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宋茶叶

我本想养几个男模，过纸醉金迷的败家生活。

谁知连续做了三夜噩梦。

梦中我的尸体高悬城门，在烈日下晒成人干。

纯怂的我当即以为国祈福的名义住进了禅院。

可斋饭寡淡。

我只好日日下山化缘。

日子久了，山下的穷书生终于忍无可忍。

小师太，求您高抬贵手，换个人化缘吧在下真的养不起您了

1

父皇赐我封号淳颂。

可我觉得我不该叫淳颂。

我该叫纯怂。

我连做了七日噩梦。

梦中的我尸体高悬城门，在烈日下晒成人干。

天还没亮，我便冲进静心禅院。

师太捧着我的青丝直叹气: 施主尘缘未了，带发修行吧。

罢了。

横竖能保命就行。

禅院的斋饭到底是清汤寡水的。

饿得我连做梦都在啃院里的功德柱。

不得已，我只好日日下山化缘。

专挑山脚下那个眉目如画的穷书生家蹭饭。

日子久了，穷书生终于忍无可忍。

小师太，求您高抬贵手，换个人化缘吧在下真的养不起您了

我嗦着卤肉面，故作神秘地开口。

考状元不?本公，咳咳，我上头有人

从修谨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我说这种话了。

小师太就别开我玩笑了。

我放下筷子，双手合十，摆出最虔诚的表情。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从修谨目光幽幽地落在我面前堆成小山的鸡腿骨上。

小师太，这已经是今日第三碗打卤面以及第只鸡腿了，这出家人不食荤腥的戒律莫不是被您就着鸡腿咽下去了?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我抬眸望了眼渐沉的暮色，起身告辞。

阿弥陀佛，天色不早了，贫尼该回山做晚课了。

刚迈出两步，我忽又转身。

对了，从施主，明日若是方便，可否备些肉酱面?要浓油赤酱，肉粒分明的那种。

从修谨执筷的手一顿。

小师太，静心禅院的晚课似乎早就开始了吧?

我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从施主无需担忧，贫尼自有妙计。

话音未落。

我已溜出数丈远。

2

我躺在静心禅院的床榻上辗转反侧。

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为了我的餐标。

我觉得非常有必要说动他考取功名。

该夸他文采斐然好呢?

还是说昨夜参禅时，见文曲星君在他屋顶上转悠?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我就已经蹲在了从修谨的院墙上。

我正琢磨着如何开口。

忽听吱呀一声。

从修谨从屋内走出。

嗨，小书生，早上好

我主动和他打招呼。

他倏地抬眸，眼底似乎闪过一丝警觉。

小师太今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沾满露水的衣角，倒是比是比西山的晨钟来得还早。

我讪笑着从墙头跳下。

这个嘛，贫尼夜观天象，发现今日特别适合化缘……

肚子突然咕地一声长鸣。

我下意识踮脚往厨房张望。

只见冷锅冷灶，连柴火都没劈好。

看来施主还未用早膳，贫尼最会劈柴生火了，前些夜里饿极了，便借藏经阁的烛火烤红薯，连师父都夸我火候掌握得好。

我抡起斧子对着木柴猛劈几下。

结果木柴纹丝不动。

虎口反倒是震得发麻。

我立刻垂下脑袋，用僧袖半掩着脸。

眼角余光却偷偷瞄着身后的动静。

哎，小书生啊，贫尼这般没用，连根柴都劈不开，怕是无颜回去面见佛祖了。

果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我身后伸来，轻巧地接过斧柄。

从修谨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来。

我立刻抬起头。

那就有劳施主啦

从修谨: ……

他认命似的走到柴垛边。

素色单衣的袖口随意挽起，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臂。

斧起斧落间，薄衫下的背肌线条随着动作起伏。

没有半点文弱书生的模样。

我托着下巴蹲在一旁，眼睛瞪得溜圆。

这看似清瘦的身板，藏着这般力量。

从修谨突然转头。

小师太怎看得这般入神?

我的脑子转得极快:

阿弥陀佛，贫尼见施主劈柴如斩业障，竟领悟出了佛法。

这柴啊，就像世人的烦恼……斩不断理还乱。

……

从修谨的斧头悬在半空。

我抱起一捆柴火往灶台底下钻。

手里的火石咔嚓一声，溅起的火星子差点燎了我的僧袖。

我上蹿下跳，像极了峨眉山的猴子。

从修谨正抱着一捆柴火进来，嘴角微微抽搐着。

要不，我来?

阿弥陀佛，那就有劳施主了那个……

我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肉酱多给我放两勺行吗?佛祖托梦，荤素搭配最养生。

……

从修谨握着柴的手顿了顿。

眼神从最初的警惕，渐渐化作无奈的纵容。

3

我懒洋洋地窝在灶洞前的竹椅上。

看着从修谨翻炒肉酱的英姿。

我时不时地发出哇的惊叹声。

哇，这酱色红亮，角茴香的醇厚裹着葱姜蒜末的鲜香，连酱醋都淋得恰到好处，要我说啊，宫里的御厨见了从施主都得羞愤辞官

……

从修谨的锅铲失手磕在锅沿。

我跳起来比划着他方才的动作。

哇，不过最帅的还是从施主这炒菜的架势，手腕一颠，锅铲一翻，连袖口扬起的弧度都帅到惊人

……尚可。

从修谨面色平静。

只是手中锅铲又不小心砸在了锅里。

我连忙给他找补: 特别是方才那回手掏盐的动作，绝了，说一句厨神在世也不为过

从修谨轻咳一声，转过身去柜子里拿碗碟。

待他回来时。

素来平整的衣领被他扯得有些歪斜。

我得意地摇头晃脑。

情绪价值，果然是拉近人与人距离的良方。

从修谨原本清冷的眉眼。

在我的连番夸赞下已然柔和了三分。

他执勺的手不再紧绷，翻炒的动作愈发潇洒。

我的彩虹屁都不带停的。

啧啧啧，从施主这颠勺的功夫，怕是食神见了，都得自愧不如呢

他手腕一抖，肉酱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又稳稳落回锅中。

我立即捧场地鼓掌。

好满分

这波动作，我给满分

动作十分，造型十分，酱汁弧度再加十分。

从修谨的嘴角微微抽动，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

半个时辰后。

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正要告辞时。

从修谨忽然出声: 隔壁的猎户猎了只花鹿，我打算烤些鹿肉，你来吗?

来来来当然来

我点头如捣蒜。

你唤我，自是……咳咳，贫尼是说，从施主诚心相邀，自然是要来结这个善缘的。

从修谨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那便约好了，明日晌午。

我包来的。

我蹦跳着往外走，没留神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慌忙扶住门框才没摔个结实。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

我的耳根发烫。

小小门槛，竟害我出丑。

当天晚上。

从修谨蹲在门槛边上，拿木板丈量门槛的高度。

邻居路过。

从先生，你好端端的，怎么和门槛过不去?

从修谨面不改色地开口: 我嫌它碍事。

4

我正要下山赴宴。

窗外哗啦一声。

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噼啪作响。

这雨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我扒着窗棂哀叹。

可祸不单行。

我感觉自己的小腹一阵绞痛。

熟悉的坠胀感让我白了脸色。

偏偏今日来了月信。

我蜷在床榻上，抱着汤婆子直哼哼。

屋外雨幕如织。

想到山下那香喷喷的烤鹿肉。

我更是馋得眼眶发热。

无缘了，烤肉君。

我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几声笃笃笃的声响从窗棂传来。

我推开窗扉。

从修谨执灯立在窗外，暖黄色的灯光映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宇。

见我露面，他紧绷的肩线明显一松。

晌午那场雨来得急，我担心你下不了山，原想着推迟些时候，等雨停了，你总能来的。

可我等到雨停，等到日影西斜，院外还迟迟不见你的身影。

他急着解释自己的反常。

我只是担心你出了什么意外，这才来寻你的，你莫要多想。

我扒着窗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从施主这般牵挂贫尼，真不愧于你我日日对食之谊。

咳咳。

从修谨猛地呛住，嘴角狠狠抽了抽。

『对食』二字不是这般用的，你非宫女，我也不是太监。

最后两个字音咬得极重。

我眨眨眼，毫不在意道: 怎么不算呢?你日日对着我吃饭，我日日对着你吃饭，这不就是『对食』嘛

从修谨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手中的食盒递过来给我。

算了，还热着，快吃。

食盒掀开的刹那，烤鹿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鹿肉烤得外焦里嫩，油花分布均匀，定是费了不少功夫。

我感动得老眼昏花。

从施主，我一整日粒米未进，你简直就是佛祖派来普度我的神仙呐

说着，我伸手去抓那油光发亮的鹿肉。

可指尖还没碰到肉块。

就被从修谨一筷子轻轻敲在手背上。

想什么样子，堂堂公……咳咳，出家人，这般不成体统。

施主莫怪，我这不是饿急眼了吗?

我讪讪地接过筷子。

从修谨的鼻尖轻轻抽动，眉头骤然蹙紧。

你身上怎会有血腥气，可是受伤了?

我正咬着鹿肉，闻言茫然抬头: 无碍的，不过是每月都要受些的小伤……

从修谨猛地转身。

他轻车熟路地，几个呼吸间便不见了踪影。

不过半盏茶功夫，他又匆匆折返。

怀里抱着床软和的锦被，臂弯还挂着个新食盒。

他将被子往窗台一搁，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山里夜凉，注意保暖。

我谢字还没说出口。

他又像阵风似的跑得没了影。

掀开食盒，苦涩的药香扑面而来。

一碗黑褐色的汤药旁，有几颗蜜饯，糖霜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5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将前来祈福的孕妇困在了静心禅院。

天色渐暗，那妇人却突然发作要生产。

偏巧寺里懂医术的师太们都在外云游。

留下的不是刚入门的小尼姑，就是年近古稀的老尼。

更糟的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已引发山体滑坡。

下山的路早已被泥浆淹没。

若强行下山，稍有不慎便会被滚滚泥流吞噬。

我去。

我扯下碍事的僧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扎紧裤脚。

师父拉着我的手嘱咐着。

你可千万当心啊

师父放心，我一定会把大夫和产婆都带回来。

我纵身跃入如注的雨幕。

山路早已泥泞不堪。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跑。

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摔在石阶上，左腿立即传来钻心的疼痛。

可想到禅院里痛苦的呻吟声。

我咬着牙又爬起来。

当我撞开从修谨的院门时。

从修谨正半跪在院中锯着门槛。

从施主，救命啊

我浑身泥水，左腿的血迹在青石板上拖出刺目的红痕。

他闻声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沾满木屑的手悬在半空。

怎么回事?怎弄得这般狼狈?

山上有妇人难产。

我抓着他的衣襟直喘气，你快帮我请产婆和大夫，等我喘口气，就带他们上……

话未说完。

从修谨已然打横将我抱起。

素来好说话的人此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神色。

别乱动。

他利落地备好干净的沐巾、素衣和青瓷药瓶，摆在榻边的小几上。

你安生在这养伤，人我会亲自送上去。

多谢施主，从施主这般慈悲，当真是菩萨在世。我扒拉着门框喊。

从修谨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抛来一句。

若敢乱动，以后休想来我这『化缘』了。

我立刻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 贫尼对佛祖起誓，绝不踏出房门半步

从修谨穿上蓑衣，掩上院门后，便冲进了雨幕中。

我褪下湿透了的里外衣物。

用沐巾擦尽身上的雨水，换上干净的长衫。

揭开青瓷药罐，苦涩的药香弥漫开来。

我将药膏一点点涂在左腿的伤处。

夜半时分，高热袭来。

我蜷缩在床榻上瑟瑟发抖。

恍惚间，似乎有人轻轻推开了房门。

一缕带着夜露凉意的风拂过滚烫的面颊。

半梦半醒之际。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头。

似乎还听到了一声叹息。

今儿胆子倒是大得很，为了不相干的人，竟连自己的性命都能不顾。

翌日清晨。

我一推开门便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