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界限

但他宁愿靠着导盲犬出门，也不愿意与我一起。

有次我回家拿文件，听到江衡和他发小聊天。

阿衡，我早跟你说了汪诗诗长得一般，你这么帅，就算看不见，也不能选个丑女将就吧?

江衡冷笑一声道: 反正看不见，女人嘛，还不都一样，何况汪诗诗赚钱厉害，可以养我，还可以给我爸妈买大房子。

瞬间，我只觉得如坠冰窖。

1

凌晨我才到家，一进门就被淡淡的烟味笼罩。

江衡听到声音就热情地贴了过来，他炙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耳后，手也不安分地放在了我腰间。

诗诗，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我不动声色地把他的胳膊挪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身后的胳膊却越缠越紧，声音委屈，你是不是怪我把朋友带回来了?你也知道我在家很无聊……

我想起下午他吞云吐雾的模样，有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在蔓延。

江衡知道的，我特别讨厌烟味。

今天很累，我先休息了。

说罢没理会身后人的反应，径直回了卧室。

一头扎在柔软的被子里，我才缓过来。

不到五分钟，客厅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江衡的轻呼声。

我眉头微皱，却只是裹紧了被子。

沉重的睡意袭来，在昏睡之际，我恍惚地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两年前在展会上遇到江衡，他带着墨镜站在人群最后一排。

仅仅是随意一瞥，就让我怔在了原地。

下颌、唇形，隐隐约约露出来的眉眼，竟跟我那多年未见的故人一模一样。

后来我知道，他叫江衡，是个苦命的人。

从小家境贫穷，好不容易上了名牌大学，却因为一次意外永远地失去了光明。

生意场上的人都是人精，仅我一句随意的询问，江衡就出现在了晚宴上。

也许是那阵子太寂寞，我默认了他时不时的出现。

之后的故事很是俗套，在一个倾盆的雨夜，我为他撑起了一把伞。

从此他顺理成章地搬进了我家，兢兢业业地扮演金丝雀的角色。

时间一长，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江衡已经不止是一时兴起。

如果不是今天，我还幻想着他对我也至少有一丝真情在。

可是我早该知道，江衡从来都不是有情饮水饱的人。

腰间传来冰凉的触感，若有似无的吻也落在了我的耳廓。

江衡将头埋进了我的肩膀，他轻唤着我的名字。

诗诗……诗诗……

我承认，这一幕真的很旖旎。

仅剩的睡意被一扫而空，我不自觉地扣住了他的手。

线条分明的腹肌紧贴我的后背，连大腿根也被一寸一寸抚过。

在略带侵略性的吻落在我唇瓣时，我却突然一个激灵推开了江衡。

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都一样的女人吗?

江衡闷哼一声，不可思议地停住了。

他双眼无神，眉头却紧紧皱起，薄唇也抿成一线。

片刻，却仍旧没等来我的半句解释。

江衡赌气地起身离开，他摸着墙壁，慢慢向门口挪动。

江衡，如果我没钱，我们会怎么样?

在问题问出口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

本就是一段利益互换的关系，非要找什么存在感?

我忐忑不安地坐起身，看着江衡回头，他纤长的手指还握在门把手上。

诗诗，你今天怎么了?

心瞬间沉到谷底。

有时候，答非所问就已经是回答了。

真庆幸江衡是个瞎子，看不到我满脸的泪痕。

2

第二天出门时，桌子上罕见地出现了早餐。

七扭歪的三明治里面夹着焦黑的煎蛋，桌子上放着一张便利贴。

早餐。

简单的两个字，我却仿佛看到他趴在桌子上认真书写的样子。

早餐终究还是没动，我早餐从不吃碳水，我以为江衡知道。

屋子里空荡荡的，江衡的卧室已经收拾整洁。

我轻轻抚摸着被子上残存的温度，心里有一片海将我淹没。

江衡出门了，他每周都要去健身房健身，只做一些简单的有氧，这是他消磨时间的方式。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我路过了江衡最爱的咖啡馆，也许是对那一份早餐的愧疚，我停车进了咖啡馆。

柜台前的菜单让我看迷了眼，我竟不知道江衡也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呃……一杯玛格丽特的苹果。

好嘞，您稍等。

前台的女孩梳着低丸子头，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选了一个角落的地方，一边办公一边等待。

咖啡端来，女孩在咖啡上撒了一点粉末。

也许是看我疑惑，女孩贴心地解释上面的粉末是海盐，可以增加风味。

我颔首，心里却仍是不解咖啡和海盐是如何组成伴侣的。

再抬头，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穿着黑 T 的江衡出现在窗外，他右手拿着盲杖，很顺利地推开门找到了靠窗的位置。

前台的女孩眼神亮了起来，雀跃地跑过去帮江衡拉开了凳子。

小哥，你来了你都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江衡笑得宠溺，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女孩的头。

女孩面上一红，一溜烟地跑进后厨，再出来时手上端了一块蛋糕。

蛋糕请你吃了，礼物呢?

放心，哪年没给你?

江衡拿出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打开之后是一条耀眼的钻石项链。

女孩眼睛都看直了，手足无措地把项链拿起来看。

应该很适合你。

江衡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得意、骄傲，仿佛还是失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我低头抿了一口咖啡，酸涩的咖啡液融合苹果的清香，嘴里还有淡淡的咸味。

后味却只有苦。

我站起身，路过江衡，他眉眼弯弯地笑着，无神的双眼此刻也有了涟漪。

走到拐角处，我听见女孩略带郁闷的声音。

小哥，你说我的特调有那么难喝吗?刚才那个人只抿了一口就走了耶

他们不懂欣赏罢了。

话落，江衡连忙低头喝了一大口咖啡，苦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女孩被他的表情逗得咯咯笑，自然地抹去他嘴角的咖啡渍。

玻璃门映出我此时的样子，一张平庸至极的脸，裹在随意扎起的头发里，身上的套装规矩且乏味，连斜挎包上的小熊挂件也十分普通。

自卑像潮水一样涌来，脱去金钱的外衣，我还是那个坐在教室后排无人在意的汪诗诗。

如果江衡看得见，那他的眼神应该每分每秒都充满厌恶。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嘴里一直泛着怪味。

加了海盐的咖啡终究是不适合我，强求来的爱也一样苦涩。

3

晚上回到家，依旧是寂静的深夜。

桌子上，除了冷掉的早餐还放着一杯咖啡，一模一样的杯子，只是多了一个可爱的贴纸。

卧室门紧闭着，江衡可能已经睡了。

我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以往有江衡抱着我睡觉，肌肤相贴时我才能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江衡今天的笑容，他面对我时从未有过那样自然的笑意。

在我数到 1456 只羊时，江衡来了。

他闷声躺在我身边，许久才伸出胳膊把我抱在怀里。

闻到熟悉的味道，几乎是下一秒就泛起了睡意。

可是江衡却不打算放过我。

他汹涌的吻落在我胸口，浑身的毛孔都叫嚣了起来。

到最后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声。

他对我确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我在无数个瞬间中确定我还活着。

今晚的他格外用力，也格外沉默。

我在沉默中一次次冲上高峰，最后连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知道。

我只记得他抱着我擦去身上的痕迹，他看不见，只能用手一遍遍抚摸是否干净。

早晨起来，本以为江衡还在睡觉，却不想他已经醒了。

安静时的江衡眉间萦绕着淡淡的疲惫，线条分明的手臂搭在我身上。我有时甚至庆幸他看不见，这样我才能用眼神一遍遍的轻吻他。

醒了就在他胳膊上捏一下，这是我们之间独有的符号。

江衡回捏了我一下，在清晨的阳光下，我们像真正的情侣一样相拥。

晚上是高中同学会，我告诉江衡的时候，他没什么表情。

依旧贴心地表示晚上会等我回来。

激情过后，我们的关系总会缓和。

明明自己一直都是透明人，但还是答应了同学会的邀请，心里依旧有着不切实际的希冀。

同学会约在市中心的酒店，打车过去堵了半小时才到。

走进包厢，大家都还没来齐，我习惯性地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慢慢地，人齐了，果然像我想的那样，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酒店的饭并不好吃，我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学生时代的男神女神们风采依旧，大家彼此恭维着，举杯换盏之间都是笑声。

不知是谁提起了顾淮，大家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没有人知道顾淮去了哪，连高中追着顾淮跑了三年的班花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顾淮出国了，他的微博在毕业后发了一张照片，在我的百般研究下才发现是国际机场的一角。

饭局接近尾声时，我收到了江衡的电话，电话里他语气真挚。

诗诗，我来接你吧。外面下雨了。

我看向窗户，竟真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给江衡请了专职司机，来接我也不是什么难事。

散场后，大家都在大厅等车，少数开车来的已经先走了。

江衡出现时，大厅里面已经没几个人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江衡撑开伞站在车前。

比我更快过去的是喝醉酒的男同学。

他看看我，又看看江衡，满脸的震惊。

这不是顾淮吗?汪诗诗，你俩在一起了吗?

啪嗒一声，江衡手中的伞倒在了地上。

4

我心一沉，拉着江衡钻进了车里。

男同学却还没走，他笑哈哈地扒住车门。

诗诗你可真是好福气，顾淮多少人追呢。

不过，你是不是高中那会儿就惦记上了啊?我记得……

他不是顾淮

我回了一句，用力关上车门，催促司机快走。

一路无言，我和江衡默契地谁都没有讲话。

到家之后，大雨还在持续地下着，空气中都是潮湿的味道。

江衡坐在沙发上，任凭头发上的水珠往下落。

我终究还是看不过去，拿了毛巾给他擦拭。

顾淮是谁?

江衡的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紧紧地攥着拳。

我想说顾淮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我知道江衡不会信。

同学。

江淮一把扯过毛巾，第一次对我发了脾气。

你们是什么关系?

见我迟迟不说话，他冷笑着继续说。

前任?白月光?

那我又算什么?替身还是床伴?

江衡愤怒地站起身，却因为失明而无法聚焦到我的存在。

他伸手，只摸到了空气。

江衡自嘲地笑笑，手臂无力地垂落在身边。

江衡，你想要的车明天可以去提了。

我从包里拿出卡，塞到他手里。

他愣住了，满脸都是受伤的神色。

下一秒，卡被他用力折断。

汪诗诗，我对你来说是什么?拿钱打发的狗?

我不知道江衡为什么这么大反应，这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瞎子难道能开车吗?我一直在默许他的所有要求，即使是他把我给他的钱全都给了别人。

江衡，我们是什么关系你非常清楚。

顾淮对于我，远不如那杯咖啡对于你。

一字一句让江衡失去了血色，他脸色惨白地靠在沙发上。

我知道了，是我越界了。

过去，我不在乎江衡的小动作，也不会去琢磨他的心思。

他图财，我图颜，各取所需而已。

我在过去的日子里寂寂无名，现在却成为了一个人的牵挂，尤其是他还长了一张我无法抗拒的脸。

这样的日子过多了，我也飘飘然了起来。

平凡是我少女时代的伤疤，但 27 岁的我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

江衡毫不留情的话像魔咒一样缠绕在我身上，那么残忍，那么疼痛。

直至第二天早上，江衡都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他嗓音沙哑，面容憔悴。

诗诗，我们谈谈吧。

你当时为什么找我?

我把水杯塞到他手里，面对他坐了下来。

因为你帅，我这种长得一般的人最喜欢帅哥。

水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江衡的脸色一变再变。

最后他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惨淡笑容，缓慢地摩挲着我的手背。

诗诗，你听到什么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到江衡这样，我反而想谢谢他，是他圆了我少女时期的梦。

那个遥不可及的人，现在夜夜躺在我的枕边，把我的情绪当成圣旨。

没什么，江衡，我们讨论这些没意义。

江衡紧咬下唇，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在我站起来离开的刹那，他终于开口。

顾淮……是我的双胞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