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

她主动提出，用自己的贴身暗卫来交换。

暗卫名唤临止。

我带他回家，帮他上药，予他自由。

他亦对我表明心意。

直到我遇险，他却冷眼旁观，任由我被山匪害死。

你死了，我才能回到主人身边。

这是我临死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重生一世——

当明月郡主再次提出，以人换马时。

我依旧没拒绝。

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把他当人了。

1

我本以为临止会救我。

直到，我被山匪逼至悬崖处。

万丈深渊。

我的双腿止不住打颤。

山匪也追来了。

他们看向临止施展轻功离开的方向，笑容狰狞。

你瞧，你的情郎不要你了。

说罢，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没学过武，对抗不了十几个山匪。

是绝境。

所以我想跳崖。

可惜。

失败了。

山匪头子抓住我的头发，用力将我从悬崖边拖了回来。

臭娘们，居然敢寻死

说完，他们就伸手开始解我衣裳。

我不想受辱。

拼尽全力，用指尖划花了其中一位山匪的脸。

对方勃然大怒。

攥紧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我脸上。

真疼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

山匪惊呼: 靠，下手重了，把这娘们给打死了。

然后，众人离去。

至于我，躺在血泊中，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看向朝我走来的临止。

我很想开口，问问他为什么要在山匪出现时，故意抛下我离去。

他的武功明明那么高强。

对付山匪，不过是顷刻间的工夫。

可他却抛下我了。

对不起……临止忽然出声。

他半跪在我身旁，看着奄奄一息的我，眼含愧疚。

他又说: 可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回到主人身边。

这是我临死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真是讽刺至极

2

再睁眼，我竟然回到了明月郡主来访那日。

我真的很喜欢你这匹千里马。

令容，你就行行好，和我交换成不成?

同样的话，同样的场景。

前世，明月郡主来崔家找我，恰好瞧见我在练马术。

她一眼就相中我的千里马。

不惜撒娇撒泼，甚至，还想用自己的暗卫作为交换。

明月郡主作为皇族贵女。

她的暗卫，是大内精心培养、武艺高强且忠心之人。

可谓是千金也难买。

但我并未动心。

只是父兄早有交代，我崔氏虽为世家大族，也需给皇室三分薄面。

所以前世，面对她的提议，我最终还是同意了。

原本，我没想要她的暗卫。

但明月说: 我这人从不占人便宜，你的千里马金贵，用一个暗卫换，才不至于让你吃亏。

在她眼里，一个暗卫的价值和一匹马无异。

临走前，明月还给了我两个瓷瓶。

难保暗卫不会生出二心，所以我们皇室一般会给他们喂毒药，然后定时发放解药。

但既然临止已经归了你，断然没有再受限于我的道理。

这两瓶解药，一瓶是每月一次的解药，能压制他们体内的毒性，另一瓶则是彻底的解药。

至于怎么用，你作为他的新主子，看着办就成。

就这样，临止成了我的暗卫。

但我从没拿他当下人。

更甚至，那瓶能够彻底解掉他体内毒的解药。

在明月郡主离开后，我就给他了。

他拿了药。

却没离开。

小姐，您这般好，我想跟着你。

这是他亲口说的。

就这样，他留了下来。

成为我的护卫。

每个月，我都给他发放双份月钱，还送他新衣服和宝剑。

偶有几次他为护我受伤。

我也会亲自帮他上药，给了他充分的尊重和爱护。

他也说我好。

还说: 我喜欢小姐，我想永远陪着小姐。

我以为……真心能换来真心。

直到突遇山匪——

这次，他没有再救我，而是冷眼旁观，看着我被折辱致死。

只为了等我死后，能够回到明月身边。

当真是养了一只好大的白眼狼

我心里恨意翻涌，但明月没有察觉到，只一个劲地把临止推向我。

令容，你就同意吧。

临止真的挺不错的，用他换你的千里马，你不亏的。

好令容……

明月说话期间，我的目光不由落在临止脸上。

他眼里是说不出的抗拒。

眉头紧皱，频频看向明月，显然不愿意离开。

可主子要把他送人。

作为暗卫，又岂有拒绝的权利?

前世，我未曾看到这一幕，因此并不知他对明月的心思。

而这一世，面对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他。

我依旧没有拒绝。

好啊，我同意交换

说罢，我看向脸色惨白的临止。

不是爱明月吗?

我偏要他此生爱而不得。

不仅如此——

前世，我从不觉得他低贱，还给予他尊重和自由。

可他却背弃于我。

那么这一世，我不会再把他当人了。

3

明月离开前，和前世一样，交给了我两个瓷瓶。

我将两瓶药妥帖收好。

但这次，我没有再像前世那般，将那瓶解药给他。

如此，他只要想活着。

就得仰我鼻息。

临止……你本名也是这个吗?

前世我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但他却没有和我说实话。

只说暗卫没有名字，临止就是他的名字。

而我是他的主人，从此，他就跟我姓崔。

可事实却是，他只是想要保留明月给他取的名字。

至于当初跟着明月时，为何没有姓。

他只说: 皇族姓氏，我身为暗卫又岂配用?

他爱慕明月，却因身份极度自卑。

前世，我让他不必如此轻贱自己。

而这一世——

同样的回答，同样的自轻自贱，我却不由笑出了声。

他不解地看向我。

我告诉他: 像你这种卑贱之人，的确不配用皇族姓氏。

他像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

有些错愕。

毕竟，所有人都晓得清河崔氏女崔令容，性善且柔。

而我刚才所言，略显刻薄了些。

临止垂眸，还是一贯的清冷: 您是我的主子，自然说什么都对，既然从今以后我是您的人，往后我就是崔临止。

崔临止……我崔氏的姓，你也配用?

我不假思索开口。

他再度错愕，眼底闪过一抹屈辱之色，随即跪伏在地。

那主人想让我姓什么，我就姓什么。

我笑: 那就姓白吧。

至此，崔临止……不，应该是白临止，又一次成为我的暗卫。

不过有所不同。

前世，我有给他准备房间，还让他只需要在我出门时贴身保护即可。

但这一世，我自然要将他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了。

既然你是暗卫，想必也不用显露人前，安安静静当个影子就好。

住宿也都全部免了吧。

就住房顶，日夜守护我的安危，明白吗?

闻言，他沉默半晌。

最后开口答: 一切都听主子的吩咐。

4

临止病了。

这也算是在我的预料之内。

近日京城夜间多雨。

又过于寒凉。

他日夜蹲守于屋顶，白日风吹日晒，夜晚暴雨倾盆。

不病倒才怪。

所以我难得给他拨了间柴房住着。

不算苛待。

前世他曾告诉我，作为暗卫，没有住所房间。

哪怕生病了，也只能蜷缩无人屋檐下。

毕竟，他们的命不值钱。

但我还如此好心，给他一间柴房遮风挡雨，属实心软了。

推开柴房门，刚好听见临止的咳嗽声。

许是没料到我会来。

他些许错愕，然后强撑着病体跪在面前，连着说话的声音也弱了许多。

小姐怎么来了?

我没让他起身，而是打量柴房环境，还是太好了些。

也没漏个屋顶破个窗户什么的。

但今日我前来，也不欲在这种小事上和他纠缠，便直接说了我此行目的。

后日有个赏花宴，你陪我去。

闻言，他眉眼微蹙。

想要拒绝。

我如今还病着，恐怕护卫不当。赏花宴应该不会有刺客，小姐可以多派些小厮家丁陪……

明月郡主也会去。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果不其然——

闻言，临止眼神一滞，当即眼底浮现出了一抹渴望之色。

而后再次开口: 我会保护好小姐的。

转变之快，当真讽刺。

但我未曾言语，只是看向门口的婢女红袖，让她把药端进来。

我到底是你的主人，不会不心疼你。

得知你生病。

我特意让人去药房抓药，天不亮就给你熬上了。

快些喝了吧。

我言语温柔，和初相识判若两人。

他亦有些错愕。

像是捏不准我的脾气。

我又冲他笑: 怎么?觉得我要害你?

他立刻摇了摇头。

然后说: 小姐待我这般好，我怎么会怀疑小姐用心?

我没再接话，而是弯腰蹲在他面前。

然后握住他的手。

你瞧瞧，手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

说罢，我从袖子里拿出药膏来。

亲自替他涂抹。

你呀，虽然要保护我，也得照顾好自己，明白吗?

见我如此态度，临止又一次愣住。

他看向我的目光多了份不解。

在和我四目相对时，又仓促别开视线，连着耳尖都微微泛红。

瞧瞧——

前世从最开始，我就待他千好万好。

而他最后却要了我的命。

如今，我各种折辱，然后再施以小恩小惠，他却因此被撩拨心弦。

当真是个狗东西。

我佯装不知，又再次靠近，感受着他的呼吸骤然沉重。

临止，记得好好养伤。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抽身离开。

而白临止——

则怔怔看向我离去的方向。

5

赏花宴那日，临止的伤还未大好。

面色也是难掩的苍白。

但我权当看不见，还命他随侍左右，给我和明月郡主奉茶。

令容，我记得你之前说不来的，怎地改主意了?

前世，我的确没有来这次赏花宴。

因为临止初来崔府，我为他忙前忙后，需要置办太多东西。

所以便找了个借口退掉了赏花宴。

而如今，既然不用再给他置办，我便有了空闲时间，自然要赴宴了。

此刻，凉亭内。

只有我和明月郡主几个交好的贵女。

以及被我留下侍奉的临止。

所以明月没有顾忌，她率先开口说起了趣事。

前儿个，我去了一趟南风馆，那里来了好几个面容清秀的小馆，个个都有趣得紧。

闻言，我和其他几位贵女面色如常。

唯有临止，震惊不已。

他跟在明月身边时，一直都只负责王府范围。

而上次明月来崔府找我。

也是因为负责在府外保护她的暗卫骤然生病，临止才暂时顶班了而已。

故而，他并不知这件事。

上一世我尊重他。

以为两心相许，所以我从未去过那些地方。

但贵女养面首。

在本朝，却是一件无比稀松平常之事。

此刻，明月又看向我。

令容，你总不愿养面首，这些小馆也不喜欢，你且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你想为未来夫婿守身如玉?

此话一出，其他几位贵女笑个不停。

守身如玉?好可笑啊。

那可不，世家公子年幼时就有启蒙婢女，也没见他们为我们守身如玉。

就是，反正我未来夫婿官职不如我爹爹，就算他晓得我非完璧又如何?想要往上爬，那就得讨好我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我却故意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临止。

明月很快就注意到了我的目光。

顺着我的视线，她看向临止，而猝不及防被心上人注视，临止耳尖微红，却还是在强装镇定。

别说，令容的这个男仆模样不错。

闻言，临止背脊僵硬了一瞬。

我假装看不见，然后面向众人，笑着说: 何必打趣我。

坦白说，我没那么高洁。

没有养面首。

无非也是没有找到合心意的。

前世，我一见临止就动了心。

所以我拼命对他好。

因为我希望他也能够如我一般，喜欢我，对我动心。

可惜，他是个怎么都养不熟的白眼狼。

心里恨意翻涌。

我努力忍着，直到众人提议说要去赏花，我也随着她们一同离开。

这次我刻意留下了临止。

我想，他肯定很想去见一见他的心上人。

所以当明月说她的玉佩掉了。

是贵重之物，需要前去寻找时，我就知道这是临止的手笔。

但我却假装不知。

和大家一起，四散开来去寻找玉佩。

然后故意跟在明月身后。

隔得不远不近。

刚好瞧见明月走入假山后，紧接着临止走了出来。

他恭敬走到明月面前，双手递上她的玉佩。

郡主，您的玉佩掉了。

明月接过玉佩，松了一口气，而后才缓缓抬眸看向临止。

你叫……

临止。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嘴角莫名酸涩。

明月却像是没注意到似的。

胡乱点了点头。

你捡到了本郡主的玉佩，本郡主应该赏你，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此话一出，临止眼神亮了一瞬。

我太清楚他要什么了。

他想要回到明月身边，默默陪着她，爱着她。

所以他开口: 我想继续伺候郡主。

虽然我和明月相处不多。

但对于她的性格，我还是有些许了解，所以不出意外，她拒绝了。

不成

明月蹙眉: 我已经把你给了崔令容，岂有要回来之理?你可以再许其他的愿望……

临止闻言，抿嘴不语，眼底却满是落寞。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明月忽然瞧见不远处的好友，当即冲对方挥了挥手，然后在一众婢女的拥簇下直接离开。

临走前只留下一句: 你可以慢慢想……

明月一走，临止脸上就没了笑容，只呆呆看着她的背影。

我这时缓缓走上前。

他注意到了我，眼里一闪而过的戒备。

我主动开口: 刚才我都听见了。

他猛然一愣。

作为武功卓绝的高手，他本该察觉我的存在，然而因为明月，他大意了。

我又继续说: 郡主心善，也守诺。如果你真的很想回她身边，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闻言，他再次一愣。

半晌才开口: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笑了。

因为你的心不在我这儿。

说罢，我伸手指了指他心口位置，接着又继续补充了一句。

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听我的话，继续待在我身边。但你放心，这个时间不会很长。

听着我的话，他用力点了点头。

看着他眼底的兴奋。

我只觉得讽刺。

我的确会让他回到明月身边。

不过——

真到那一天，希望他别后悔。

后悔……离开我。

6

因为这个约定，临止对我明显亲近了许多。

再不似从前那般冷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