷污我。

那个荣王成凛，传言风流倜傥，妻妾成群，是当今皇子中妾室最多的。

我怒不可遏。

下一瞬，我就龇牙咧嘴地扑到殷凤仪的面前，啪地给了她响亮两巴掌。

一片慌乱中，我逮住想逃跑的程青青，按住她的头往门上撞。

我发疯似的打她们，殷凤仪声嘶力竭地尖叫，直至来人把我拉开。

殷若珠你疯了。

伯母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下一秒我便被推到凳上。

我痛诉她们给我下药，伯母眼神如刀片落在我身上。

你和你娘一样，不分尊卑。今日还敢污蔑堂姐，我便把你打哑，瞧你还能说出什么脏话。

殷凤仪在我耳边冷笑，一字一顿道。

你和太子睡了又如何，像你这样的贱货，太子估计都觉得恶心。

你若现在退出选妃，我便不告诉祖父昨晚的事。

一旦外面的人知道你失了身，还有谁敢碰你呢。

我才不怕，我直直瞪着她: 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女子也可以自己好好活，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像你一样低声下气取悦男人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要死，伸出手指道: 给我打死这个贱人。

刘妈妈铆足了劲儿抽我巴掌，我被扇偏了脸颊，脸上像油煎似的热辣，口中血腥味蔓延开来，痛得我浑身发抖。

殷凤仪和她母亲幸灾乐祸地看着。

我直勾勾瞪着她们，她们原是我亲密无间的亲人，此刻都成了恶鬼一般。

我要在心中刻下她们每个人今日的模样，我发誓要让太师府鸡飞狗跳，我发誓要让她们每个人不得善终。

4

她们把我送进潮湿阴冷的祠堂，冻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没人给我送饭，我已经有些发晕。

恍惚中，我听到婢女哽咽的声音: 夫人说，眼下只有太子能救你，小姐是否愿意进宫?

我使出唯一的力气，点了点头。

只要能离开这吃人的太师府，去哪都行，最好还能离开前踩她们一脚。

殷凤仪隔日又来看我，见我死不退出选妃，找来了祖父祖母。

祖母伸出一只微微颤颤的手，啪地将我推倒在地。

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你是要把殷家毁了吗?一旦事情传了出去，外人的口水，就足以让全家人尸骨无存

我不知道我被打了多久，新伤叠着旧伤袭来，就像伤疤上撒了盐，我像一只丧家之犬在地上蜷缩着，痛得浑身发抖。

我不停解释，但是没有人能听到我的话。

她再不停手，我可能真的要被打死。

正当想着，巴掌忽地停了下来，我颤着抬眸。

成霖带人闯入，控住了她的手。

他冷冷对祖母道: 未问缘由，直接打人，夫人未免粗鲁了些?

祖母有些惶恐: 见过太子殿下。若珠一介女子，不知自爱，毫无廉耻之心，殷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成霖面无表情，对祖父道: 我与父皇母后已商定，我将娶殷二小姐为侧妃，在太子妃进门次日进宫。前日酒宴，我情难自禁，和即将成亲的殷二小姐亲热了番，还望太师宽宥。

声音不大，却像雷声般，一字一字在我耳边响起。

所有人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看向成霖，殷凤仪更是花容失色，方寸大乱。

她小心翼翼地问: 殿下，那凤仪呢?

成霖眼神剜了她一眼。

她希望落在半空，刚想扑上来，祖母立马瞪向她: 还不退下。

我就看着，那个在太师府不可一世主宰一切傲慢冷漠的祖父，在成霖面前逐渐跪了下来，苍老的声音带着颤抖: 下官谢过太子。

成霖蹲下身将地上的我抱起，在众人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迈出祠堂。

我永远忘不了殷凤仪母女夹杂着无比错愕、愤怒和嫉恨的眼神，仿佛心爱之物被人轻易夺取，还被硬塞了一坨不得不吃的屎。

若不是浑身虚弱，我当真想发笑，我简直要笑弯了腰，心中一片酣畅。

那些困了我那么多日的东西，那些如山般的世俗礼数和规矩，原来在如日中天的太子面前，只是蝼蚁一般轻飘飘的存在。

他一句话便改变了我和殷凤仪的命运。

权力可真是一个好东西。

5

成霖把我放到榻上，看我眼色有些不自然，旋即又被淡漠的神色掩盖过去。

你的母亲，殷二夫人带着酒瓶来找我，太医验了酒瓶，下了不少的合欢散。那酒瓶我在宴会时见过，是程家带来的，是我错怪了你。

一个月后我来接你。

我痛得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日。

娘亲来了，喂我吃饭，替我敷药，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

直至我进宫前，殷凤仪还妄想替代我，她在祖父母前哭得直抽抽。

她说是我抢了她的位置，反正殷家嫁哪个女儿不是嫁。

如果祖父母不肯，她便告诉所有人我和太子早就有染，殷家的名声彻底坏了。

祖父母竟然动摇了，说我抢了太子侧妃的位置，让我给殷凤仪道歉。

我咬紧牙关: 我不会道歉，这辈子都不会

娘亲一把冲了进来，雄赳赳地护着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还想让我女儿道歉，你真当她娘是死了吗?

若你敢声张若珠失身，我便告诉所有人是你下的药，那酒瓶还在我这，什么世家门楣，家宅内斗，大家一起死吧

殷家这才作罢。

进宫前，娘千叮咛万嘱咐。

以后可不能像从前心大，让人算计了，要学会取证，学会借力打力，身边要有人。

这世间，比的就是谁更能豁出去。

我对她说，这个仇我要自己报。

终有一日，我要她们像狗儿一样，在我跟前匍匐乞讨，摇头晃尾。

成霖很快娶了手握十万大军的一品军侯谢凌的嫡女谢英，谢英庄敬持重，和成霖很是般配。

我在太子妃进宫后的次月进宫。

各种繁琐复杂的仪式过后，成霖把我送入房间，留了句好好休息。

我一时也不知怎么办，便拉住他的袖子，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

我知道娶我并非你本意，可是那情况没有办法，女子失身只有一条死路。我也不想劳烦你的。不过你放心，等过两年，事情过去了，我们可以和离，我不会纠缠你的。

他坐了下来，有些莫名其妙。

你要不要想想自己在说什么。

谁说娶你非孤本意?

我蓦然站了起来，瞠目结舌。

你从不参加皇室贵族聚会，连太师寿宴都早退，孤便知你不是精于算计之人。

孤最厌恶女子们勾心斗角、惹是生非，孤需要你这样的妃子。

我旋即大悟。

成霖早已把他的一正一副妃子安排好了，即使没有那个春风一夜。

他需要我这个无权无势的清闲女子当侧妃，避免宫里再给他塞人。

也需要一个大权在握的大族嫡女当正妃，助他登上皇位。

我之所以那么顺利通过选妃，背后完全是他的计划。

我突然觉得，和殷凤仪的争斗有些可笑。

你不用担心，以后你照旧过你的逍遥日子。

真的?

他嗯了一声。

竟有这种好事，我轻松快乐得一晚没怎么睡。

我会当好他的棋子，自然也会利用他的权势。

6

还没等我计划报复，娘便迎头泼我一盆冷水。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坐稳你的侧妃之位。这个年代吃人不吐骨头，女子很艰辛，你要多学多看，韬光养晦。

自我入宫后，殷家母女便等着看我笑话，琴棋书画我确实一窍不通。

娘说事已成定局，看的是当下的路怎么走。

她不知道从哪里捧来一堆书籍，让我无论如何都得学完，而且只让我在深夜挑着烛光学。

皇后设宴款待命妇，听曲赏茶我都不懂，只能安静坐于一旁，细细听着。

轮到插花环节，殷伯母特地说了句: 听闻太子妃才华横溢，冰雪聪明，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眼福看到太子妃的花。

一时间不少眼光投向我，皇后面无表情让我上前来，殷凤仪低声嗤笑。

我让婢女替我捋起衣袖，不过是插花罢了，她们根本不知道精髓。

娘道，留白才是最高级的美，写诗插花如是。

我取来一枝石榴花树枝，将那长长的树枝斜插入错开的花盆中，根部点缀几朵芍药和金丝桃。

远看一枝孤寂的石榴花从侧方破空而出，花红似火，灿如云霞。

我盈盈道: 此花名为初夏喜晴。却是石榴知立夏，年年此日一花开。

众人有人发出赞许的声音，连皇后的眼睛都亮了，提出要放到椒房殿中。

殷凤仪脸色甚不好看，殷伯母更是皮笑肉不笑，比哭还难看。

我借口整理仪容，到了后院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娘当真是神机妙算，日日挑灯夜读，便是让人瞧不出来。

这只是我反击的第一步。

7

我细细想过，如果要毁灭一个女子，要不毁掉她的清白，让她身败名裂，要不毁掉她的母家，让她孤苦无依。

娘为我举荐了周公公，周公公是宫中的掌印太监，近些年势微，但眼线和手段都在。

很快，他便给我带来了殷家的罪证。

年前，大伯父殷长林还不是掌管科举的礼部侍郎，只是扬州的考官，曾收取当地首富的贿赂，在乡试中给考生打高分。

我拿着证据，欣喜若狂。

我让周公公寄到御史手上。

只是朝堂难测，几次谋算，次次落了空。

连周公公的人都险些被祖父发现。

祖父那么多年的太师之位不是盖的，暗藏的力量比我预想要多。

他想要出手，那大伯父便不会有事。

不然年前的罪证，为何至今都没人发现，即使有人揭发，也无人处理。

我烦躁地来回踱步，难道我要就此放弃?

娘给我回信: 你这些证据只能小打小闹，要扳倒殷长林，就得把事情彻彻底底闹大。你要沉下心来，等待时机。

等东风一来，蚍蜉也能撼树。

我一边跟着嬷嬷弹琴，一边耐心等待。

两个月后，终于迎来了每年一次的科举。

殷长林作为考官，自然参与阅卷。

又等了一个月，科举放榜。

每年那些没有中举的人，都会围在贡院面前，不甘心就此离去，其中不少是父亲以前的学生。

我命人誊写了上百份的罪状，交到了他们的手中。

他们拿着罪证在贡院面前哭天抢地，痛斥殷考官曾有贪污史，怀疑有暗箱操作。

这些话就像在落榜考生紧绷的神经上跳舞。

他们感同身受，一个个义愤填膺，声讨贡院，要求重审殿试。

甚至还有人去敲了登闻鼓。

我在宫墙上，听着远远的点点鼓声，犹如一曲美妙的音乐。

面对如此激愤的民情民意，皇帝立刻要求彻查此事，并安排了最铁面无私的成霖负责。

祖父风尘仆仆赶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成霖面前。

老臣教导殿下六年，如今实是无颜见殿下。年前扬州乡试受贿一事，是老臣教子无方，请殿下处罚老臣罢。

言下之意无非是让成霖网开一面，他竟然有脸?

我坐在一旁使劲给成霖使眼色。

他置若罔闻，慢里斯条地拿起茶杯，淡淡道: 夫子既说无颜见我，那今日为何来了?

我简直想给他鼓掌。

夫子曾教过我，要明辨是非，心中要有一把良知标尺，不可谄媚阿谀，不可畏缩不前，夫子可还记得?

大热天的，祖父额头却是冷汗涔涔。

他突然看向我，目光如炬，一脸凶相。

珠儿，你可是要大义灭亲?

我不知道为啥慌了一下。

成霖看了我一眼便继续喝茶，好似在说你自己解决。

罢了罢了，迟早要撕破脸。

我盈盈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祖父，您曾说贪官便是社稷的蛀虫，伯父既然是蛀虫，实在有辱殷家门楣，您还是早点断了干系罢。

祖父颤巍巍指着我，一如当年指责我娘。

你这不孝女，说的什么话

看吧，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永远是不知道痛的。

很快，殷伯父落狱。

一夜之间，书香世家谢家，京城清流太师府，一下子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殷凤仪成了罪人之女。

8

那日秋雨纷纷，殷伯父头发凌乱，戴着镣铐，像个废人似的被人押了出来，殷凤仪追在他身后哭。

我微笑道: 堂姐怎如此失态，一点官眷模样都没有。

她见了我，眼角赤红。

是你，你这贱人

她还朝我吐口水，我敏捷躲过。

是你向圣上告密，我要杀了你

我朝身旁婢女使个眼色，她上前哗啦啦打了她两巴掌，打得她双颊通红。

婢女斥道: 你竟敢对太子侧妃无礼，以下犯上，今日这两巴掌，是娘娘赏你的，一巴掌教你尊卑有别，一巴掌教你是非明辨。

我用手帕捂嘴低笑，在婢女的簇拥下进了太师府。

祖父祖母似乎一夜间老了许多。

祖母气势汹汹地怒斥我: 凤仪说，是你揭发他们。不然年前的事，怎么至今被翻出来。

祖母这可冤枉我了，我久居深宫，怎么知道外面的事呀。

祖母，人在做天在看，犯下的罪孽，别说年、十年，哪怕进了棺材，也有可能被挖出来。

还是多亏了祖母，让我当了储君的侧妃，未来的妃子。祖母的恩情我此生不忘，来日定会慢慢报答。

最后一句话，我故意说得很慢。

她浑身抖得像个筛子，扑上来扇我耳光，却被我轻松扼住手腕。

她让我早年母女分离，我便让她失去至亲儿子。

我要让她儿子在狱中度过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