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若山传说-三圣街

　　每年、九、十三个月，是两地通商最繁忙的季节，整条街被琳琅满目的商品所淹没。有色目人的西域氍毹、羊毛编织品，有中土的丝绸、刺绣和瓷器，以及大名鼎鼎的北疆呼汗河东珠和茶山玉。

　　每逢此时，三圣街上总是摩肩接踵，人满为患。

　　舒禄倩对珠宝玉器不感兴趣，但对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以及异域服装格外青睐。

　　今天一大早，主仆俩就跑到三圣街闲逛。

　　不同于中土，北疆女孩儿没有恪守闺房一说，孩子大后，父母很少干涉孩子的日常活动，基本采取放养模式。

　　哪怕像二格格这样的贵族小姐，同样可以自由出入家门，随意逛街购物。

　　不顾丫鬟劝阻，刚刚二格格一口气买下一大堆中土刺绣头花，因为中土商贩拍着胸脯和二人保证，自己的头花连中土皇宫里的公主和妃子都爱不释手。

　　当二格格顺手拿起一个紫色头花戴上后，商贩表情夸张的称赞到: 天神在上，我向您保证，您戴上这个头花，连中土最最漂亮的公主都会嫉妒得要命

　　二格格肤色嫩白，琥珀色眼眸搭配紫色头饰，既洋气儿，又典雅高贵。

　　虽然商贩浓重方言的赞美有刻意奉承之嫌，但依旧换来丰厚回报，二格格豪气的将所有头花全部买下。

　　中土公主喜不喜欢不重要，只要她喜欢就够了。

　　找个地方歇歇吧。两个时辰后，二格格盯着九画手里的大包小包道。

　　格……发现旁边有人，九画意立刻改口，小姐，要不我们去那边茶馆歇会儿?

　　好啊。舒禄倩和九画做了个鬼脸，让免费劳力帮忙。她向不远处招招手。

　　出于安全考虑，二格格外出，会有两名身手一流的塔克图暗卫随行。

　　舒禄果原本给两个女儿各配一队四人保镖，在两人离开城堡时提供保护。但二格格那队因其强烈反对被迫解散。虽说有保镖护航，前呼后拥看起来风光无限，舒禄倩却有种自由受限的感觉，彷佛置身于金丝笼。

　　最重要的是，在那样一只队伍陪伴下招摇过市，生人勿近，无法讨价还价，完全体会不到逛街购物的乐趣，虽然她买东西一向不打价。

　　对于这个宝贝女儿，老舒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只得妥协，四人保镖最终改成两人暗卫，这是舒禄果的底线，但没成想却不是二格格的。

　　每次出门，二格格对两位暗卫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离远点、再远点，距离以不能听见自己和九画说话为准。

　　考虑到圣城治安相对安稳，且外面基本没人认识二格格，舒禄果再次妥协。

　　只是可怜两名暗卫了，随二格格外出成了他俩最头疼的苦差事，因为两人既不敢离太近惹二格格不高兴，又不敢离太远，生怕一个疏忽被二格格甩掉。

　　几名暗卫私底下偷偷称二格格为二祖宗，甚至觉得她比祖宗还难侍候。

　　见主子招呼自己，一名暗卫如蒙大赦，乐颠的跑过来。

　　二格格和九画将袋子一股脑塞到暗卫手里，你拿东西先回去，我俩去喝茶

　　茶水街很近，过两个路口，再转个弯就是。

　　两人刚到街角，突然一个小男孩儿一阵风的冲出来，差点撞到九画身上。

　　小孩光着脚，紧握着两个小拳头，他边跑边回头，嘴里还发出带着哭腔的嘤嘤声。

　　小兔崽子正当两人奇怪时，一个肉丸子似的胖娘们儿紧随随后现身，我看你往哪跑。胖娘们儿手里攥着一个笤帚疙瘩，奋力追赶，一身肥肉水波激荡。

　　男孩儿实在太小了，大约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哪里跑得过成年人，眼看着就要被追上，情急之下，小男孩儿突然来了个漂亮的急转弯儿，然后掉头往回跑，并机灵的躲在九画身后寻求保护。

　　胖娘们儿骂骂咧咧的追到三人面前，绕到九画身后去抓那孩子，小男孩儿机灵的利用主仆二人打掩护，同对方绕圈子周旋。

　　见胖娘们儿不依不饶，舒禄倩心生怜悯，伸手挡住对方。

　　这位大…大婶，有话好好说，干嘛动手打孩子啊。

　　就是，看把孩子吓的九画跟着说。

　　抓不到小男孩儿，胖娘们儿本来就一肚子气，刚刚的急转弯差点摔倒更让她火上浇油，两人的话让她瞬间爆发。

　　这小兔崽子往客人茶里尿尿，你说该不该打?丸子精停下来喘着粗气，上下打量主仆二人，再说了，我打自己的崽儿碍你俩啥事?

　　因不想引人注意，每次外出，二格格和九画尽量保持衣着低调，今天两人都穿着普通富家女子的浅蓝色平绒秋装，九画梳着北疆女子传统的二把头，而二格格则别出心裁的扎着满头小辫子，那是九画整整一个早上的杰作。

　　不碍我们的事，本来出于好心，结果却莫名其妙的遭到对方回呛，二格格也有些生气，我就是看不惯打孩子。

　　打孩子是最无能的表现。丫鬟和主子一唱一和。

　　哟胖娘们儿提高嗓门到，这是谁家的官小姐跑出来了，连老百姓的家事都管上了。她不满的盯着两人，你以为自己是圣鸦堡的格格不成。

　　民间嫌塔克图堡绕嘴，习惯称之为圣鸦堡。

　　本小姐就是格格，怎么着。二格格高傲的将头一仰，满栗色发辫随风舞动，彷佛齐齐为主人喝彩助威，她知道这么说对方肯定不信。

　　你是格格?果然，丸子精像看到了有趣的事物般哈哈大笑起来，你是格格，我还嬷嬷呢，我是管嬷嬷。她阴阳怪气到，管闲事的管噢。

　　在普通百姓眼里，即便城堡里的奶妈都高人一等。

　　你。九画一生毛就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她母亲确实姓管，而且真给大户人家当过嬷嬷。

　　人家格格才没功夫管别人的闲事呢，见对手被自己惹毛，胖娘们十分有成就感，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瞅瞅自己长啥样。她两眼乜斜，上下打量着舒禄倩，心里的嫉妒藏也藏不住。

　　虽然二格格刻意掩示身份，但贵族气质是无法藏的，那是打小在优渥的环境中经年累月养成的自信和娇气。

　　九画忍气得想上前与其理论，舒禄倩赶紧拦住丫鬟，二格格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论撒泼骂街，自己和九画加一块儿都不是胖娘们儿的对手，而自己又不好表明身份，因此不禁为刚刚的冲动暗自后悔。

　　是啊，人家教训自己的孩子，别人有什么资格管

　　看热闹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将几人围在中间，没人劝胖娘们儿，反而都盯着主仆俩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着。

　　那名暗卫也在人群中，却一脸为难，这种情况他不好出手相助。

　　一来，胖娘们儿并非什么危险分子，对格格够不上威胁，其次，他也觉得二格格有些多管闲事。

　　最重要的是，在北疆，不打女人是男人的底线，对女人动手的男人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孬种。

　　不久前，在西城某烧烤店，一无赖醉酒后殴打两名就餐女子，结果不但烧烤店里差不多所有的男人都出手相助，连几个路过的爷们都过来抱不平，将无赖打得鼻青脸肿。

　　最解气的是，纠察队了解情况后又将那无赖一顿暴揍，最后送给那无赖两个字: 活该

　　要真稀罕孩子可以自己生啊，见二格格不说话，胖娘们恶语相讥，她看出来二人都是没出嫁的姑娘，自己生一个，想怎样就怎样，别人家孩子就轮不到你操心了。

　　围观人群哄堂大笑，一名猥琐男趁机占便宜到: 这事我可以帮忙。

　　可话音刚落，猥琐男突然哎吆哎吆的叫起来，暗卫掐着脖子将他原地提溜起来，狠狠扇了两个大耳刮子，然后再将其摔出去数步开外，一个狗抢屎趴在地上。

　　猥琐男爬起来权衡了一下，自知不敌，只能撂下几句狠话壮胆，一溜烟儿的逃走。

　　人群面面相觑，纷纷从暗卫身边闪开，胖娘们儿也愣住了，不敢再说过分的话。趁众人注意力在猥琐男身上，她一下子窜到九画身后，抓住男孩儿。

　　男孩儿拼命挣扎，胖娘们儿不由分说，抡起笤帚疙瘩抽在男孩儿屁股上，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嚎起来，胖娘们儿一边骂，一边拧着男孩儿的耳朵挤出人群走了。

　　随着男孩儿哭嚎声远去，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开。

　　格格暗卫走上前，刚刚属下实在不好动手。

　　二格格气得脸色铁青，白白让人羞辱一顿不说，还有气无处撒，可又怪不得别人，谁让自己多管闲事呢。

　　她没责怪暗卫，黑着脸同九画说，看看她们去哪了。

　　拐过墙角，远远的看见胖娘们儿拉着男孩儿走进一家茶馆。

　　刚刚咱俩不是打算喝茶吗，二格格灵机一动，走，过去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虽然九画不知道二格格打的什么主意，但对方的反应告诉她，接下来一定有好戏看。服侍主子多年，丫鬟十分了解二格格的个性。

　　两人没敢直接去胖娘们家的茶馆，刚吵过架，对方肯定记得两人。

　　主仆在斜对面一家店点了壶热茶，然后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两人边喝茶聊天，顺便观察对面。

　　茶水街巷道狭窄，对面的吼声隐约可闻，胖娘们儿正在训斥小男孩清洗茶具，还说若洗不干净，晚上不许吃饭之类的。

　　看了好半天，二格格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茶馆门旁的一块木板上，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商品信息:

　　新到中土毛尖，热茶每壶十铜角，新茶，一两二银月牙，大红袍，热茶每壶五十铜角，茶叶，一两，一满月银，多买优惠……。

　　再看周边，其他茶馆全都如此。幸亏当年没有城管，否则这样的景象肯定难得一见。

　　二格格顿时心生一计，她出门叫来暗卫，低声吩咐几句，暗卫点头离去。

　　不多时，暗卫去而复返，将一块木炭交给二格格，然后出门走进胖娘们儿家的店。

　　过了一会儿，二格格拉着九画出去，你帮我盯着点。她小声对九画说。

　　九画心领神会，站在路中间，背对着胖娘们家茶馆把风放哨。

　　暗卫说要买一大批中土茶叶，胖娘们儿正眉开眼笑的接待他，无暇顾及门外。

　　二格格抓住时机，蹑手蹑脚走到胖娘们家店门口，压低身体靠近告示牌，先在木板最上面添上降价处理四个字，然后把下面的价格，茶水改成一星角，所有茶叶的价格，则最高改成五星角。

　　茶叶价格不能太低，否则降低可信度。

　　随后两人回到先前的茶馆，沏上一壶热茶，悠哉游哉的坐在窗前等看好戏。

　　不多时，有个路人看到降价信息，立马走进茶馆，随后是第二个, 第三个….

　　很快，胖娘们儿家茶馆开了锅。

　　明明是你自己写的降价处理，转眼就不认账吗?有人愤怒的喊到。

　　奸商奸商

　　先降价，等顾客确定要了再就地涨价, 北疆怎么有你这种无信商家。

　　胖娘们儿一人难敌众口，欲哭无泪。

　　况且, 前来喝茶的以读书人居多，个个能说会道，骂人不带脏字。

　　这么不讲信用，茶叶我不要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一名高个男子气冲冲的走出茶馆，回头冲追出来的胖娘们儿嚷到, 但茶水我只能按你告示板上的价格结账。男子指着门旁木板，你自己看。

　　胖娘们儿这才发现问题的根源, 当即捶胸顿足骂起来: 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啊，老娘招你惹你了。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 二格格和九画也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哟，这不是打孩子的管嬷嬷吗。看了一会儿二格格觉得不过瘾便开口到, 这么做生意就不厚道了，买卖应该以诚信为本哟。二格格用幸灾乐祸的口味揶揄到。

　　刚开始胖娘们儿没明白怎么回事, 但二格格那头俏皮晃动的小辫子让她猛然反应过来，你个天杀的小骚货她气急败坏的骂到, 我早该想到是你俩使的坏。

　　说着胖娘们儿推开面前和她理论的男子，象一头发狂的母牛，气势汹汹的冲过来，要找二格格算账。

　　主仆二人纯心气对方，并没打算和其打架，见胖娘们冲过来, 两人直接开溜，转眼跑出数丈远。

　　来呀, 来追我呀胖嬷嬷。九画跑几步还不忘回头气胖娘们儿，你的笤帚疙瘩呢?丫鬟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见追两人无望，胖娘们儿便低头找武器。

　　然而, 等她气喘吁吁的从地上拾起一块儿砖头后，只见主仆二人正一路嬉笑打闹着远去，只留给她两个轩轩若飞的俏丽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