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宫

一门心思讨好管宫人的周嬷嬷。

三年里，我给她当牛做马，替她干尽坏事。

第三年不沾荤腥，攒了十两银子孝敬她。

反而挨了三十掌掴。

周嬷嬷嘲笑我这辈子走不出冷宫。

白吃许多苦后，我才发现被我忽略的冷宫里，有件大秘密。

里面的孟才人，藏了个五岁大的儿子。

1

我顶着肿成馒头的两颊，一路狼狈回冷宫。

风一吹，疼得火辣辣的。

看见的宫人们眼神异样，小声闲话。

有人幸灾乐祸，说我是被周嬷嬷罚的。

有人奇怪，我不是她最好的走狗吗?

有人话中带刺，说我这种喜欢谄媚的，讨好也没好下场。

我一个冷宫宫女，身份卑微，他们便口无遮拦。

我十四岁入宫，刚进宫就被分到冷宫当差。

一待就是三年。

时不时出冷宫办事、取东西，宫里人见我嫌晦气。

我拜托人时，要喊两三遍，别人才满脸不耐烦地理我一下。

眼见他人活得风生水起，我的前路一眼望过去，只有颓墙残壁。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去冷宫没多久，我就找到管宫人的周嬷嬷，想求个好去处。

她瞟了我一眼。

想去别的宫?看你表现吧。

于是三年里，我给周嬷嬷当牛做马。

还当她的爪牙，每次她有不想亲手做的恶事，我都替她去干。

第三年初，我重提旧事，周嬷嬷对我说。

最近手上不太宽裕啊，你若帮我解决了，保你有个好着落。

手里有块上好的玉佩，但我死，也不会卖掉它。

这一年，我疯狂节衣缩食。

衣裳洗破了就补，不敢沾一点荤腥。

最后，终于攒下十两银子，给周嬷嬷送上。

她拿到银子，立马变了脸。

我被两个小太监抓住，她声音尖利。

这小贱人，罚她三十掌嘴

周嬷嬷，银子都给你了，你怎么变卦?

她凑近我，阴冷讥笑。

得罪了贵人还想有出头之日，你这辈子别想出冷宫了。

给我打

被掌掴到几乎痛晕过去，齿间涌上一股咸腥，我终于明白。

这三年，我都白费了。

周嬷嬷耍了我。

她地位比我高，知道罚了我，我也不能把她怎样。

但我是个记仇的人。

我在自己飞黄腾达的计划里，记下了这笔。

2

刚踏上冷宫门槛，院内罕见地响起喧哗声。

里面多了十几名宫女太监。

一名华丽宫装女子，朝对面的粗布妇人冷嘲热讽。

大致是皇帝有多宠爱自己，对方只是个冷宫弃妇。

粗布妇人虽衣着素简，却难掩惊世容颜，年纪约摸二十三四。

她便是冷宫唯一的嫔妃，孟才人。

言妃又来找她麻烦了。

据我所知，这位言妃恩宠不断。

为何要跟一个弃妃过不去?

我站在不起眼处观望。

对方位高势大，我得保全自己。

孟才人看对面妃子的眼神，轻视，怜悯。

言妃叫人对她动起手，一道细长白光突然闪过。

言妃下裳的系带断裂。

她花容失色，惊叫一声。

宫女们手忙脚乱帮她遮挡。

言妃恼羞成怒: 孟环英是你在捣鬼我要告诉皇上

孟才人声音冷淡。

再来找麻烦，下次就划破你的脸。

言妃被吓得噤声。

为了保住面子，她又强行嘲讽几句。

然后带着自己人匆匆离开了。

3

孟才人早就看见我。

她只当我不存在，走到树前，拔下一件东西。

那是把小巧的短剑。

刚才那道白光，原来是它发出的。

孟才人居然有这种本事。

我对她行礼，她看了我一眼红肿脸颊，转身回屋。

她平日就这样与我相处。

我刚进冷宫时，她就在这里了。

她从不与我闲聊，也不让我进她屋内。

她的屋门与窗户总是紧闭的。

每日两餐，我按时放在门口就离开。

宫外有侍卫把守，宫内只有我和她。

这种日子很难熬。

孟才人打开房门，一个物事扑到她腿上。

她回头瞧我一眼，匆匆进屋关门。

孟才人进门前背对我，以我的角度，看不到她怀里是什么。

但可以确定，是个活物。

我以前一门心思讨好周嬷嬷，现在才后知后觉。

里面藏着的，难道是人?

这代皇帝后妃基本安分，冷宫只关了这一位。

除了禁闭，吃不好穿不好。

孟才人没有遭很大的罪。

曾经言妃刁难她，皇帝知道后，大发雷霆。

还禁过言妃的足。

但他并未再见孟才人一面。

这位弃妃身上有太多谜团。

在找到下个靠山前，我想探探她的底。

4

周嬷嬷的一对翡翠耳环丢了。

是某位娘娘赏的，她还想当传家宝传下去。

老虔婆气势汹汹找到我，搜身又搜屋。

结果一无所获。

小贱人，你把东西藏哪了?

我无辜摊手。

你又没找到，凭什么说是我偷的?

似乎听到院内动静，孟才人打开房门。

我朝她屋内望去，动作被周嬷嬷抓住。

她立马叫人搜孟才人的屋子。

孟才人斥道: 放肆你们受谁的命令?

周嬷嬷扬起轻蔑的笑。

这可是冷宫，你还当自己是皇妃呢?

进去搜

周嬷嬷带了七人，孟才人拦住几人，另外几个蜂拥进了屋子。

屋内被翻个底朝天。

我也偷偷进了屋。

室内破旧但整洁。

似乎没什么异样。

忽然水盆架位置，从地底发出声音。

咚、咚咚。

周嬷嬷盯着那处地面。

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我看向孟才人，她表面镇定。

但攥紧的袖子暴露了情绪。

我按耐不住欣喜。

看来就是那里了……

你们在干什么?

5

喝止的人我认得，是小太监冯公公。

在皇帝身边当值。

周嬷嬷陪笑着上前。

冯公公好，老奴丢了对翡翠耳环，那可是娘娘赏的

这冷宫的人手脚不干净，老奴才带人来查。

冯公公瞥了她一眼。

你说谁手脚不干净?

当然是冷宫的——

对方抡圆了臂膀扇过来，周嬷嬷被抽得差点跌到地上。

冯公公冷笑: 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没有皇上口谕，你就擅闯这里，你有几条老命能丢?

周嬷嬷吓坏了，跪地砰砰磕头。

老奴知错了，皇上饶命，公公饶命啊

冯公公瞧了眼孟才人脸色，她不为所动。

他慢悠悠道: 拖下去打二十棍。

跟随的太监立刻架住周嬷嬷，不管她痛哭求饶，硬生生拖走了。

我心里顿时畅快

只可惜，孟才人屋里藏了什么，差一点就知道了。

冯公公对孟才人态度和气，说她受惊了。

也没多停留，告辞离去。

我假意要帮忙收拾。

孟才人却说不用。

我悻悻退屋门。

院里有块菜地，是孟才人自己辟出来的。

我从泥土里挖出一对耳环，拍了拍上面的泥。

将上好的翡翠抠下来。

冯公公手下有太监负责出宫采买，过他手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我扯出得意的笑容。

周嬷嬷，你欠了我三年做小伏低和白花花的银子。

我借你打探孟才人，也不过是收点利息。

6

晚上，我在井口打水。

一边拉绳子，一边想白天的事。

冯公公紧着赶来，应该是收到风声。

他传达的就是皇上的意思。

皇帝有意护着孟才人。

若我帮她出冷宫复宠，不就帮了我自己?

但她房里究竟藏着什么?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正冥思苦想。

一只软乎乎、小小的手指戳了戳我。

我转身，低下头看。

月亮从乌云里出来，孟才人房里也点着灯。

我看见一个到我腰以下那么高的小娃娃。

穿着短褐衣，针脚细密。

脸蛋很白，但不肉，嵌着一双黑亮眼睛。

我心里惊呼。

好漂亮的小孩子

就是看起来有点孱弱。

你……你是谁?我声音有点不稳。

我吗?

他用小手指自己。

我叫阿阔。

阿阔?

对呀，娘亲给我起的。

我瞪大眼睛。

你的娘亲，不会就是……

他指向孟才人的住处。

我娘就住在那儿。

我愣在当场。

孟才人的房里，藏了个孩子

是她的儿子

我讲话变得不利索。

你……你多大了?

他歪头想了想。

我今年五岁了。

孟才人被关五年多，这个孩子，是在冷宫里偷偷生下的。

她连我都瞒着，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我头脑一时混乱，阿阔却看到井边一个小纸包。

那是什么?

是我从其他宫女手里买的绿豆糕。

我白天发了笔财，买来庆祝的。

拿过纸包，我蹲下打开给他看。

吃吧，很好吃的

阿阔开心地吃起来，沾糕屑的嘴角翘得很高。

你是谁呢?

我啊。

我忍不住帮他擦嘴角的糕点屑。

我叫秋禾，你可以喊我秋姐姐。

让皇子叫姐姐有不敬之嫌。

但母子处境堪忧之际，我想尽快攀上两人。

有个五岁大的儿子，对孟才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筹码。

若在合适时机让皇上知道，放她出来、大加封赏指日可待。

我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阿阔

孟才人厉声响起，小娃娃慌张，放下糕点立马起身。

看到我们站一起，她长长地叹息一声。

跟我回屋。

阿阔乖乖地走向她，回头又忘了我一眼。

孟才人。

我叫住她。

我不会说出去的。

此事若不小心暴露，有欺君之罪的危险，我不会自寻死路。

她转过头，月光照出美好的侧脸。

多谢你。

我试图劝说她。

不过，白天的事可以说明，皇上是在意您的。

假使您在合适的时机，将孩子的事告诉他，或许就不用在冷宫受苦了。

不必了。

她嗓音冷下来，沁着坚决态度。

我和阿阔在这里很好，不打算出去，不牢你费心了。

她牵着孩子的手回屋，留我呆立在原地。

7

知道阿阔的存在，并不能改善我和孟才人的关系。

她对我依旧有防备心。

我在院里晒被子，见到又偷跑出来的阿阔。

他捣腾着小腿往大门外跑去。

我将他提了回来。

你放开我我想出去玩他挣扎。

你阿娘没跟你说，外面很危险吗?

哪里危险?

我眼睛转了一圈。

外面有穿黄衣服的大坏蛋，见到你这种小孩，啊呜一口就把你吃了

小娃娃噤声，好像真的被我唬到了。

我拍打着被子，套他的话。

你平时就住地下吗?

阿阔点头。

是啊，地下好闷，娘平时把门窗都关上，才许我在屋里玩。

这孩子从小生活环境这么差。

我问: 你要不把被子拿出来，我帮你晒，晚上盖着舒服。

阿阔听了说好啊转头跑回屋里。

他的小被子是孟才人拿出来的。

我有点惊讶，不过伸手去接，她还是递了过来。

我和阿阔，你得不到什么的，你应该找更合适的人。

我搭被子时，孟才人这样说。

我心里一紧，脸上挂着苦笑。

我倒是找了，周嬷嬷那件事，宫里都当成笑话传。

大概是我命不好，娘娘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可是……我侧脸看院子里自己玩的阿阔。

小皇子一直住在地下，不见太阳，身子骨未免太弱了。

他该多出来玩耍，哪怕只在冷宫里呢。

孟才人也抬头看不远处的孩子，看得出她有些动容，但依然迟疑。

您怕他被别人发现吗?

我拍了拍自己胸口。

交给奴婢吧有您陪着，加上我把风，我们可以护好小皇子，让他平安长大的。

她看着我热心又真诚的眼神。

最终点了头。

8

允许在院子里玩后，阿阔像被放出的小鸭子，到处乱闯。

孟才人和我陪着他玩了许多游戏。

躲猫猫、丢沙包、蹴鞠……

沙包和蹴鞠还是我和孟才人一起做的。

她也肯请我进屋坐了。

有时我帮忙倒水扫地，她也不阻止。

我这才知道小皇子住的地下是怎么回事。

这里原先有个地窖，后来被填上。

但负责填土的几个小太监偷懒，只盖了上面一层就交差了。

孟才人住进来后，不小心把木盆砸到地上，砸出一个坑发现的。

入冷宫不久，她出现呕吐等症状。

因着读过医书，自己诊断得知已有两个月身孕。

她禁闭门户，与外面隔绝，又暗自准备生产的东西。

到了时间，自己在地窖生下孩子。

当时流了很多血，以为自己快死了。

事情过去，她当件轻松的事讲出来。

但看到身旁的孩子，我就想，我的一生不算很差，死无遗憾。

可是我死了，他人生的开始该怎么办?

我嘴上不说，心里也多少被触动到。

那，孟才人来这里前，是什么样子的?

9

孟才人的爷爷孟老，才冠天下，受三代皇帝器重。

她是孟老大儿子的次女，脑子灵光，学什么都很快。

孟老夸她最像自己。

孟府书房堆满了书，像一间书库。

她从小就喜欢钻进书房，一本本翻看。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长成知书达理的女子。

但书房的书翻遍后，孟才人心念一闪，不想此生只限于纸堆里。

她想要有不一样的经历。

府里丫头帮她买侠客的话本。

里面的故事引人入胜，游侠的义行令人雀跃。

那是一个离她很遥远的生活，她心向往之。

孟才人有一兄一弟，兄长喜武。

家里凭孟老的交情，请来武功卓绝的高人，传授兄长武艺。

每当授课，孟才人就和丫头站在廊下。

一招一式都自眼睛，烙入心里。

回到自己院内，她便将招式一一还原，学了个十成十。

她还偷偷置办了一把剑，一套蒙面劲装，送进来就废了好大力气。

等兄长出师，她也可以行侠仗义了。

丫鬟小彩穿她的衣服在床上装病。

她更换衣着翻窗越墙，出去闯荡。

街上有小偷摸钱袋，被她教训到跪地求饶，扭送官府。

酒楼有客人轻薄唱曲的姑娘，她用剑在他额头刻个色字。

等她披星戴月回来，小彩帮她更衣。

小姐，您可要隐藏好自己。万一别人知道，那些王孙公子怕是不敢提亲了。

孟才人换上家常衣。

怕了说明胆子小，我也不会要。

小彩笑嘻嘻道: 那……小姐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君?

孟才人想了想。

我也没想好。

或许以后，我救下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我们互相爱慕，成就一段好姻缘呢。

不久，孟才人果真救下一位公子，那公子仪表堂堂。

对方也对她情根深种。

只是这公子不是别人，是当今皇帝，当时还是太子的姜获。

10

太子姜获乔装出宫，身边只带一个扮作仆从的太监。

因身上价值不菲的丝绸玉饰，被贼人盯上。

渺无人烟的野外，差点财命皆失。

经过的孟才人拔剑施救，二人保住性命。

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侠，彻底走进他的心里。

他利用自己的势力，打听出她的姓名府邸。

待到姜获即位，一封让孟才人入宫的圣谕送进孟府。

如同一颗石头，在孟家激起千层浪花。

孟老看到圣谕，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当今圣上虽是天下无双的男子。

但一入宫门深似海。

他对宝贝孙女的期望，是她有个正常和美的家庭。

而不是一辈子被困在深宫。

孟老迈着颤巍巍的步子进宫。

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他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姜获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准备让老顽固知道代价。

小太监突然禀报，孟才人一人跪在皇宫门外。

她自愿入宫。

为了爷爷和整个家族。

11

起初孟才人被封为孟妃。

得到梦寐以求的女子，皇帝对她宠爱非常。

可孟妃难有真心的笑容。

连晚上侍寝，也草草就结束。

皇帝心有不满，但越得不到她的心，越激起他的胜负欲。

第一年里，他甚至用了些小手段。

例如一个月不进她的宫殿。

散布他偏宠某位妃子的消息。

然而孟妃浑不在意，每天擦拭带进宫的那把剑发呆。

这是皇帝特许的，她不敢伤他。

看着出神的她，姜获心中的不满如野草蔓生。

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

第二年，孟妃生辰，姜获花了大心思。

他带她回孟府省亲。

曾经孟夫人进宫探望，她终于露出鲜有的笑容。

孟府张灯结彩，在皇帝授意下，场面声势浩大。

到了开宴时，孟妃的宫女慌张禀报。

娘娘失踪了。

12

皇帝派出全部人力找人。

从晚上搜到第二天白天。

孟家人劝说，皇帝依然不停歇。

当他拖着疲惫身体，在离城数里的一片密林中。

孟妃一身利落打扮，和一群镖师模样的人相对坐在石头上。

几辆镖车安然停放，她正同他们喝酒吃东西。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有这样灿烂的笑容。

美好动人。

但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心里。

因为她从来没有，为他有过这种笑容。

他知道了原委。

孟妃苦于久居深宫。

所以趁这次省亲逃出，想有一阵自由。

她第一晚藏于城内，第二天乔装出城。

经过密林，正好撞见一队镖车遭遇劫镖。

她抽出配在身边的剑，加入战局。

匪徒被打跑了，镖师们对这位女侠赞不绝口。

众人筋疲力尽，坐下休整。

领头人大柴塞给她酒和吃的。

妹子，你身手这么好，加入我们镖局吧?

她仰头喝了一口，辛辣，但呼出一股爽气。

不了，我还要回去。

那等你闲了，欢迎来我们扬风镖局，在悯城。

好几个兄弟身手不如你，我发话了，让妹子你指点他们

孟妃被逗笑，笑得前仰后合。

好啊，倘若有机会。

13

未来得及与孟家人道别。

回到皇宫，皇帝一路扯着孟妃手腕。

进入她的宫殿，皇帝狠狠将她甩开。

孟妃侧腰磕到桌沿，吃痛地冷汗涔涔，牙齿打颤。

皇帝冷笑: 你挺会躲的，彻夜找你都找不到。

孟妃扶着桌子，对他缓缓跪下。

臣妾只是想出去透气，并非要逃脱。

妾终是跟皇上回宫的，请皇上恕罪。

这话没能平息他的怒火，反而火上浇油。

怎么，在朕的身边让你如此难受?

他抬手指向门外。

几个乡间草野，你就为他们展颜?

你倒说说看，他们好在哪?

孟妃低下头。

皇上是臣妾的夫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只是，皇宫有诸多好处，却不及外面的广阔天地。

臣妾遇到皇上前，偷偷出家门行侠助人，随性快活。

臣妾不后悔救了皇上，但您以家族为胁，让臣妾入宫为妃。

对我来说，最开心的莫过于成为游侠，行遍天下，如何甘心老死宫中?

这些话彻底激怒了姜获，他宽袖在桌上狠狠一扫。

瓷器破碎声哗啦啦一片。

你既觉得皇宫不如宫外，很好。

看来朕平时太宠着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

传朕旨意，孟妃忤逆不逊，降为才人，关入冷宫

朕看你头脑发昏，自己在冷宫反省罪过吧。

自此，孟妃变成孟才人。

进冷宫前，她把娘家带来的丫头送回府里。

让她们照顾好孟夫人。

被幽禁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但她从未向皇帝服软，一呆就是将近六年。

听完故事，我一时讲不出话。

那……你恨皇上吗?

她看了我一眼。

早些年会，恨他扰乱我原本的生活。

但恨有什么用呢，我现在不愿想起他。

我怜惜道: 因为那个人，你和小皇子日子过得很苦。

她点头。

虽然苦点，但没他打扰，我还能从别的事找点乐趣。

阿阔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我不想让他知道。

我垂下眼睑，藏起眼中的不甘。

看来劝孟才人复宠这件事，还是太难了。

14

因为心烦意乱，我坐在院里发呆。

瞥了眼孟才人的屋子。

灯火熄灭，看来是睡下了。

她心安理得在这住一辈子，我可不想。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我被声音惊醒。

谁会这个时候来这种地方?

我好奇凑近点看，门外守卫已经被撤走了。

月光湛湛，映出一个身形高大、气质华贵的男子身影。

那人见到我，停顿了一下。

我也愣住。

待反应过来，扑通跪地，头磕到地面。

你可知道，我是谁?

头顶传来声音，我将头埋得更深。

不知圣上驾到，奴婢粗手笨脚惊扰圣驾，请皇上恕罪。

夜晚行动随意，身穿月白色的丝绸衣，腰间悬的玉佩质地润泽。

侍卫也听命离开，不是皇上是谁?

我在冷宫三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圣上。

他与她相隔那么久，对她还有情吗?

起来吧。

皇上惜字如金，我站起身，头依然低着。

带我去她的住处。

我使了些巧劲，将一扇窗户轻轻扒开条缝。

皇上，也就是姜获走上前，向里看。

照常理说，晚上室内不点灯，漆黑不易视物。

我不知道他是否看清睡下的孟才人。

但他站了很久。

等我忍不住打盹，他突然抛来一句。

言妃和那个嬷嬷的事，让她受惊了吗?

我立马挺直身体，急忙附和。

有一点，不过幸好有圣上隆恩，孟才人只是虚惊一场。

我听到一道轻笑，似乎带着自嘲与无奈。

你倒是机灵，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这点良心。

我可以肯定，皇上一定还惦记孟才人。

只可惜缺少契机，孟才人又不肯给他台阶，急死人了。

皇上是天下之君，只要您想，任何人都会向您臣服的。

他听后笑出来。

别人或许可以，偏她想当例外。

对了，朕来过的事，不要告诉她。

可是……

我正想说让她知道，也好明白皇上的心意。

但当他转身，他的视线撞入我眼中。

我的呼吸一时慌乱。

皇上确实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他看我时，我脸上发烫起来。

我知道这种颤动不止我一人。

月光微明的夜色里，我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与我同时入宫的宫女里，我的容貌算出挑。

有比我更美的人，替我受了被欺压的苦。

我才躲过一劫。

皇帝嘛，见一个爱一个。

心里有放不下的，但看见姿色中意的，也照宠幸不误。

凭着女人的直觉，我很快意会他的想法。

所以我拉住他的手，走到院中。

他没有甩开。

院中的月光最明。

停下脚步，我面对他，开始解自己的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