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处的第三空间

在售票处等了一小时也没见人来，我刚要拿起电话对喷，对方打来了。

他极其不耐烦: 不是哥们，一个小时了你咋还没到啊?我在售票处等你半天了。

我也在售票处啊，没看到你啊，而且我这边一个人也没有。

我四处望了望，没人啊。

那边声音顿了一下。

可我这边全都是人。

1

五一假期的前一天晚上，张昊在微信群里发了个定位:

明天早上点，青峰山售票处集合，谁迟到谁请晚饭。

我回了个OK的表情包，把闹钟设到六点半。

青峰山是市郊新开发的景区，据说山顶的日出特别壮观。

我和张昊从大学就经常一起徒步，这次五一假期终于凑到了共同的时间。

第二天我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

山脚下的售票处是个仿古建筑，朱红色的柱子，灰瓦屋顶，门前摆着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

奇怪的是，整个停车场空荡荡的，只有我的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

这景区也太冷清了吧。

我嘟囔着，看了眼手机，7:40。

张昊那家伙向来守时，应该快到了。

我在售票窗口前晃悠，玻璃后面黑漆漆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敲了敲玻璃，没反应。

我掏出手机，信号满格，但张昊既没发消息也没接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点，点半，九点。

停车场依然只有我一辆车，售票处里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开始烦躁起来，这不像张昊的风格。

就算临时有事，也该发个消息啊。

九点四十五分，我正准备给张昊打个电话骂人，手机突然响了。

是张昊的号码。

喂?你他妈在哪呢?

我接起来就吼。

电话那头传来张昊的声音，但语气异常烦躁:

不是哥们，一个小时了你咋还没到啊?我在售票处等你半天了。

我愣住了: 我也在售票处啊，没看到你啊，而且我这边一个人也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可我这边全都是人。

一阵寒意顺着我的脊背爬上来。

2

我环顾四周，售票处前确实空无一人，连只鸟都没有。

张昊，你别开玩笑了，我就在正对售票窗口的柱子旁边，穿着蓝色冲锋衣。

我就在柱子旁边蓝色冲锋衣的是我才对

张昊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到底在哪?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

这时，我注意到一件更诡异的事——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确实有人群的嘈杂声，小孩的哭闹，小贩的叫卖，甚至还有景区广播的声音。

而我这边，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张昊，你听我说，我努力控制声音不要发抖，我这边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停车场是空的，售票处没人，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

许阳，张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看看售票窗口上面的电子屏，显示的是什么?

我抬头看向售票窗口上方。

那里确实有块电子屏，但一片漆黑。

屏幕没亮，什么都看不到。我说。

我这边显示『欢迎来到青峰山景区，今日游客量 3821 人』。

张昊的声音开始发抖，许阳，我们可能不在同一个地方。

就在这时，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张昊你站这儿干嘛呢?怎么不过来?

是我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我在和张昊说话。

操

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张昊，你身边现在有另一个我?

什么另一个你?

张昊听起来完全混乱了，就你自己刚走过来啊，穿着灰色冲锋衣……等等，你刚刚不是说你穿的衣服是蓝色的吗?

我的血液几乎凝固。

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我和张昊的对话声，清晰得可怕。

而就在这时，我面前的售票窗口突然亮起了灯。

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售票员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口里，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的嘴角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上扬: 先生，要买票吗?

我吓得后退两步，手机还贴在耳边。

电话那头，张昊正在和另一个我争吵。

许阳?许阳

张昊在电话里喊我，你那边怎么了?

售票处……突然有人了……

我结结巴巴地说，眼睛盯着那个诡异的女售票员。

她的眼珠一动不动，笑容像是画上去的。

3

什么售票处?我们一直在售票处啊

张昊的声音变得扭曲，你到底是谁?

女售票员缓缓抬起手，指向我身后。

我僵硬地转身，看到停车场上不知何时停满了旅游大巴和小轿车。

人群熙熙攘攘，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有说有笑地从我身边经过。

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看我一眼，仿佛我是透明的一般。

先生，您要买票吗?

女售票员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电话里，张昊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许阳，不管你在哪，快跑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电话就断掉了。

再看手机，信号格空了。

而周围的人群依然在流动，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河流。

而我站在河中央，被水流穿过却无法移动。

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突然停在我面前，抬头看着我。

她的眼睛全黑，没有眼白。

你迷路了吗?

她问，声音像是几十个人同时在说话。

我后退几步，撞到了什么人。

转身一看，是个穿着景区工作制服的男子，他的脸像是被水泡过一样肿胀。

先生，需要帮助吗?

他问，嘴里流出黑色的液体。

我转身就跑，穿过人群，冲向停车场出口。

那些看似实体的人影，在我穿过他们时却像雾气一样散开又重组。

跑出几百米后，我回头看去。

售票处依然在那里，但人群消失了，又恢复了空无一人的状态。

4

我喘着粗气，掏出手机，信号恢复了。

我立刻给张昊打电话，但听到的只有忙音。

打开微信，发现张昊在一个半小时前发了一条消息:

我到了，你在哪?

我的手指颤抖着回复: 我一直在售票处，没看到你。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突然黑屏了，无论怎么按都没反应。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许阳?

是张昊的声音。

我惊喜地转身，却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冲锋衣的人站在十米开外。

光线很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但那身形确实是张昊。

张昊谢天谢地

我向他跑去，这地方太诡异了，我们得赶紧——

我停住了。

随着距离拉近，我看清了张昊的脸。

那确实是我的朋友，但他的嘴角挂着和售票员一样的诡异微笑，眼睛像两个黑洞。

许阳，你怎么才来?

他说，声音像是从地下传来，我们都在等你呢。

我转身就跑，耳边传来无数脚步声，仿佛有千百个人在追我。

山路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我本能地往上爬，希望能找到出路。

爬了不知多久，我精疲力尽地停下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售票处前。

女售票员还在窗口里，这次她身边站着穿蓝衣服的张昊和那个红衣小女孩。

他们一起朝我微笑。

先生，要买票吗?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买了票，就能和我们一起玩了。

我的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5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张昊的来电显示。

我颤抖着接起来。

许阳千万别买票

张昊的声音真实而急切，我查到了，青峰山三年前发生过重大事故，缆车坠落，死了三十多人，就在五一假期你现在所处的空间不是真实的

我看向售票窗口，女售票员的脸开始腐烂，露出森森白骨，但她仍在微笑。

一张票只要一条命哦，她轻声说，很划算的。

电话那头，张昊继续喊道: 听着，找到没有人的地方，越空旷越好然后等我的信号

我转身就跑，这次不再沿着山路，而是冲向旁边的树林。

树枝抽打着我的脸，但我顾不上疼痛。

终于，我冲进一片空地，中间有一块大石头。

手机里，张昊在倒数: 三、二、一——现在，闭上眼睛，深呼吸

我照做了。

耳边传来尖锐的啸叫声，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尖叫。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停车场上，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6

手机又响了，是张昊。

许阳?你还好吗?

我……我不知道。

我坐起来，停车场依然空荡荡的，但售票处亮着正常的灯光。

里面坐着个玩手机的中年妇女，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你在哪?我问张昊。

我在山脚下的便利店，刚才一直打不通你电话。

张昊说，你没事吧?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我告诉他我马上过去找他，挂断电话后，我最后看了一眼售票处。

那个中年妇女抬头看了我一眼，友好地笑了笑。

但在她身后的阴影里，我隐约看到一张惨白的脸一闪而过，嘴角挂着熟悉的诡异微笑。

我快步走向停车场出口，决定永远不再踏足这个地方。

但就在我即将走出大门时，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你还会回来的。

我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

7

我几乎是逃出青峰山停车场的。

跑到山脚下的便利店时，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的冷汗不断往下淌。

便利店里亮着刺眼的白光，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零食和饮料。

张昊就站在冰柜前，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看到我时皱了皱眉: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你刚才没接到我电话吗?

我死死盯着他的脸，寻找任何异常的迹象，售票处那边出事了

张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什么电话?我手机一直没响啊。

他掏出手机给我看，确实没有未接来电。

我拿出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里清清楚楚显示着与张昊的两次通话，每次都在十分钟以上。

但当我递给他看时，那些记录就像被什么抹去了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这不可能……

我的手指颤抖着滑动屏幕，刚才明明还在的

张昊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是不是中暑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吧。

他的手掌冰凉得不正常。

我猛地抬头，发现便利店的灯光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

货架上的商品全都变成了同一种红色包装，上面用黑色字体印着门票两个字。

张昊......

我声音发抖，你看看周围……

张昊转过头，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吗?

我后退两步，撞到了身后的货架。

那些门票包装袋发出沙沙声，像是无数人在低语。

透过便利店的玻璃门，我看到外面已经全黑了，不是夜晚的黑，而是一种浓稠的、不透光的黑暗。

你到底是谁?

我贴着货架移动，试图远离张昊。

他歪着头看我，嘴角慢慢上扬，露出和售票处那个女售票员一模一样的笑容:

我是张昊啊，你的好朋友。我们不是约好一起来爬山的吗?

8

货架上的门票开始自己抖动起来，有几个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转身就往便利店后门跑，推开员工休息室的门，里面却是一间狭小的售票亭。

那个脸色惨白的女售票员就坐在里面，朝我伸出手: 先生，您忘记拿票了。

我尖叫着后退，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张昊从后面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

别跑了，许阳。买了票就能永远和我们在一起了。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收紧，我几乎无法呼吸。

绝望中，我抓起旁边货架上的金属托盘，狠狠往后砸去。

张昊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松开了手。

我趁机冲向大门，却发现原本应该是玻璃门的地方变成了一堵砖墙。

砖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铁锈般的血腥味。

这边。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我转头看去，是冰柜旁边的一扇小门，上面写着储藏室。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正朝我招手。

我别无选择，冲过去拉开门钻了进去。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将张昊和那个诡异的便利店隔绝在外。

储藏室里一片漆黑，只有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绿光。

借着这点光亮，我看到一个人蜷缩在纸箱后面。

是另一个张昊。

这个张昊脸色苍白，眼睛布满血丝，嘴角没有那种诡异的微笑。

他看到我，立刻竖起手指抵在嘴唇上: 嘘，别出声，它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