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少爷你们不许再打了

谢家来接人时，顺便送来了假少爷。

少年矜傲叛逆，很难对付。

重新养遍小孩而已，我有经验。

后来他乖巧不少，会黏着我说好喜欢哥哥。

除夕那夜，我们提着没放完的烟花上楼。

真少爷正蹲在门前。

哥，我进不去家。

他踉跄起身。

扬起笑时，眼睛却湿红:

我来晚了，团圆饭已经吃完了……是吗?

1

宿醉醒来，脑袋昏沉。

床头柜上是一碗醒酒汤。

我端起来喝一口，熟悉的味道，有点余温。

手机上显示半小时前，陈知瑾发来的一条短讯: 哥，我走了。

臭小子，要走也不叫醒我。

我骂了声，端着空碗去厨房。

冰箱上贴了张纸条，清隽字迹写着:

哥，冰箱里有菜，热了再吃，我不在要照顾好自己。

不知道落笔者出于什么心思，我不在三个字被几笔横杠划去。

眼眶控制不住地一酸。

这时门被敲响。

难道是陈知瑾忘带东西回来取了?

我眨眨眼，把泪意逼回去。

昨晚我还教训红了眼的陈知瑾:

不准哭，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可不能让他知道，我在他走后偷偷流眼泪，丢人。

打开门，一个巨大的背包被丢进来，摔在我脚边。

我人傻了。

你谁啊?

2

少年个头很高，黑色鸭舌帽下，脸型轮廓优越。

一身气质矜贵，整个人和这间小小的出租屋格格不入。

他视线扫了一圈: 这就是陈知瑾住的地方?

尾调上扬，听得出有一丝不可置信。

我压下疑惑，点点头。

少年认命一般，深深吞吐一口气，拖着背包肩带走向卧室。

这登堂入室的霸道举动，让我愣了一瞬。

我拧眉拦住他: 不是，你到底是谁啊?

少年摘下鸭舌帽，露出的眉眼精致到凌厉，皮囊好却不面善。

哥们儿，你想想，真假少爷被发现身份后，会怎么样?

他微勾唇，扬起自嘲的弧度:

自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啊。

3

事情说来也是复杂。

陈知瑾的妈妈是我的恩师，她去世后，我把无依无靠的陈知瑾接到身边，养了三年。

上个月，忽然被告知，陈知瑾其实是豪门谢家的真少爷。

谢家夫妇如今想把亲生儿子接回去，陈知瑾却不乐意。

僵持了好些天，还是我去给孩子做的思想工作。

你回去就是大少爷了，那日子多滋润多开心啊。

陈知瑾垂着眸子: 可我和哥一起生活就很开心。

我心里一软，又针扎一样，泛起密麻的酸楚。

难道我就舍得陈知瑾离开我吗?

但以我目前的能力，给不了他更好的生活条件。

他回到谢家，就可以不用和我挤在这间狭小老旧的出租屋。

不用抽出学习的时间帮我给餐馆忙活，不用努力去争年级第一的奖学金，不用和我一样为了生计庸庸碌碌……

他的未来，可以一片灿烂光明。

我取了根烟，咬上烟蒂，忍着没点燃。

你回到谢家，那可是前途无量。到时候事业有成，可不能忘了路哥我啊。

——为了我，你回去吧。

我太了解陈知瑾了。

果不其然。

屋内静默半晌。

响起少年低闷的一声: 好。

4

真少爷走了。

可也没人告诉我，谢家还把假少爷送到我这儿来了啊?

这假少爷还特不好相处，脾气古怪得很。

刚来这里，就霸着我的房间闭门不出，偶尔会出来上个厕所。

碰到面也是摆着一副臭脸，蹦不出一句好话。

谢嘉声，你两天没吃饭了，不饿吗?我拍着门喊道。

依旧毫无动静，好像里面没人一样。

我是真怕孩子饿晕在家里。

更使劲地拍门:

你别不出声，你开门啊谢嘉声

你要真是饿死了，我可没钱给你买墓地啊

门唰地打开。

你又不是我老子，管不着我。

谢嘉声盯着我。

冷厉的眉眼下压，压迫感十足:

我不吃，别烦我了成吗?

门合紧前，响起我的一声痛呼。

谢嘉声攥住我的手腕，上面赫然是一圈红痕。

我草，你疯了吗拿手挡门

他眼底的愧疚没藏住，这给了我进一步的信心。

我故意呲牙咧嘴，作出一副手很疼的样子:

好不容易让你开门了，怎么能让你再缩回去呢?

吃点饭吧，身体是自己的。

5

谢嘉声终于肯踏出房门。

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神色逐渐变得古怪。

他委婉道: 路昭，你做饭……不太好吃。

这家伙没把我当过长辈，我也懒得纠正让他叫我哥了。

我做饭确实不咋地，我也挺惭愧的。

我厨艺确实一般，之前一直是小瑾做饭，他做的就很好吃。

谢嘉声应该是饿狠了，刨了一大口饭。

陈知瑾那么厉害?

我点点头:

是啊，小瑾还很懂事，会帮我干活儿，成绩又好，年年拿奖学金……

察觉到谢嘉声咀嚼的速度越来越慢，我又顺口夸道:

当然你也很棒啊，长着一张这么帅的校草脸，进娱乐圈都绰绰有余。

谢嘉声低声嗤笑: 把我当小孩哄呢。

那可不嘛，臭屁小孩。

6

谢嘉声总算愿意好好吃饭了。

但是其余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样下去可不行。

小孩老待在屋里不动咋办?

多半是玩手机玩的，把他手机没收就老实了。

一阵倒腾，谢嘉声翻找手机未果，他站到我跟前质问:

我苹果呢?

我努努嘴: 茶几上呢，要吃自己洗一个。

靠。

谢嘉声轻啧一声，眉间拢起不耐:

别装傻，你把我手机藏哪儿了?

我学他啧了一声:

老看电子产品对眼睛不好，万一近视了我可没钱给你配眼镜。

他气笑出声: 路昭，你他妈为什么总喜欢以我的监护人自居啊?

你我非亲非故，你养了一个陈知瑾不够，现在还想管我?

我冷了脸，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

这是陈老师的亲儿子，不能揍。

谢嘉声还在讥讽:

你就那么闲?没钱就先顾好自己，别做什么老好人啊

这混球，说话真难听。

我一脚踹上谢嘉声的膝窝。

他始料不及，被我踹得单膝跪地。

读书时期练就的一身打架的好本事，没想到还能在这时发挥作用。

只有一身蛮力的谢嘉声打不过我。

我用巧劲压制住他:

我不喜欢家暴，但你这小子太欠揍了。

手下一个旋转的力道。

啊

地板上的少年发出惊天怒吼:

路昭，你他妈敢拧我屁股

我冷笑。

我不仅敢拧。

我还敢拍，我还敢抽呢。

7

十岁的男生正是自尊心要强的年纪。

最后，在谢嘉声屈辱的泪水中。

我们俩以做一次家务，看半小时手机为交换，达成协议。

谢嘉声过惯了少爷日子，做起家务来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太好了，你往电饭煲再加点水，我们就有稀饭吃了。

少用点洗洁精就不滑手了，再把碗摔了，我发配你去瓷厂烧碗。

早起点去菜市场，我教你买菜，别把国籍都睡成美国了。

洗衣服用点劲，你身上的肌肉是吃蛋白粉长的吗?

晚上跟我去把垃圾丢了，顺道去公园散步，吸血鬼都昼伏夜出。

谢嘉声在我耐心的声声教导下，进步显著。

我很欣慰。

特意洗了个又大又红的漂亮苹果给他。

我们小声太棒了，奖励你最爱的苹果。

谢嘉声接过，啃了一口，幽怨道:

我想要的可不是这种苹果。

我比了个 OK 的手势:

晚上哥奖励你看两小时手机。

8

入夜，屋内一片昏暗。

手机屏幕上播放着的恐怖灵异片，产自外国，口碑极好。

电影伴奏急迫又压抑，敲打着心脏。

谢嘉声第三次把手机甩飞出去。

我忍无可忍道: 害怕就睡觉去。

搞、搞笑，我会害怕?谢嘉声喉结上下滚动，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理由。

他忽然想起什么，拔高音量:

为什么我玩手机的时间要拿来跟你看恐怖片啊?

我轻飘飘甩出一句话:

不敢看就洗洗睡去，小宝宝。

还有半小时时长没看完呢，被他这么几次打断，观影感都下降了。

谢嘉声气红了脸。

他也是个犟种，明明怕得要死，还要强撑。

下场就是，睡觉都不敢一个人睡。

打开卧室门。

谢嘉声站在门前。

一米的个头垂着脑袋，我愣是从他身上看出了弱小、可怜、无助。

那个……路昭哥，你要不要回你房里睡?

谢嘉声低声咳了一下: 这屋里太热了，你那屋凉快些。

从他口里听到一声哥也是稀奇，我乐了，欣然前往。

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脖颈处一片温热。

我把埋在脖子里的脑袋推开点。

没一会儿又凑了上来，如此往复。

我摸过床头的手机，录了个视频。

留下证据，以免这小子醒来不信。

不出所料。

谢嘉声醒来后，难以置信地质问我: 你干吗啊为什么要抱着我睡?

我把视频调出来: 说你是小宝宝，你还真是?

他看了几秒就关掉。

面上镇定，耳垂却通红: 哦……哦，我去洗漱了。

下床时，拖鞋穿反了都没发觉，鬼撵似的逃了。

9

谢嘉声最近变得很奇怪。

不知是不是看恐怖片的后遗症，他晚上非要找我和他一起睡。

鉴于他近期表现良好，积极做家务的份上。

我便挪回去睡了。

以防谢嘉声睡觉又乱动，我在我俩中间放了个枕头。

半寐半醒间，谢嘉声忽然问:

陈知瑾晚上会不会找你一起睡?

我朦胧的思绪发散——

陈知瑾可截然相反。

我刚把他接来时，只有一张单人床，所以他只能被迫和我挤在一起睡。

少年抽条似的长，不知从哪天开始，他抗拒和我同睡，坚持要分房。

为此，我才换了现在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租。

我没能抵挡住睡意的侵袭，也没察觉谢嘉声把中间的枕头轻轻挪开了。

脖颈里又埋进一颗热烘烘的毛茸茸脑袋。

有点热。

算了，能忍。

10

我工作的餐馆是朋友开的。

我本来是想去做厨师的，厨师工资高点。

无奈没有厨艺天赋，就像读书一样，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朋友说不想餐馆倒闭，把我安排去打杂了。

平时主要负责记账、端菜，偶尔搬点货，给后厨打打下手。

只有碰上店里生意旺季，才会很忙。

给号桌上完菜后，我抽空给谢嘉声打了个电话:

小声，我这边还在忙，你自己随便应付一下晚饭。

同事抱着酒水路过，问了句: 路哥，好些日子没见咱们小陈弟弟来店里帮忙啊?

我掩住手机听筒。

忙着学习呢。

那头，谢嘉声在抱怨:

路昭，冰箱里什么也没有，我吃什么啊?

我拍了拍额头，我给忘了，冰箱里没存货。

谢嘉声值钱的家当，也就背包里带的东西。

他身上是没钱的。

我给他转了 30 元过去: 你去外面吃点。

11

餐馆的地段好，人流量多，离学校也近，再加上好吃实惠，晚上来这吃饭的学生也不少。

一到假期就更多客人。

我忙得像个旋转陀螺。

等过了饭点，店里才慢慢冷清下来。

服务员，点菜。

来了

我拿着纸笔走近，诧异地瞪大眼。

这小子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打工?

谢嘉声叩叩桌面: 发什么呆?我要点菜。

我摁下自动笔，依言勾了两个菜。

行啊，一荤一素，会搭配。

上完菜，谢嘉声拿起筷子尝了口，认可地点头。

这就美滋滋吃上了。

48 块。我双手撑着桌沿，挑眉问，钱够吗?不够就喊你家大人来结账。

谢嘉声的筷子僵在半空。

做了十多年的少爷哪受过这种刁难。

他拉开旁边的椅子: 路昭哥，你还没吃晚饭吧，坐下来吃呗?

我后退半步，义正词严地婉拒:

不了。这位客人，我们不熟，您还是先结账吧，不然得把你留下来刷盘子。

谢嘉声怎么会看不出我是存心逗他?

他站起来，双手搭在我的双肩，把我往椅子上按。

咬牙切齿地低声说:

哥，你是我哥，行了吧。

哥哥，坐下吃饭。

12

眼看暑假就要过去。

我盘算着时间，是时候让谢嘉声入学，熟悉熟悉新学校了。

谢家早就把两个孩子的转学手续都办好了，倒也不用我多费心。

可谢嘉声很排斥上学。

我问他: 你不上学，你要怎么办?

谢嘉声不甚在乎地说: 我去餐馆帮你做事。

我一巴掌削在他的后脑勺:

你亲妈可是个优秀人民教师，你就这点志向?

谢嘉声抿抿唇，眼眶有些红了。

我掐了下掌心，又开始后悔打他。

他走到墙边，指着上面贴着的一排排橙黄的奖状。

奖状旁边，挂着的是我和陈知瑾的合照。

我成绩不好，我一点也不像那位陈老师，陈知瑾更像，也更符合你的期待。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很淡，很稳，似在陈述一个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

垂着的眸子，睫羽轻颤。

你如果对我失望的话，就把我丢掉吧，你养不出第二个陈知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