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愿

没想到这小子张口就来: 快来辆车把我爸撞死

我在高架上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可到家后，人车却毫发无损。

铜灯许愿必灵验，我细细琢磨，发现真相只有一个——

我不是这小子亲爹

1

我浑浑噩噩地把车停进小区地库。

脚步虚浮挪到家门口。

一进门，一片阴影就朝我脸上砸来

真受不了，我都多大了?你还拿我当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耍呢?

我眼疾手快地护着脸，踉跄着后退一步才站稳。

徐明睿斜倚在门口，比我高了小半个头。

吊儿郎当的样子，像故意等着我进家门一样，把铜灯当丢垃圾似的往我脸上砸。

他刚满 18，顿顿吃肉，力气肯定比我大。

刚刚那一下我要是没接住，说不定脑袋已经血花四溅了。

我怒着瞪他。

从小他长得就更像我老婆张素素。

离心眉，三白眼。

俯视着看我，充满轻蔑。

我恍惚地想到很久很久以前。

这混小子还是很尊敬他老爸的。

但自从他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就开始对我没大没小了。

以前我总觉得是孩子青春期叛逆、不懂事。

现在我才迟钝地明白，那根本不是不懂事。

是讨厌。

是憎恶。

或许，他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亲爸了?

一股邪火噌地直冲我天灵盖。

老子养娃十年，好吃好喝供着，就换来这?

我酝酿着情绪，刚想开口教训。

没想到徐明睿白了我一眼，转头就走，嘴里还在抱怨。

不想给我买礼物就直说没钱就明讲

高考前谁拍着胸脯保证的?新款水果手机顶配游戏本五万块出国玩个痛快呵考完了呢?就他妈一个破铜烂铁做的假古董来打发我啊?

还说是什么从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切，我看是在哪个野鸡直播间被什么鉴宝人骗了吧老年痴呆

不兑现就少承诺，徐国良，你这爹当得，真是家长的悲哀这种教育方式，真是教科书级别的失败

砰——地一声，他叽里咕噜发泄完了，就把房门甩上。

我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每一个字都好像淬了毒的钉子，精准地扎进我的心脏。

这天底下，有哪个小孩敢这么跟他老子讲话的?

不对。

我根本不是他亲爸……

怒火瞬间被巨大的耻辱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麻木的痛苦。

车上刚买的礼物还热乎着，旅游基金我也早就准备好了，本来是打算等查完分，再一起拿出来的。

我已经想好了，不管他考得如何，就算分数只够上普通本科，我也会把这些给他。

现在一想，也没必要了

这个铜灯……更是我做过最糊涂的决定。

我攥紧冰凉的灯柄，指尖的肉死死嵌进那些繁复古老的甲骨纹里。

我没告诉过儿子。

我们家祖上是个倒斗的。

2

其实就是盗墓贼。

倒也不是什么正经派系。

说难听点，就是专干些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勾当。

这个铜灯，据说沾着好多条人命。

建国后，我爷爷决定金盆洗手，散尽家财，好好种地，就盼着祖上的罪孽别报应到子孙头上。

唯一传到我手上，只有这个铜灯。

国良啊，冥灯不灭，言出法随。

只有三次机会，要谨慎啊……

这是我爸临终前留下的话。

今年的高考结束后，我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就是把这个祖传的古董青铜灯给了儿子徐明睿。

儿子，有什么想要的就对着它说我满怀期待，甚至有些得意。

你想当省状元、上清北，都大胆说出来

这灯有多灵呢?

能把假的变成真的，能把死的变成活的……

哪怕他想抱着二次元老婆睡觉，我敢打包票，都一定能实现

我的宝贝儿子兢兢业业苦读这么多年，我想，这是作为父亲，我能给他最好的礼物

除了这个，别的东西我也不会少。

明天就是高考查分，我特意买了最新最贵的手机、耳机和笔记本电脑，打算给儿子一个惊喜。

没想到正开着车回家，连着家里监控的蓝牙里就传来儿子愤恨的怒吼:

真希望我爸那个老东西，马上就被车撞死

什么?

这就是我养了十年的好儿子，最大的愿望吗?

徐国良，你可真失败

我的脑子嗡嗡的，回响着徐明睿的话，没注意老婆张素素回家了。

你又把儿子怎么了?张素素皱着眉头，一上来就指责我。

又闹什么脾气?孩子明天就查分了，压力多大?你就不能顺着点他?非得在这节骨眼上惹他?我都跟你说好多遍了，青春期的孩子心智不成熟、心思敏感。

你个当爹的，都不知道哄着点孩子吗?

张素素甚至没正眼看我，更没留意到我手里紧攥着的铜灯。

她拧着眉头，注意力全在那扇紧闭的徐明睿的房门上。

脸上是那种熟悉的，对我不满，但对儿子心疼的表情。

以前看到这种表情，我会内疚，会反思自己是不是作为一家之主做得不够好。

可现在，我只觉得浑身冰凉。

这小兔崽子，刚才恨不得用这玩意儿砸死我

什么砸死你?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我看你自己早点死好了这……国良，这不是……

张素素转过脸，看着我手上的铜灯，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这不是、你们家的传家宝贝吗

你、你终于舍得把这铜灯给儿子了?

徐明睿小时候成绩一塌糊涂，张素素每天急得晚上都睡不好觉。

我说男生开窍晚，智商发力时间在后头，说不定初高中成绩就好起来了。

她不相信，试了各种办法，找补习班、修成功学、拜菩萨，都没用。

直到最后哭着求我用铜灯，让徐明睿成绩好起来。

我拒绝了。

这种小事，浪费一次宝贵的许愿机会?不值。

实在不行，大号练废了，我再要一个小号也来得及。

我也没跟张素素多解释，女人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所幸上了高中后，徐明睿的成绩好了起来。

但张素素时不时就要埋怨我几句。

这些年也一直对铜灯念念不忘。

前不久晚上，我俩刚例行完公事，张素素就搂着我肩膀，声音甜腻: 老公，不如把铜灯当作高考礼物送给儿子吧儿子肯定感动死了

我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时间，琢磨着现在我俩上了年纪，也是不太可能会有第二个小孩了。

把铜灯给徐明睿也只是迟早的事。

再说……儿子拿到这个好东西，肯定会对我崇拜得要死

于是同意了这个建议。

我那时，怎么就昏了头答应了呢?

是，我给他了，你知道徐明睿这小子都说些什么了吗?

小孩子讲话嘛，没个数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好了呀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保证不了自己的小孩一定是自己的……

但张素素一定知道徐明睿的亲生父亲是谁

你想不想知道，他刚才对着铜灯，许了个什么好愿望?

他许的什么愿望?张素素突然很激动，老公啊，小孩子能许什么愿?无非是想要点好东西呗是要了几百万?还是房子?车子?还是让哪个女同学当他对象?

我盯着张素素。

这张脸是我看了近二十年的样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可她心里，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养了十年的儿子不是我的种。

这个朝夕相处的女人，她又用什么样的眼光，看了我十年?

张素素，你儿子说，让我这个老东西，立刻、马上、被车撞死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许了愿，让他爸去死我却还活着，站在这里你说，这是为什么，嗯?

张素素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白了白。

嘴唇下意识地哆嗦，眼珠子来回转动，不敢与我对视。

让他爸……去死?

我冷眼看着她的反应。

知道她没什么好解释的。

徐明睿或许会怀疑铜灯的作用，但张素素一定不会。

因为我第一次用铜灯，就是因为她。

我撞见了她的杀人现场。

3

最早认识的张素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长得清秀、身材不错，但话不多的女邻居。

但那天深夜，女人瘦小的身体在我怀里抖得摇摇欲坠: ……徐哥……我杀人了吗?我会不会坐牢……我不想坐牢啊……可不可以帮帮我?

面前是遍地血迹，地板上面目全非的男人被张素素整整捅了二十刀……

但她的眼泪掉落在我的手心，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我就这样被触动了。

我想起了我爸留下来的那盏铜灯。

是非善恶，皆有因果。

那三次机会，我爷爷、我爸，大可以许一个家财万贯、世代无忧的愿望，但他们没有用。

我想，或许是他们不敢。

我其实，也是不敢的。

但那天晚上我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

他们不是不敢用。

他们是想把机会留给我。

命中注定，我会有用到它的时候。

比如现在。

幽暗夜色下，古老的甲骨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灯芯上好像燃起了一丝青光。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地上那个男人的尸体，不见了。

连同他流出的所有血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作为凶器的刀，也干干净净地回到了厨房。

只有张素素还蜷缩着，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手中的铜灯。

你……这是什么、宝物吗?

徐哥……国良……你真的太厉害了

谢谢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一定会用这辈子来还的

第二天，我被张素素拉去民政局结了婚。

很快张素素就怀孕了，生下了徐明睿。

我原以为，我的家庭美满幸福。

但现在我甚至不知道，张素素是什么时候出的轨

我竟然是个接盘侠?

我问你。

徐明睿，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张素素绞着手指，面色青白: ……谁的?

下一秒，她突然冷笑一声。

呵你既然心里清楚了，就别再多问不撕破脸，他还是叫你一声爸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头上变绿了吧

十年的光阴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碎片，呼啸着淹没我。

徐明睿第一次喊出含糊不清的爸爸时，我狂喜着哭了。

徐明睿烧到 40 度时，我裹着冰袋彻夜不眠守在床边，紧握着他的小手。

徐明睿拿到三好学生奖状时，我高兴得在高档餐厅里点了一桌子菜，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庆祝……

假的。

全都是假的。

最后一丝侥幸的泡沫，啪地一声，在我心底彻底破灭了。

那一刻，我的心里只剩下一种被愚弄的荒诞感。

还有，无边恨意。

笑是吧?张素素不管那个孙子是谁，现在都只能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感谢你的好儿子吧把他真正的爹给咒死了

离婚给我戴了这么多年绿帽子你，给我净身出户

你带着你儿子，立刻从我家滚出去

我们家虽然没有说多有钱，但在一线城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