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埋人的朋友都知道，凶杀案最难的不是处理尸体，而是如何让自己和受害人的人际关系消失，进而掩盖自己的杀人动机。
大部分的凶杀案，杀人动机不外乎财、色、仇三种。根据受害人的社会关系网和密密麻麻的监控能快速锁定凶手。
除此之外就是为了制造新闻博取流量，和最难勘破的随机杀人。
2017 年，我见识到了第六种谋杀，犯人手法粗糙，可这却是最接近完美的犯罪。
枪声响起的时候，我郑重地写下这个离奇的故事，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和我一起从头推理这个案件。
1
我是一名刑警。
2017 年九月十四号，云景别苑出现了一起灭门惨案。
尚雅医院的院长张怀民，和他的妻子、儿子惨死在家中。
上午十点钟，张怀民有一台重要的手术，过了时间他却迟迟不到，电话也联系不到人，其他医生去他家里找他，谁知却看到满屋子的血迹和摆在桌子上的三颗头颅，吓得当场就晕过去了，还是隔壁邻居报的警。
接到报警电话后，公安、刑警队和法医迅速赶到现场。
法医初步判定死亡时间为十三号夜里十点到凌晨两点，属于死后分尸。
张怀民四十岁，他的妻子李青四十二岁，在一家银行任职，他的儿子张浩，今年十五岁，在附近一家高中就读。
凶手用刀砍下三人的头颅，整齐地放在桌子上，然后在客厅完成了分尸，尸体被剁成块带走。
根据现场推断，凶手是事先潜入受害人家里，张怀民夫妇回家后，凶手先后在书房和厨房杀了二人。张浩是最后回来，也是最后死亡的。
侦查员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却没找到犯人的任何痕迹，指纹、脚印、头发，全都没有。
我们迅速排查了附近的监控，却没有找到可疑的人员，一无所获。
中午十二点，警方在一公里外的垃圾站找到了受害人的肉块，许多都被流浪狗啃食了，只剩下小部分。
刑警队紧急召开了会议，分析凶手的杀人动机和身份。
第一，受害人家里的贵重首饰都不见了，初步怀疑，这是一起谋财害命的案子，能完美地避开所有的监控，说明凶手可能就在附近，甚至这是熟人作案。
第二，受害人被死后分尸，如果仅仅是谋财，那分尸无疑是多此一举，一不小心就会留下证据，加快警方的破案速度，因此，凶手很可能和受害人有仇，甚至报仇是主要目的，拿走财物只是顺带。
第三，根据受害人头部和身体骨头上的伤痕的深度，还有现场血迹喷洒的痕迹，可以推算出犯人是个男性，身高在 170 至 180 之间，体重在 130 到 160 之间。
局长把这件案子交给我和同事李平负责，这是本市近两年来出现的最恶劣案子，凶手手段残忍，不排除再次作案的可能，一定要尽快找到凶手。
我和李平带着两队人分工合作，他负责排查受害人的亲戚朋友，我负责排查受害人的医院同事。
2
整个刑警队忙活了好几天，结果一无所获。
张怀民一家在亲戚朋友中的口碑很好，张叔是个好人，去年我爸住院钱不够，还是他帮忙垫付的。
去年我妈遇见了诈骗，还是李婶子察觉到，不然我家就要损失十几万了。
他们的儿子张浩在学校也是三好学生，没有早恋，没有参与校园霸凌。
尚雅医院的一百多号人，也都排除了嫌疑。
我和李平交流完信息，他不禁仰头叹息:
真是毫无头绪啊，怎么感觉比什么密室杀人还要头疼。
一家人财务正常，也没有跟别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医疗事故的原因也排除了，会不会是我们的方向错了?这根本不是仇杀，而是凶手变态地随机杀人，死后分尸和拿走财物，只是为了干扰我们的追查方向?
我皱眉，不排除这种可能，可要是这样，就更加难以锁定凶手。
我们反复查看了案发现场和监控，还是找不到凶手的痕迹。
直到一个月后，目击证人出现了。
一个戴着墨镜、口罩，浑身包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出现在公安局。
你们高价寻找凶手线索的事，现在过期了吗?现在说了还给钱吗?
我精神一震，连忙回答: 没过期，给的。
目击证人名叫王芳，今年二十四岁，是一家食品公司的销售员，九月十三号那天，公司的产品搞活动，销售量很好，因此她加班到夜里，凌晨两点才离开公司，王芳想快点到家休息，所以走了之前很少走的小路。
一名醉酒的男子看她孤身一人，心起歹念，悄悄尾随她，等两人走进了没有灯光的小路，男子上前抱住她，想实施侵犯。
王芳当时又累又饿，没有多少力气，挣扎不开，她只能大声呼喊着救命。可是这条路偏僻，路边连车都没几辆，更别提人了。
就在王芳绝望的时候，黑暗中走出来一个提着行李箱的男人，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砸在了醉酒男子的头上。
王芳瑟瑟发抖，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她缓了一下继续说道: 那个男人把醉酒的男子打晕后就走了，我跟他说谢谢他也没理我，当时我闻到了很重的血腥味，但是因为太害怕了就没有多想。
我查了一下她的资料，她说的地方离云景别苑只间隔了一条路，案发第三天警方就通过监控找过她，询问她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王芳: 我不想掺合进杀人案里，他当时又救了我。可是现在我很需要钱，我奶奶生病了。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所描述的行李箱和警方在垃圾场找到的装着受害人肉块的行李箱一样，她看到的，是凶手
那天是十三号到十四号的夜里，虽然路灯坏了，但是月光皎洁，一闪而过的瞬间，王芳看到了凶手的大致轮廓，还有他眼角的疤痕。
侧写师根据王芳的描述，画出了凶手的长相。通过大数据对比，警方很快锁定了凶手。
3
警方找到陈阳的时候，他正在老家临安市的一家影楼上班。
看到我们，他一点也不意外，很配合地跟我们走了。
审讯的过程格外的顺利，他对所有的罪行供认不讳，杀人时的各种细节也都交代了。
杀人时间，作案手法，凶器，所有的证据都是完整的，可是所有人都陷入了一个更大的谜团。
凶手的杀人动机是模糊的。
不管怎么审问，陈阳只有一句话: 没有原因，就是想杀人了。
听起来像是一个变态杀人犯。
三名受害者死状凄惨，可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是不会在逃跑的途中，好心救下另外一个即将受害的无辜的姑娘给自己留下隐患。陈阳，这不符合变态杀人犯的行为。
陈阳沉默着。
我们怀疑他还有同伙，陈阳没有承认，监控只能拍到路面的，只要从下水道进出，再随便戴上假发，换几身衣服，就能摆脱你们的追踪。
他的详细资料摆在桌子上， 30 岁，无作奸犯科的历史，老家在临安市，距离现在的成化市有两百多公里的路程。
2005 年他的妹妹意外落水身亡，高考结束后，他们一家人去了距离遥远的海青市，在那里生活了十年，直到 2015 年，陈阳的父母先后去世，陈阳便回到了临安市。在一家影楼担任摄影师。
一个月前，他来到成化市，避开了所有监控，杀死了张怀民一家。
他把案发现场处理得不留一丝痕迹，说明他不想被抓到，这和救人的举动是矛盾的，也许王芳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陈阳这些年身边并没有什么来往过密的女子。我的目光落在陈娇的名字上。
李平调出了陈娇的资料，王芳的长相和陈娇不同，只有声音很像。
是了，黑暗中，陈阳是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才决定救人。
快，查一下陈娇的死
4
我们联系到临安市的警局，调出了陈娇的案件资料。 2005 年，七月初一，陈娇在学校外一公里的河里落水身亡，现场勘测和尸检报告均显示为意外。
05 年的侦查手段不比现在先进，也许这个案子还有疑点。
李平摇头，时间久远，那个案子早已经定性，而且 05 年七月张怀民和李青在国外，他们的亲戚朋友也和陈家没有关联。
那么陈阳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若说为仇，陈阳的父母都是病死在海青市，和张怀民一家没有丝毫关系。
杀人之后，陈阳拿走了张怀民家里的贵重珠宝和现金。而陈阳的父母虽然死了，但是却给他留下了一笔遗产，他并不缺钱。
为色就更不可能了，李青已经四十多了，陈阳不缺钱，长相也算英俊，不愁交不到女朋友。
不为钱，不为仇，不为色，也不是随机杀人。
倘若他没有救下王芳，留下证据，这起案子无论从哪个方向查，也查不到他的头上，这将是一场完美犯罪。
李平灵光一闪: 是不是为了制造更大的新闻，你还记得三年前的案子吗，凶手也是问什么招什么，结果却在庭审当天公然推翻供词。
我点头，记得，后来局长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
可是陈阳不是。
李平一摊手，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等到开庭那天就知道了。
十一月二十日，一审正式判处陈阳死刑，他没有翻供，没有提起上诉。
这个案子似乎已经到了结尾。
5
下班后李平约我去吃火锅，忙了这么久，也该犒劳一下自己了。
我盯着锅里升腾的的热气，思绪混乱。
老李，这个案子不对。
李平摆摆手，老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怀疑过陈阳有同伙，有冤屈，可是陈阳不张口，与他有关的人我们都查了，没有找到疑点。我们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事已至此，我们能做的都做了。
来来，你不吃毛肚，这盘牛肉给你，把你前面的毛肚给我。话说你真的不尝一下吗，可好吃了。
毛肚，牛肉。毛肚，牛肉。
寒意从脊椎爬上后脑勺，我终于看到了，那个贯穿所有疑点的伏线。
杀人的是陈阳，也不是陈阳。
我拉起李平就走，李平哇哇大叫，老赵，你干嘛啊，你大爷的，警察逃单也是犯法的我的毛肚
……
十点钟，局里只剩几个值班人员。
我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下人物关系示意图。
张怀民一家被死后分尸，事后警方在垃圾场只找到了一部分血肉，其余的在野狗肚子里几个小时，已经被消化得分不出了。最终三人的尸体拼凑不全。
凶手和张怀民一家有仇，分尸可以说是泄愤，那么为什么要费事扔到垃圾场呢?
李平啃着泡面，瞪着死鱼眼道: 当然是侮辱啊，被野狗吃了，说明凶手恨毒了张怀民一家。
我点点头，不止，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三人的尸体上，有什么凶手必须要隐藏的秘密，就在被野狗消化的血肉上。
凶手一定是和张怀民一家有社会关联的。
警方无数次地排查，始终找不到陈阳和张怀民一家的关联。我们曾经怀疑过是不是哪里漏了。
其实，陈阳是真的和张怀民一家没有任何关系，从未见过，没有仇怨。
李平摇摇头，又回到了最开始，陈阳的杀人动机。排除所有不可能，就是陈阳变态地随机杀人，也许是生活不如意，也许是想寻求刺激。
还有一种可能。你还记得刚刚的火锅吗?你喜欢毛肚，我喜欢牛肉，所以我们互相交换。也可以说是你不喜欢牛肉，我不喜欢毛肚，所以我们互相交换。
凶杀案破解最关键的点在于杀人动机，监控可以躲避，身形可以伪装，唯有动机，难以隐藏。
那么换一种思路，杀一个陌生人，没有动机，躲开监控，就是完美的犯罪。
你杀掉我的仇人，我杀掉你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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