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虐文哄反派

面前这个阴郁少年冷嘲热讽: 劝你离我远点，离我太近会变得不幸。

我噗嗤笑出声，这死小孩真把我非主流时期写的中二台词说出来了。

不幸哥，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知道为什么吗?

他惊愕抬头，我神秘兮兮凑近:

因为你是我的亲崽啊

01

笔下每一个角色都在恨我，整整一年，我夜夜被噩梦缠绕。

梦里那些被我亲手写死、写残、写疯的角色，排着队在我床边幽幽飘荡，齐声高喊: 还我命来——

醒来我就穿书了。

穿进了自己十岁那年挥毫泼墨、洋洋洒洒写下的大作里。

一部集狗血、虐恋、全员 BE 于一体的青春伤痛文学里。

光荣地顶替了书中致力于给男女主爱情路上疯狂撒钉子，最后被黑化反派顺手掐死的恶毒炮灰。

就在今天，反派周绥会亲手杀了那个把他当成出气筒和摇钱树的继父徐凌川。

鲜血染红衣服的那一刻，他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人性之光，也将彻底熄灭。

从此一条路走到黑，再也回不了头。

02

我马不停蹄赶过去。

男人粗嘎的咆哮，刺耳又暴戾。

废物老子养条狗还能看门养你这个赔钱货有什么用?

钱呢?这个月的钱呢?又他妈藏起来了是不是?小杂种

我猛地撞开门。

屋内光线极其昏暗，身材壮硕的男人揪着一个少年的衣领，把他粗暴地摁在墙上。

这些情节，都是十岁的我坐在电脑前。

为了塑造一个足够惨、足够阴郁、足够有破碎感的反派，敲下的文字。

徐凌川红着眼，滚烫的烟头，狠狠按在周绥身上。

拳头和钢管如雨点般落下，周绥蜷缩在墙角，护着头，肋骨处传来钻心的剧痛。

少年瘦小的身体被猛地掼上去，鲜血瞬间染红了后背。

现在此刻如此具象，如此触目惊心，落在我眼里。

我去你的放手

我随手抄起木棍，朝徐凌川身上招呼。

但我真的很不擅长打架，被踹了一脚。

哪来的小兔崽子?滚远点老子教训自家儿子，关你屁事

放开他我浑身都在抖，但一步不退，你再敢动他一下试试

呵，毛都没长齐，还敢管老子闲事?

03

周绥没什么求生欲，那双眼睛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沉沉的、令人心疼的死寂。

他的右手正攥着什么东西，藏在身后。

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放开他

报警?徐凌川愣了一下，咧开嘴，哈报警?小崽子，你他妈吓唬谁呢?老子教训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

他嘴上虽硬，但揪着周绥衣领的手却下意识地松了几分力道。

就在这一瞬间。

周绥冷漠的脸终于有了表情。

趁着徐凌川手上力道稍松的刹那，猛地一挣，踹翻了他。

藏在身后的右手挥了出来。

第一下没刺中。

他的故事走向在我脑海里翻涌出来。

不要——

我魂飞魄散，扑了过去。

手精准地扣住了周绥的手腕。

周绥松手

别别杀人不值当周绥

刀尖在昏暗的光线下疯狂晃动，我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压在身下。

死亡的威胁下，徐凌川终于彻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张横肉堆积的醉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

他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朝门口逃窜。

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周绥。

04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爆发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只剩下筋疲力尽后无法控制的颤抖，清晰地传递到我身上。

我一脚把地上的刀踹远了，依旧不敢放松分毫，双手用力圈着他。

惨成这样，难怪天天托梦要我还命。

见他情绪稳定了，我拖着他就要走。

至始至终任由一个陌生人为所欲为，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我的少年。

终于开口: 你是谁?

来了来了，经典反派防御性提问。

我叫景年。

我没问你名字。

我正打算搬出我那套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的忽悠大法，就被他阴沉沉的眼神噎了回去。

周绥，我顿了一下，你想我是谁，我就是谁。

你干嘛来了?

我救苦救难来着。

周绥嗤笑一声，任由我牵着他往外走。

护士姐姐动作麻利得很。

拿着棉球，毫不留情地就朝周绥眉骨上那道最深的豁口按了下去。

啧，小伙子，忍着点伤口脏得很，不好好消毒清创，感染了有你受的

很痛啊?我托着腮看他。

周绥瞪着我，意思是: 你这不是废话吗?滚远点

我无视他眼里的杀气，在他警惕的注视下，轻轻吹了几口气。

给你吹一下，还痛吗?

周绥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我带着坏笑的脸。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离我远点，别往脸上吹。

05

我拿出手机打车，对周绥说: 去我家吧，我家没人。

周绥乐了: 你家有没有人我也不能去啊，你有完没完，我们熟吗?

我笑了一声: 你不熟我，我对你很熟啊。你不吃香菜，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喜欢蓝色。脾气很差，但很心软。星座是天蝎座，但上升星座是处女座，所以其实你有点小洁癖。

周绥的脸更红了，这次是气的: 你变态啊跟踪狂?我警告你，我对男的没兴趣。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他一副快要原地自燃的可怜模样，我见好就收: 你这副样子，回你家不安全，也不方便养伤。去我那儿待两天，睡个好觉再说。

说了对男的没兴趣他硬邦邦通知我。

哦。没兴趣就没兴趣，你脸红什么。伤员要有伤员的自觉。走吧走吧，保证你睡个好觉。

他挣扎的力道明显弱了很多，大概是真没力气了。

只能被我架着往前走，嘴里还在不甘心地嘟囔: ……我平时也睡得很好。

我没说话，睡得好不好我能不知道吗?

平常被追债的打骂，被酗酒的继父抢钱。

整天精神紧绷，合情合理拥有了一个失眠难以入睡的人设。

06

但很显然，在我给周绥加了那么多设定之后，就注定他会是个难搞的人物。

看见我家的别墅，他转身就要走。

在我眼皮底下跑了三次，我本着对他的了解，又捉了回来。

怕他再跑，洗澡的时候我都站门口守着。

他认定我是个变态了。

年轻的反派暴露在我的目光下。

我直勾勾地盯着，不是因为少年人清瘦却肌理分明的身体线条。

而是那上面纵横交错的伤痕。

旧伤叠着新伤，触目惊心。

周绥脖子都红了，忍无可忍: 看够了没有?你觊觎我就可以为所欲为?说了不会跑。

不信。我还盯着，很肯定: 你会跑的。

他大概气疯了，居然笑出声:

行，你行。那你洗，我出去。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污，思考了两秒。

从房间里拿出绳子，动作利索地把自己扒干净。

然后把自己的手腕和他的手腕绑在一起，用力打了个死得不能再死的结。

搞定。我拽了拽绳结，确保纹丝不动，然后抬头，冲他咧嘴一笑，一起洗，公平。

周绥: ……公平个屁，占我便宜，你要不要脸?

我理所应当: 不要，那玩意儿能有什么用。

他看起来真没招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浴室里一时间只剩下花洒单调的水流声。

氤氲的水汽迅速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

我盯着周绥那张羞愤欲死的脸。

他气急，转身背对我。

我又盯着他的背。

他的背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水珠顺着他薄韧肌肉滚落。

疤痕无声地烙印在这具年轻的躯体上，像一张狰狞而沉默的控诉书，诉说着过往的痛苦。

是我的错。

手指完全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颤抖着摸向那一道道旧疤。

手腕上的绳子一紧。

周绥猛地转过身来。

动作太大，带动手腕上的绳子，扯得我一个趔趄，撞到他身上。

我是不是给你——他吼了半句，声音戛然而止。

水雾弥漫，水流砸在我们两人之间的缝隙里。

他低头盯着我的脸，眼神有点慌乱。

你……眉头拧在一起，眼神在我脸上反复刮过，你哭什么?

我吸了下鼻子，自觉丢脸: 没哭，水进眼睛了。

他僵硬地转身: 哦。

我认真说: 你别离我太远，我帮你搓背。

周绥气急败坏: 我果然是给你脸了

07

折腾了一整天，精神高度紧张后又骤然放松。

我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把他推到床上。

言简意赅: 睡觉。

自己也掀开另一边被子钻进去。

周绥叹了口气，哑声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样怎么睡?绳子解开

不解，解开你就跑了。周绥，你肯定盘算着等我睡着就溜。

周绥噎住，显然被我猜中了心思。

他烦躁地挣了一下手腕:

那你绑着我的手，我怎么穿衣服?

能穿裤子就行了。睡觉穿什么衣服?多不舒服。

……劝你离我远点，离我太近会变得不幸。

我噗嗤笑出声，这死小孩真把我非主流时期写的中二台词说出来了。

不幸哥，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知道为什么吗?

他惊愕抬头，我神秘兮兮凑近:

因为你是我的亲崽啊

他彻底沉默了，大概觉得我是个傻子，跟我讲道理纯属浪费生命。

僵硬地背对我，紧贴着床沿，试图最大限度地拉开和我之间的距离。

黑暗中，只能听到我们两人并不算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他那边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他在尝试解开绳子，动作很轻，很小心，大概是怕惊醒我。

别费劲了，我闭着眼睛，慢悠悠开口，死结，我系的，越挣越紧。而且，你一动，绳子就扯我，我就醒了。

那边的动静瞬间停了。

又过了几秒，传来他的低吼: 你到底要绑到什么时候?景年，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戏，但我没空陪你玩

我没有在玩，周绥，你今天要是杀了他，你这辈子就完了。

他的声音瞬间阴沉: 他该死，大不了赔他一条命。

周绥，为那么个人断送未来，不值当。我既然来了，就该还你一个人生。

什么你来了他来了，我祖宗来都没有用。我的人生已经烂透了。

他还要挣扎，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手指穿过指缝，变成了十指相扣。

别动。我低声商量，你安心睡，你一动，我的手腕磨得很痛。我很久没睡过好觉了，也让我安心睡，成不成?

他没有回应我的话，也没有再挣扎，安静地躺着。

扣着我的手指，在不自觉间，微微收拢了一点力道。

虽然细微，足以让我感知。

08

我确实很久没睡过好觉了。

写这本书的时候年纪小。

觉得感情要撕心裂肺、两败俱伤、要淋着暴雨互扇耳光大喊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那才叫好看。

所以失心疯一样强行塞了百吨狗血剧情，虐得肝肠寸断。

男女主那对苦命鸳鸯历经十一难修成正果之后。

女主为救男主失忆爱上反派，男主心灰意冷囚禁女主。

反派更是惨上加惨，酗酒爸逃跑妈、走上歧路英年早逝。

最后女主疯了，男主残了，反派死了。

整整一年，我被他们缠着索命。

老天还真开眼了，送我来改命。

报应啊这就是年少轻狂、为虐而虐、大开大合的下场。

自己挖坑自己填。

09

这一觉睡得很沉。

那些阴魂不散的幽怨脸庞，竟然没来打扰。

久违的安宁包裹着我，舒服得让人想哼哼。

我下意识蹭了蹭，把脸埋得更深。

一睁眼，对上周绥要杀人的眼睛。

愣了下: 早啊，睡得好吗?

他咬牙切齿: 你抱够没有

我这才发现我们的姿势过于亲密了。

我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一条胳膊霸道地横在他胸前，腿毫不客气地压在他的大腿上。

没穿上衣，紧贴着的触感，温热、结实、紧绷。

周绥整个人都被挤到床沿边，半个身子悬空着。

他怕自己一动，或者我再一个翻身，两人就得直接滚下床摔个结实。

所以只能以极其耗费力气的姿势，用那只没被绑住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圈在我的腰后。

对不起啊，我睡觉不老实。我正要起身，膝盖被硌了一下。

坚硬，灼热。

瞬间清醒了。

眨眨眼，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瞟了。

周绥的呼吸一窒，整个人往后缩，真的掉下床了。

连带着我也被他扯下去，我压在他身上，脸贴着他的胸口。

咦?好粉啊。

周绥绝望闭眼，低吼: 景年放手滚下去

哦。我慢吞吞地把自己从他身上剥下来。

清了清嗓子: 那个…理解理解。憋着对身体不好，容易那啥…是吧?

周绥的脸已经红透了，瞪着我，眼神如果能杀人，我大概已经被凌迟了百遍。

绳子解开他挣扎着坐起身，遮掩尴尬的反应。

哦哦哦，解解解。

我不敢再逗，赶紧摸索着去解那死结。

快点他咬着牙催促。

别急别急，你忍一忍，马上。

10

重获自由的那一刻，周绥弹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浴室冲。

哎等等我我也爬起来，跟在他后面。

周绥手刚搭上门把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跟着我干嘛?

我作势就要往里挤: 我也要上厕所啊。一起呗，节约时间。

景年你有病吧?

周绥崩溃了，一只手抵住门框，阻止我进去。

整张脸因为羞愤和急迫而扭曲。

我上厕所你进来干什么?给我滚远点。

我脚下纹丝不动，用欠揍的语气反问:

怎么?怕我看啊?

最终，周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你到底想怎么样?景年。缠着我，跟着我，死皮赖脸把我绑来你家。总要有个目的，你到底图什么?钱?我没有。报复?我跟你无冤无仇。还是说……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浓重的自我厌弃和嘲讽，你他妈真看上我这张脸，或者我这身体?

我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

那些嬉皮笑脸，在这一刻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声音很认真:

周绥，我不图你什么钱，更不是什么变态。我只是想让你以后好好活，跟我一起去上学。

上……学?他重复了一遍，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两个字。

对，上学。我无比坦然。

周绥眼神复杂地在我脸上来回逡巡，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戏谑或谎言。

但他失败了。

我的眼神坚定得让他心慌。

上学?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干涩，你没疯吧，你知道我……

我打断他，用力点头:

我都知道。周绥，你就只管安安心心坐在教室里。其他的，我来解决。

11

他没回答，把浴室门关上。

我靠在门外的墙上，听着里面的水流声。

十六岁的周绥，浑身是刺。

警惕、敏感、攻击性强，但骨子里还是渴望被认可、被正常对待。

他什么都缺，细细想来，那么多文字，却一点爱也没留给他。

周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模仿着他的语气: 我这种人配吗?凭什么?他是不是疯了?他肯定在玩儿我。

又立刻换上自己的调调，我说你配，你就配。我说你能去，你就能去。你相信我。

你闭嘴

好嘞。我从善如流，但安静了没三秒，哎对了，我记得你挺喜欢吃小笼包的，待会儿我去买，不对，你和我一起去买。

周绥: ……

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应该是爸妈回来了。

文中我这个炮灰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和男主是发小、被父母宠上天的少爷。

家庭氛围是全书唯一的光明地带，幸福美满。

他们对儿子基本属于有求必应、溺爱无边。

浴室门被拉开，周绥带着一身水汽走了出来。

他匆匆套上了我给他准备的衣服。

看到我站在门口，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 还傻站着干嘛?你爸妈回来了，我躲哪?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自己归类为需要藏起来的不光彩存在。

他过去的人生里，大概除了阴暗的角落和拳脚相加的威胁，从未有过光明正大的资格。

躲?我挑眉，躲什么躲?我们又不是偷情，大大方方的。

周绥耳朵尖红透，又气又急地低吼: 景年你胡说什么

我淡定地看了一眼周绥: 等着我，别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