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茧

她却不太开心，一把推开我。

当晚，她偷偷溜进我的房间，用电脑在网上发帖:

我特别迷恋女儿的身体和气息，离开她我会发疯的，但是她考上大学，马上要去外地了，怎么才能让女儿留在我身边啊?

大姐，你这是恋女癖吧?

不重要，反正我不会让她走。

1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我僵在原地，冷汗湿透了后背。

恋女癖?

这个陌生又荒诞的词，居然会跟含辛茹苦养大我的母亲扯上关系。

几天前的一幕突然如闪电般在脑海中划过。

那天我和同学小聚，快 12 点才回家。

推开卧室门，我吓了一跳。

往日早就睡熟的母亲正站在我的衣柜前，一脸陶醉地闻着手里的东西。

见我进来她才睁开眼，慌手慌脚地往衣柜里塞东西，结结巴巴地说:

韵儿，你回来了……吃饭没有?

我疑惑地问她在干什么。

她脸上多了一道古怪的笑容，眼神闪烁不定。

给你收衣服呗，都晾了好几天也不知道拿下来，还得妈妈跟在你后面收拾……

当时我又困又累，也没多想，等她走出去就上床睡熟了。

可现在想起来，她当时拿得分明是……

我的内衣。

我跳起身打开衣柜，映入眼帘的一排排白色内衣看起来毫无异样。

可我却突然看到了一根红色的线头。

我试探着拿出其中一件。

翻到里面。

柔软的棉质布料上，赫然多出了一排细密的红色小字:

只属于我。

我认得分明，那是我妈引以为傲的刺绣手艺。

小时候最难的时候，她除了每天打六份工。

就是靠着这个手艺，靠给人绣些帕子、枕套，才能凑齐我的学费。

我发疯般扯下所有内衣。

每一件都有。

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我的手心一片冰凉。

旁边的电脑忽然叮咚一声，一条后台私信弹出来。

你好，可以把你迷恋女儿的状况再给我详细讲一讲吗?我觉得这事有问题，请你一定要重视。

2

那人的头像是一只猫头鹰眼睛，琥珀色的瞳孔仿佛穿透屏幕。

冷冷地盯着我。

我心头一震，急忙拖过键盘敲字:

你好，我是这个号主人的女儿，看到了她发布的内容，我很震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轻轻打开了门。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

隔着门缝，我看到我的母亲。

穿着睡裙，正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趴在地砖上。

伸出舌尖。

缓慢地舔舐着地漏口那些混着泡沫的污水。

脸上也逐渐露出满足的笑容。

就在一小时前，我刚洗过澡……

冰凉的麻意从脊椎骨一直炸到头皮。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3

再醒来时，空气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冲入鼻腔。

我意识到自己被送进了医院。

一阵脚步声响起，我下意识蜷缩身体。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原来是为我更换药水的护士。

我长出一口气，立刻意识到自己在紧张什么。

颤声询问: 是谁送我来的医院?

护士狐疑地看我一眼:

你昨天半夜自己进医院的啊，还在急诊大厅大喊大叫，几个保安都拉不住你，要不是医生给你打了一针镇定剂，你还要撞墙呢……

我呼吸一滞，冰凉的手捏紧了床单。

我自己来的?

对啊。

护士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真不记得了?你等等，我去叫医生，给你做详细的脑部检查。

不等她回来，我已经悄悄溜出了医院。

躲在离家不远的那片烂尾楼里。

我蹲在地上，脑海里像被一团乱麻缠住，怎么都理不清。

但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是，昨晚我的的确确昏过去了。

醒来在医院，只能是妈妈送我来的。

可护士说的却与事实完全不同。

她被收买了?还是被洗脑了?

或者和我妈合起来骗我?

怎么让女儿留在我身边啊，各位网友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想起她在论坛上发表的内容。

我突然明白过来。

刚才那个护士说要给我做详细检查。

难道是我妈打算联合这些人，给我一个虚假的检查报告。

把我以精神出现问题的理由关起来?

这样我就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了?

可我妈一个普普通通、开小卖部的中年妇女。

真有这么大能力买通医院吗?

4

视线不经意落在左手手腕的红色佛珠上，我忍不住心头一颤。

十岁那年，我失足落水。

不会游泳的妈妈毫不犹豫跳进水里。

拼了命将我拽到岸边。

自己却没了力气，渐渐沉下水去。

即将淹没的瞬间，还在对我温柔地笑。

韵儿，好好活着……

后来如果不是一个会水的叔叔将她救起。

我就再也没有妈妈了。

后来我因为溺水时间太久，情况危急。

她走投无路，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寺庙跪了九十九阶台阶。

为我求来了这串佛珠。

戴在昏迷不醒的我的手腕上。

想到这，我猛地起身向家里跑去。

她也许是老年痴呆早期或心理疾病，甚至被邪教洗脑。

但无论如何我都坚信，十年如一日的爱和付出，绝不可能是因为什么变态的感情。

无论如何，我要拯救妈妈。

可刚推开家门。

我就僵在原地。

5

餐桌旁，坐着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

磨得发白的袖口荡在一盘芹菜炒肉上，浸着油花的菜汤，直往下淌。

而我的母亲，化着我从没见过的浓艳的妆。

裙子领口开得低低的。

眉开眼笑地坐在男人膝头，双臂如藤蔓般缠绕住他的脖颈。

看见我，男人愣了愣，咧嘴一笑:

我们的韵儿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我下意识握紧了拳。

想不到，这个畜生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小时候我就知道，所谓父亲，不过是人渣的代名词。

无论是他喝到烂醉如泥回家，还是把家里的钱拿去赌得分文不剩。

他都会像头暴怒的野兽，对妈妈拳脚相向。

而我的妈妈，只能在他砸得满地狼藉的家里，抱着我一遍遍安慰:

韵儿不怕，妈妈在这。

幼小的我无数次想要站出来保护妈妈。

却只能在他发完脾气后，淫笑着撕开妈妈衣服的时候。

躲在角落无助地哭。

后来，妈妈到底是怎么想办法离开他，带着我搬家换城市的。

我已经记不清了。

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妈，你在干什么?

她靠在男人怀里，懒懒地抬起眼皮。

你这个死丫头，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打扰我们了呢。

她说着倾身向前，嘴角扬起一抹戏谑又娇媚的笑容。

亲爱的，你看她干什么啊，看我。

男人这才把那道审视的、让我感觉很不舒服的目光移到妈妈脸上。

我看看自己女儿怎么了?对了，韵儿是不是考上好大学了?

6

妈妈的胸口起伏了一瞬，神情顿时添了几分不快。

管她做什么吃你的饭吧

男人讨好地扒了两口饭，又贱贱地说。

今天的芹菜是不是没熟?味儿有点怪啊。

不待妈妈开口，我已经上前拽走了她。

卧室里，我牢牢扳住妈妈的肩膀，泪水源源不断落下。

妈，他是怎么找到你的?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威胁你了，啊?

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你的，如果他骚扰你，我们就报警……

住嘴。

妈妈嘴角抽了抽，语气带着明晃晃的不善。

我这些年一个人带你容易吗?现在年纪大了，想找个依靠有什么问题?

妈你找依靠我不反对，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是他啊以前他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我哭出声来，带着几分歇斯底里。

可却没有任何回应。

再看过去，她细白的手正悄悄捻起我散在肩上的几根发丝。

放在鼻尖下轻嗅着，满脸痴迷。

妈

我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叫，几乎崩溃。

你在干嘛啊你是疯了吗?我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养你这么大，闻闻头发怎么了?事真多

妈妈生硬地打断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立刻站起身。

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个让我已经完全陌生的母亲。

可看到她鬓边的白发，我还是鼻头一酸，哀声祈求她。

妈妈，你跟我去医院好不好?你生病了，我们……

素素，你们干嘛呢，快来陪我吃饭。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我下意识地拦在妈妈身前。

你给我滚开

我毫不畏惧地瞪视着他。

他却笑了出来，那声音刺耳得要命:

素素，你不是说已经把你的好女儿教育得很听话了吗?

我想说话，却仰面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这个不孝女那是你爸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

我张口结舌，看着妈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却又忽然扬起一抹柔情万种的笑容。

乖韵儿，听话。

说完就走出了卧室。

我想追出去，却被亮起的电脑屏幕吸引了视线。

是昨天那个人，发来了消息。

我扑到电脑前，定睛看去。

7

你是她女儿?那你是不是已经觉察到她身上有什么怪异的变化了?

我努力控制住发抖的指尖，将妈妈的反常行为统统发过去。

那边很快回复。

你现在立刻去她的房间看一下，她有没有收集你的头发和指甲，然后赶紧告诉我。

看这个人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我决定去看看。

打开房门，客厅已经空空如也。

妈妈不知道和那个混蛋去了哪里。

我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去了另一间卧室。

一向喜欢亮堂的妈妈，不知何时将窗帘拉得死紧。

房里一片漆黑。

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说不上来的怪味。

我轻轻打开灯，一眼便看到床头放着一个陈旧的木盒。

我缓缓走过去，伸出手，打开了盒子。

那一刻，我只觉脑袋嗡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