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第一夫人小说

她一边用未来顾夫人名号赊空我名下铺面，一边骂我满身铜臭。

还要我向她的青梅竹马--敌国质子萧烬学习诗书音律。

甚至威胁我必须替他缴纳巨额离京保银:不交就永远别想娶我!

我随即抬着两大箱聘礼上丞相府。

指着角落里赵明懿最看不上的庶妹。

我要娶的是她。

1

管家老张站在我面前，一贯的恭敬神情中带着一丝不安。

少爷，这是本月赵大小姐在各处铺子的支用。

我嗯了一声，接过账册随手翻开。

玲珑阁的东珠头面一套，三千百两。

云裳记的云锦十二匹，两千四百两。

百味斋的珍奇果品、点心，一千二百两。

并诸般杂项一共总计，五万七千六百五十两。

嗯，知道了。我声音平静，各铺面掌柜没多话吧?

回少爷，玲珑阁的王掌柜……稍微提了一句数目颇大。

赵大小姐当时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她说……

老张似乎在斟酌用词。

说什么，尽管直说。

毕竟明懿的脾气我最了解，她不顺心时说出再难听的话也不足为奇。

赵大小姐说，我和你们东家早晚是一家人，给她赊账等于少爷您赊账。

一家人……我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

我挥了挥手示意老张离开: 以后赵大小姐在店里支取什么，都随她记账，不得违背。

三年。

整整三年。

我像个穿金戴银的癞蛤蟆，整日绕着赵明懿这只丞相府的白天鹅上蹿下跳。

丞相赵大人为官清廉，俸禄有限。

赵明懿却自恃丞相长女身份，在京城贵族圈事事争先。

我为了得到她的芳心，敞开我家的商铺。

金银珠玉，绫罗绸缎。

流水一样淌进丞相府，储藏于她的私库，支撑着她豪奢的生活。

京城里谁不知道，我顾惟清，大夏朝首富顾青山独子。

是赵家大小姐赵明懿最忠心、最阔绰的冤大头。

她却迟迟不肯给我准信，对外宣称我只是她的伴当。

现在她第一次对外透露，将来会是我顾惟清的夫人。

哪怕只是暗示，也足以让我雀跃，让父亲欣喜。

让我这三年的鞍前马后，仿佛有了曙光。

我将喜讯告诉父亲，他拿出我已过世的母亲遗留下来的玉镯。

让我趁此良机，在赵明懿十六岁生辰前将亲事定下。

我决定即刻前往丞相府，还有另外一件事。

账册上有一项支项，稍显蹊跷。

铸音社的紫玉蟠龙笛一管，六千六百两。

2

半个时辰后，我站在丞相府后花园的池畔。

阳光从水面反射洒在赵明懿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容颜。

明懿，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镯子。

当年我父亲大人第一次获利千万后，从南洋花重金购回，亲手给我妈戴上。

她正捻着一小撮鱼食，漫不经心地往池子里洒着。

几尾锦鲤挤作一团，争抢着，搅碎了一池碧水。

我上前一步，将翡翠镯子从盒中拿出。

阳光照耀下镯子，通体流动温润的绿光。

她微微侧目，显示出一点感兴趣。

我俯下身将镯子递过去，语气讨好，纯玻璃种翡翠，水头足得很，最衬你的玉肤。

生辰宴上你戴着，定能博得满堂侧目。

她将手慢慢伸出，修长的手指洁白如玉。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跃出胸腔。

这三年间，我连赵明懿的手都没碰到过一次。

今天，她主动向我伸出了手。

她终于肯接受我的心意了?

那一家人的暗示是真的?

我屏息凝神，拿稳镯子。

就在双手即将触及她腕上的前一刹那。

她将手猛的一缩，灵巧地避开了我的触碰。

我站在原地面上一热，感觉自己刚从云端坠入深坑。

顾郎，瞧你那样子，我们可还没到这一步。

她捂着嘴扑哧一笑。

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这镯子不错。

无妨无妨，明懿...今天你对外说，我们早晚是...一家人...

我马上就定下心神，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被她戏弄，早已经习惯。

赵明懿收起了笑容，转身斜眼看着我。

顾郎，你不会以为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这些财物吧。

我连忙说: 断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

她嗔道着打断我，我说什么了?你再多说一句，就请你把所有这些都拿回去。

我不敢再多言，刚想换个话题。

一阵悠扬清越的笛音传来。

我和赵明懿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萧烬一身雪白长衫，手持一管长笛，姿态优雅地倚在假山旁。

那笛子龙首紫身流光溢彩，正是账册上那价值六千六百两的紫玉蟠龙笛。

3

赵明懿痴痴地看着萧烬。

完全无视了我垂在原地，拿着镯子的手，以及我脸上的错愕。

一曲终了，萧烬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他目光扫过我手中的翡翠镯子，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拿起笛子在我眼前一晃: 懿姐姐送我的笛子，我迫不及待的想试一试，果然很润。

赵明懿拿出手帕，在萧烬额头上拂着: 顾郎，你听烬弟的笛声怎么样?是不是越发精进了。

没等我开口，萧烬又道: 顾兄终日与黄白之物为伍，怕是难以体会音律之妙吧。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我的痛处，我渐生怒意。

萧兄，我以为没有我这六千六百两的笛子，你的笛声也就没有那么妙了。

他轻哼一声，看着赵明懿。

仿佛在和她说，原来这笛子是我顾惟清的。

赵明懿面露难堪: 顾惟清，你胡说什么，这笛子算是我买的，等会儿我就将银子给你。

我慌忙说道: 明懿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龙肝凤髓我都可以给你，但是给他...

什么他，他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弟弟，我的就是他的。

顾惟清，烬弟说得对，你瞧瞧你，除了这身挥之不去的铜臭气，还有什么?

脑子里除了算盘珠子，你懂这天籁知音，懂得琴棋书画吗?

赵明懿连珠炮似的质问，搞的我狼狈不堪，萧烬在旁似笑非笑的看着。

她还不肯作罢，继续喋喋不休。

顾惟清，你若真想让我另眼相待，不如先去好好读几本书。

跟烬弟学学，不求你能听懂这天籁之音，什么时候你能沾上点文墨之气，懂得些风雅气度。

我们再来谈你想要的

我顾惟清，大夏朝首富之子，何时受过这等折辱?

赵明懿用着我提供的金银，却嫌弃我满身铜臭。

我确实不通琴棋书画。

我需要将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正务上，才能支撑起我顾家这么大的家业。

可悲的是，为了获得赵明懿的芳心。

为了这三年的心血不毁于一旦，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我挪到萧烬身边，拱手赔礼: 萧兄，不才可否请教?

他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 顾兄客气了，你若有兴趣，在下自当倾囊相授。

4

萧烬如此爽快的答应让我颇感意外。

不能怪我对萧烬怀有提防和敌意。

萧烬确实是和赵明懿一起在丞相府长大。

但他不是她的弟弟，甚至不是我辈一族。

萧烬是大夏朝敌国-倭国的质子。

那个隔海相望、与我朝摩擦不断、兵戈时起的倭国。

多年前，倭国兵败乞和，便将当时 4 岁的他送来大夏朝为质，以示臣服。

名义上，他是托养在丞相府，由丞相赵大人代为监护。

实际上大夏朝自诩天朝上国，待他不薄，锦衣玉食，诗书礼乐一样没落下。

更是允许他在丞相府内自由行动，与府中小姐一同进学。

唯有一条严令: 终生不得离开京城。

这样才有了赵明懿和萧烬的姊弟相称，青梅竹马之谊。

萧烬已经和赵明懿一起度过了一十一个寒暑。

行了加冠之礼后的他，已蒙圣上恩典，赐予了他属于自己的质子府。

可他还整日盘桓在丞相府，跟在赵明懿身边举止亲密。

对我求娶赵明懿一事，也颇有微词，有意无意的暗中作梗。

我多次婉转提醒赵明懿，萧烬的身份和年岁，都不合宜像他们还像小时候那样亲密了。

她却不以为意，只道萧烬从小孤苦无依，她要像姐姐一样一直照顾他。

依然我行我素，带着萧烬出入相随。

萧烬在赵明懿面前言辞恳切，满口应承。

可之后我每次去找他，他不是偶染微恙，需要将息。。

便是偶得佳句，需一人闭门推敲。。

终于有几次我进得他的府邸。

他也只是拉着我谈些我顾家在全国的商事，关于诗文音律的精要，半点不沾。

我心中疑窦丛生。

但怕赵明懿又生气，只能将这疑惑按下不表。

直到在丞相府的那场生辰宴。

5

厅堂里觥筹交错，丝竹悦耳。

丞相赵大人高坐主位，满堂宾客非富即贵。

赵明懿就坐在他下首不远，一身桃红衣裙。

手上正戴着那只我送她的翡翠镯子，果然明艳照人。

她眼神不时飘向坐在她正对面，一袭白衣的萧烬。

宴会上所有的一应器具，美酒佳肴都由我顾家商社包办。

但却因我商贾的身份，位列远端的席位，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

看着赵明懿和萧烬谈笑风生，我却是食不甘味。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萧烬和赵明懿说了些什么，忽然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他对着主位的赵大人躬身一礼，扬声道: 丞相大人，诸位高朋，今日乃赵大小姐芳辰，不可无雅事助兴。

平日都由不才为大家吟诗作对，吹笛抚琴，想必赵大小姐也看厌了。

他将手指向末座的我: 顾家大少爷顾惟清，近来醉心诗书，勤学不辍。

在下略加点拨，顾兄已能七步成诗。

他转头对着赵明懿莫测一笑: 何不请顾兄即席一首，为丞相大人及赵大小姐还有诸位添一份雅趣?

他话音一落，整个厅堂霎时寂然。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我身上。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七步成诗?

萧烬，何曾教过我半点做诗的门径?

他分明是把我置于炭火之上。

是要让我在丞相面前，在赵明懿面前，在满堂宾客面前，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柄。

我站起身僵在原地，脸色想必已是一片惨白。

我能感觉到赵明懿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也许有期待，也许有嘲弄，我不得而知。

还能听到众人传来窃窃私语和嗤笑之声。

就在这时，坐在我对面的人用手指轻叩面前的案几，将我的注意力转向她。

是丞相的次女，赵微，她和我一样，也被安排在这末席。

她看着我，那双明澈的眼睛里没有讥诮，只有宽慰的意味。

她纤细的手指在酒盏飞快地蘸了一下，然后拂过她面前的案几。

我的心脏狂跳，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看向那里。

隐约可见用酒液匆匆写就，正在慢慢变淡的四行字。

就在满堂的骚动声越来越大，萧烬又再次催促时。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挺直腰背，一步踏了出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今日生辰好我低头似在沉思，其实我正偷眼瞧着赵微和她面前的案几。

四步五步六步

双正青春迎上赵微的目光，我恍如生出巨大的勇气。

第七步稳稳踏定

我转向主位的丞相，用尽全身力气朗声诵道: 颜如朝霞美——相府耀门楣

最后一句诵毕，我胸口起伏不定，额头上全是冷汗。

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烬脸上笑容消失，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诧和失望。

赵明懿微张着嘴，一副欣喜又难以置信的样子。

短暂的沉寂后，满堂掌声响了起来，接着是几声赞叹。

尚可。

顾家公子好讨巧。

彩。

丞相赵大人捋着须髯，淡淡说了句: 此诗虽显质朴浅白，放在小女生辰宴上却颇为应景，难得。

我对着丞相和众人拱手为礼，在萧烬面前特意多停留了几秒后坐回位置。

目光再次向对面投去感激的一瞥，赵微这时已经低下了头，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6

宴席散后，我心神未定地在回廊上透着气。

顾郎，你的诗我很喜欢。赵明懿的声音响起，语气少了平日的疏离，多了一分温柔。

她几步绕到我面前: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是不是还沉浸在方才的风光里?

我没作声，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

是不是觉得终于能在父亲面前挣得脸面了?滋味如何?

我还是决定说出来，免得以后露馅。

明懿，我很高兴你能喜欢，但其实我心中有愧，方才....

她轻笑一声打断我: 不用自责，我知道你以前一直对烬弟有芥蒂。

现在明白他的好了吧?没有他的帮助，你能有现在的文采?

帮助?我喉咙发紧。

他故意提点，给你这个机会，就是想让你在父亲面前挣点体面。

提点?我感觉有股声音就要冲破喉咙。

就在我内心激烈踌躇，感觉快被撕裂时。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亲昵对我说道: 所以呀，顾郎，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他?

正好，烬弟想和我一起趁着春色出游，游历一下大夏的名山大川。

只是他的身份特殊，离京需要支付一大笔保银给官府衙门。

你能代为垫付吗?就当是对他的酬谢，如何?

她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我，仿佛笃定我一定会一口答应。

帮助?提点?报答?

我们?一起出游?保银?

之前积压的所有屈辱和现在她为萧烬的公然索求，像被点绕的爆竹，在我胸前轰然炸响。

我谢他?报答?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赵明懿，你是真不明白，还是佯作不知?

他萧烬今日哪里是在帮我?他分明是把我架在火上烤。

他根本没有教过我任何诗文，他想做的只是让我在你父亲和满堂宾客面前出乖露丑

若非……若非……我生生咽下赵微的名字。

我的质问如同冰雹，砸在赵明懿脸上，冻住她的笑意。

你，顾惟清，你简直不识好歹。

她指着我的鼻子，恢复到惯常的腔调。

烬弟一番好意，竟被你曲解至此。

我见过几次他和你在书房闭门相谈，连我都不让进，没有在教你诗书，那所为何事?

我还试图解释: 他只是问我一些商贾事宜，半分不曾教过我任何东西。

笑话，烬弟向来对这些黄白俗事没有任何兴趣，你打诳语也要先打听明白。

我看你就是妒忌，妒忌他的才情。你自己满身铜臭，就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嫉妒?铜臭?我怒极反笑，我顾惟清倾尽财力，用这所谓的『铜臭』，把你捧成全京城最耀眼的明珠。

而你呢，你不仅屡次鄙薄我，现在还要我拿出巨万保银，去为一个倭国质子作保离京?

赵明懿我逼近一步，目光如刀紧逼着她。

往小的说，现在京城众人谁不知道我要娶你为妻?

你现在要和萧烬一同出游，孤男寡女，把我置于何地?

往大的说，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顾家满门的性命?

担保敌国质子离京，一旦他趁机逃遁，我顾家就是通敌叛国的同谋这抄家灭族的滔天大祸，你要我来乘担?

倘若萧烬在途中做出不利于大夏朝的事情来，你作为相府千金，将你父亲又置于何地?

你……你胡说.赵明懿被我吼得脸上第一次出现彷徨之色。

但随即她恼羞成怒，厉声道: 我和烬弟只有姐弟之情，他不可能像你说的那般不堪，我们只是想出游散心，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你就是吝啬嫉妒

顾惟清，我告诉你，这保银，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否则……

就在她吐出那声蛮横的否则……的一刹，我的心弦彻底崩断。

我看着眼前这张因歇斯底里而扭曲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和可悲。

三年倾尽所有的付出，堆积如山的金银，小心翼翼奉上的真心，在她眼里，究竟视作何物?

此刻我才了然。

我顾惟清，不过是一个予取予求、用完即可弃之的工具

不是她不懂我的真心，是她根本不屑一顾。

是她为了萧烬，根本不在乎。

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和坚持，此刻彻底灰飞烟灭。

心中那燃烧了三年的求爱火焰，骤然熄灭，只余下冰冷坚硬的灰烬。

否则如何?我冷冷地打断她，否则你就永远不嫁给我?赵明懿，收起你这套吧。

你的否则，对我而言，从现在开始毫无意义。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从今日起，我顾惟清与你赵明懿，恩断义绝。你们愿意去哪就去哪，与我再无半分瓜葛。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猛的转身离开。

咚啪嚓背后传来镯子被砸在地上发出的碎裂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