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的背后有多少无奈与荒唐

却如生死仇人般水火不容。

我时任左相，他贵为右相。

我嗤他右相之位来路不正。

他笑我一介女流摆弄权柄。

我查他的钱庄。

他封我的医馆。

我扇他的脸。

他亲我的嘴。

我怒火中烧，他扯我衣角。

谢承恩的桃花眼染上湿红。

无虞，明日朝堂之上，我少与你争一句就是。

再叫我亲一下可好?

我拂袖大骂。

我岁无虞绝不与宵小苟合

不久后，他沦为阶下囚，问斩菜市口。

我却红了眼，剑指天下共主，誓要为他复仇。

1

散值后，马车经过无人偏巷，却被堵在巷口。

我掀开帘子，脸沉下来。

路的正中间，谢承恩一身紫色官服，端手而立，眉眼含笑。

无虞，下来陪我说说话。

他这样一副温柔期盼的模样。

好像今日在朝堂之上与我针锋相对的是别人似的。

我强压着怒气，冷哼一声。

我怎配与谢大人闲谈。

他面上笑意更甚。

配得配得。

世间再没有比无虞更与我相配的姑娘了。

我因着今日之事恼怒他，吩咐车夫不必理会，撞过去。

谢承恩臭名昭著，连车夫也不待见他，顺着我的命令就驭马向他猛冲。

我眼见着谢承恩手忙脚乱地躲避，却还是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听说他是武将之子，也不知为何孱弱至此。

平日里，那宽大的朝服罩在他身上，就像套在竹竿上。

迎风一吹，我总疑心他会栽倒。

我又想起朝堂上的事。

新郑大水，我上书请求增加拨款，以赈灾和巩固河堤，并加派兵力，以求尽快助百姓脱困，避免洪水后瘟疫肆虐。

我申请的白银数额不过宫廷用度的百分之一，好处却数之不尽。

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谢承恩却拦下了我的折子。

今日我又在皇帝面前重提此事。

一人之下的谢承恩微微侧头，对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开口道。

左相大人，万万不可。

他放言新郑大水年年都有，然此地百年来人口充足，富裕丰饶。

可见新郑的洪水并不能真正令百姓受害。

反而是修建谪仙宫，祈福造化才是要紧事。

谪仙宫修成，则我朝百姓皆可受上天福泽荫庇。

不受饥寒，不遇灾疫，这是造福千秋万代的事。

因此国库应当紧着谪仙宫来，新郑大水，不值一提。

皇帝近年尚求仙问道，谢承恩一番话说得他眼睛都圆了，再听不进我说的，命工部和户部即日筹算谪仙宫修建事宜，便早早下了朝。

临走前还赞赏谢承恩目光远大，深得朕心。

谢承恩面若冠玉，如青松般立着，不卑不亢地低下头颅。

还是姑父教导得好。

我咬着牙看着这对将黎庶抛之脑后的叔侄。

只觉如临深渊。

自小我爹便教导我要心系苍生，忠君事主。

我付出比寻常男子多百倍的努力步入朝堂。

又凭一己之力爬到左相的位置。

我求的，是天下安定，百姓安宁。

与这样的同僚共事，伺候一味迷信神佛的皇帝，绝非君子所为。

谢承恩，该杀；颍朝皇帝，也该死。

这事，我虽无虞敢做。

2

新郑拨款的事下不来，我为救灾四处筹措银子。

然而不过几日，新郑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

有一位自称是齐治平的富商，自言命不久矣，临死前将万贯家财散尽，用于赈济灾民、加固河防，以厚积福德，换来世康健。

我一眼便瞧出这是个化名。

齐家、治国、平天下。

独少了修身。

想来也是个德行有亏之人，散财求个心安。

我并未在此事上多加思索。

前些日子，我发现了京城最大钱庄的背后是谢承恩，便借机寻了由头查抄收缴。

这事似乎大伤谢承恩元气，连着几日上朝都是黑着脸，时不时就瞪我。

还不等我高兴几日，谢承恩便带人封了我以他人名义办的医馆。

这个医馆实际上是我与他人联通之地。

他这一封，几乎叫我的惊天大计停滞。

我沉着脸，看着谢承恩又重新挂上笑模样，恨得牙痒。

与我一同谋事的镇北将军林禹苦笑道:

谢承恩自小便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他说少时无知，讲了些谢承恩战死沙场的父母的玩笑，谢承恩尚在拉不开弓的年纪，却生生用牙扯开弓弦，向他射了一箭，在他额角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疤。

他说他永远忘不了谢承恩满口是血、咬着高于自身的大弓的模样。

是以我们的计谋，需得万全，绝对不可给他一丝生机。

皇帝十分重视谪仙宫，三月后竣工之时，会有受天大典，届时皇帝亲临，而谢承恩势必陪侍其侧。

林禹说他已笼络边地三省六路，召集兵马十余万。

他说得如此轻易，皆是因为，边地数省，饱受掣肘，军饷、粮草无不亏欠。

再如此下去，我们这些人打仗时怕是要生啖人肉、渴饮人血了。

林禹笑起来，眼中饱含心酸沧桑，全无二十郎当岁的潇洒恣意。

事毕，我与林禹一道出去，偶尔说笑。

却迎面撞上了一身月白常服的谢承恩。

他的黑发随意扎在脑后，面带浅笑，将手中折扇向我一指。

哟，左相，林将军。

谢承恩看向我身后高楼牌匾上的思梦楼三个大字。

面上笑意不减，脸却阴沉如墨，声音透着寒气。

你们二人，青天白日从这花楼出来，还如此打扮。

是背着本相，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3

我与林禹俱是冷汗涔涔。

一时不知他是试探，还是已知全貌。

未等我想出借口搪塞，谢承恩便一把扯过我，复又向花楼里走去，皮笑肉不笑地留给林禹一句。

我与无虞还有些私事，林将军就先回吧，以免落人口舌。

林禹面色焦急，我回头示意无事，叫他先走。

谢承恩挥开殷勤的龟公，径直拉着我走进了最上层的一间房。

我这才得以挣开被攥得发红的手腕，盯着他发红的眼，骂道。

你又发什么疯?

是朝堂上没与我分出高下，气不过?

谢承恩呼吸急促，忽地又抓住我的手臂。

无虞，我这样追着你，求着你，你甚至不愿看我一眼。

这也罢了。可你怎么能对林禹说笑，他那样的粗人，哪里懂你?哪里值得你真心相待?

你还，还为他着襦裙，还是我最爱的碧荷色

我一愣。

平日里我多着简装，今日为便宜行事，才穿襦裙，碧荷色也是凑巧。

我面露难色，怎么也不能接受，他将我与林禹想得这般龌龊。

你闭嘴，我与他是知己，你不要这般玷污他。

玷污?谢承恩苍白俊秀的脸显出几分崩裂，什么叫玷污?

我一字一顿。

你这样的奸佞。

口中吐出他的名字，心中揣度他的为人。

就是玷污。

谢承恩向来的悠然自傲不复存在，只剩下受伤和难堪的神色。

他突然又气愤起来。

绝非我玷污他，是他本就心思肮脏，他对你，本就抱有——

啪

一个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断了谢承恩的高声谩骂。

也将他打得摔倒在地。

我有些吃惊地望着自己泛红的手。

明明我也没使多大力气。

谢承恩擦掉嘴角溢出的血，转过头，盯了我半晌，踉跄着爬起来，趁我失神便揪住我的衣领。

一个毫无章法又急切难耐的吻便铺天盖地而来。

等我反应过来推开他，已经晚了。

一瞬间愤怒和羞辱几乎将我灌满了。

谢承恩的脸上却半是震惊，半是餍足。

他修长分明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唇，耳根泛红，眼神飘忽。

再，再亲一次，好不好?

他走近，扯住我的衣角，抬起眼。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染上湿红，满是期待。

无虞，明日朝堂之上，我少与你争一句。

再叫我亲一下，可好?

4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抬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他又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口鼻都流出血来。

我咬着下唇，怒目而视。

你把我当什么，谢承恩?

我告诉你，不准再侮辱我的朋友。

也不准再对我有不堪的心思。

我岁无虞，此生，绝不与宵小苟合。

我负气而去，故意不去理会谢承恩。

只是走出花楼时，那颗多年来绷紧的心，却倏地一痛。

恍惚间，我以为自己还是那个翰林院的小小修撰。

而谢承恩，还是我以为的落魄子弟。

可惜那不过是我自以为是的一场幻梦。

大事在前，林禹却为我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边地要钱，要粮草，不是小数。

若凑不齐，那十万军队难以动身，更难以抵京。

我一口应承下来，却开始发愁。

愁来愁去，眼睛盯上了国库。

反正这钱也花不到百姓身上，那不如花在我的反叛军上。

何况这里有大半，是我搜刮谢承恩的钱庄填补的。

贪墨不是件易事，我需要清流、浊流两头欺瞒。

尤其要防着谢承恩这位皇帝近亲，兼浊流之首。

我从小便算术极佳，挪用和平账的事我做得天衣无缝，配之左右逢迎，边地所需的银子很快就凑够了。

与我相熟的官员以为我转了性，入得俗世来。

殊不知我只是为了几两银子不得不折腰。

但天不遂人愿。

我操之过急，国库亏空过大。

在又一次调拨满足修建谪仙宫所需时，内侍才发现，国库已近空虚。

慌乱之下一对账，才发现了一个惊天大漏洞。

登时雷霆大怒，朝野俱惊。

我当即飞书与林禹叫他早做打算，自己却已报了必死的决心。

在发现窟窿之时，皇帝就趁夜封锁了京城，连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势必找出胆大包天之人。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时，皇帝连夜召集群臣，商讨罪臣谢承恩的定罪事宜。

我抠了抠自己的耳朵，望着来送口谕的公公。

罪臣，谢承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