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出租

家人跟我说别浪费钱治病，要把钱留给弟弟。

那一刻我才知道，这辈子我从来没被爱过。

我决定租一个男友。

可有一天，我留下钱和纸条悄悄离开:

我玩腻了，拿着钱赶紧滚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几天后他追到医院，狠狠把我逼到墙角:

那现在，换我租你，好不好?

1

医生把检查单递给我的时候，我手里还攥着一张刚刚排队叫号的小票。

非霍奇金淋巴瘤，Ⅲ期，保守估计，还有一年时间。

医生说得很平静，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就仿佛只是陈述一条无关紧要的新闻。

我坐在那里，脑子像被炸开一个口子，里面只有嗡嗡的响声。

27 岁，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活过，就剩下一年了?

有家人陪你吗?医生推了推眼镜。

我怔了怔，嘴唇发干地摇了摇头: 没有。

从医院出来，我一个人坐在街边长椅上，手机屏幕在我掌心闪烁了好几次。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拨给了我妈。

电话接通那一刻，我喉咙发紧，小心翼翼地开口: 妈，我今天检查身体，医生说我可能活不过一年了……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接着我妈声音带着刺一般地传来:

活不过一年现在又死不了?我告诉你，现在的医生恨不得吓死你，骗你钱呢

妈，我真的病得很严重……我的声音开始哽咽。

严重有什么用?你弟弟下个月就高考，这节骨眼你还搞这出?你死不死的无所谓，但你弟的前途不能耽误

她狠狠挂断电话时，我听见了最后的那句咒骂: 真是个赔钱货

电话断了，我耳边依旧回响着那句话: 你死不死无所谓……

对啊，我算什么?

从小到大，我在家人眼里不过是给弟弟存钱的机器。

初中时，我在食堂洗盘子攒钱给弟弟买游戏机。

高中时，我的奖学金被妈偷偷取走给弟弟上补习班。

大学毕业后第一笔工资寄回家，她打电话问我: 你能不能懂事点，多挣点不能让你弟弟吃苦。

这 27 年，我从没买过一件好看的裙子，口红都是公司发的试用装。

就连生病请假我都舍不得，怕扣了工资寄不回家。

我看了一眼银行卡余额，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一直都是过路财神......

一股强烈的愤怒突然涌上心头，我冲回出租屋。

把那台早就买好藏在柜子里的新电脑，狠狠地摔到地上。

电脑摔开后，我用力一脚又一脚地踩碎了。

凭什么……凭什么到死，我还要养着你们

我撕毁了抽屉里，弟弟一大叠补课费的汇款单据。

把那些破纸一把把地扔进垃圾桶里，随后把手机里爸妈的联系方式删了干净。

这一次，我终于决心不再回头。

我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全是黑灰两色的廉价衣服。

我顺手扯下一件，又一件，直到整个柜子空空荡荡。

我才像个泄了气的气球，坐在衣柜前放声痛哭。

活到 27 岁，原来我竟然这么失败。

生病了连一个电话都不敢再打了，怕再听到那句你死不死都无所谓。

但我又不甘心这样死去。

第二天早晨，我穿上唯一一条稍微鲜艳点的裙子，脸色苍白地走出门。

楼下街口桥边，有一群人举着牌子筹钱，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那里。

和别人不同的是，他牌子上没有可怜的字眼，只写着几个大字:

出租自己，拒绝施舍。

我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被刺痛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拒绝施舍几个字太像我这辈子最渴望却得不到的东西吧。

我走到他面前，突然开口:

租你三个月，当我男朋友，干不干?

他抬头，似乎被我吓了一跳。

他很年轻，黑色短发干净清爽，眼神澄澈，长得也干净，我第一眼就很满意。

为什么租我?他疑惑地问。

我嘴角扯了扯，笑容带着些病态: 因为我看你顺眼。

谈过恋爱吗?我继续问。

他犹豫了一瞬: 没谈过。

我看着他，然后开口说道:

三个月，两万块。陪我吃饭、看电影、逛街，假装爱我，不准动真感情，租期结束自动消失。

他盯着我然后低头沉思，再迟疑地看了我一眼，又问: 你是认真的?

我点头，装狠道: 你需要钱，我需要陪伴，各取所需，不好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眼底掠过些许难以察觉的东西，最后终于点头: 成交。

我笑了一下，像是完成了某个仪式: 记住了，不许喜欢我。

他抬起头时，轻声重复了一遍: 放心，我不会交易自己的感情。

反正也只剩下一年，我骗骗自己，假装被爱过一次，也算不亏。

我点点头，把包里的现金塞进他手里，嘴角笑得有些凉: 这里是订金，记得别动真感情。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接过钱，认真地数了一遍，然后抬头对我笑了一下。

我叫许执言。

我也笑了，却没告诉他我的名字。

名字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三个月后我会消失，像从没来过一样。

我们擦肩走进便利店的时候，我从橱窗玻璃里看到自己，脸色苍白，像幽灵。

我低头整理头发时，瞥见他站在我旁边，表情认真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很亮，像干净的湖面。

我有那么一瞬间，想告诉他我生病的事。

但我忍住了。

人都会走的，不如只留下温柔的幻觉。

三个月，我会演好这场恋爱游戏。

三个月后，我会在某个早晨，悄悄离开，谁也不告别。

我背对着他轻轻笑了一下，像对自己说:

别让他发现我快死了。

2

我从没想过，租一个男朋友回家居然会这么难以适应。

许执言搬进来的第一天，就把我的出租屋彻底打扫了一遍。

我站在客厅门口，看着他低头擦地板的背影，突然感觉一阵恍惚。

你不用这么认真。我忍不住提醒他，反正只有三个月。

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温和地笑了一下: 但我这三个月是你的男朋友，房子干净点你住着舒服。

他说这话时，脸色平静，语气认真得好像我们真的是一对。

我怔了怔，赶紧别过头去，心脏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

之后的日子，我很快发现，有个人照顾的感觉竟然该死的好。

早上起来，桌上有他刚做的热气腾腾的早餐。

他煎的鸡蛋圆得不可思议，配着温热的牛奶。

我尝了一口，居然比外面早餐店的还好吃。

他总会问: 味道还行吗?

我总是随意地点头，心里却偷偷觉得有点甜。

每天晚上下班回来，我一开门，他已经在厨房做饭了。

灯光暖暖的，从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锅碗碰撞，家的感觉扑面而来。

有一次我忍不住，趴在厨房门口看他做饭。

他系着围裙，袖子挽到手肘，眉眼干净专注，修长的指节握着炒锅的手柄，动作从容熟练。

他忽然回头，我立刻尴尬地站直了身子: 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他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温柔: 你坐着休息吧，饭马上就好。

我低着头坐回沙发，心脏不争气地又跳得飞快。

我不断提醒自己.......

他是花钱租来的，这份温柔是假的，不该当真。

可那些小小的细节却一点点渗进了心里。

一个下雨天，我从超市回来，被雨淋湿了。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默默走进卧室。

我以为他是不高兴了，谁知片刻后，他手里拿着吹风机和一条干净的毛巾走出来，低声说: 坐下。

他认真地帮我擦头发，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怕弄疼我。

我静静地低头坐着，心底慢慢泛起难以言说的暖意。

头发吹干后，他又默默地去煮了姜茶，端过来递给我: 喝了暖暖身子，别生病。

我接过茶杯，忽然鼻子酸了酸，垂着头，半晌才轻声道: 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 你租了我，难道不是让我对你好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闭上了嘴。

我只能努力告诉自己，别当真。

然而，我最害怕的还是来了。

有天晚上，化疗后的药物反应比之前严重。

我感觉全身无力，头晕得厉害，胃里不断翻涌着恶心感。

我咬着牙从医院回家，脚步虚浮，眼前越来越黑。

走到小区门口时，我终于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就在那一瞬，有人从背后稳稳扶住我。

回头看到许执言的脸时，我整个人都懵了: 你怎么会在这?

他皱着眉，眼底都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我等你很久了，看你没回来，就出来找找。

我眼圈一热，强撑着嘴硬: 你不用管我，我……我没事。

他沉默地蹲在我面前，语气低沉却坚决: 上来，我背你。

我本想拒绝，可他回头时的目光认真又固执，让我根本没办法反驳。

趴在他背上时，我第一次靠近他的肩膀。

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跳强劲有力，一下一下，稳稳地撞击着我的耳膜。

我鼻尖一酸，悄悄握紧了拳头。

怎么办，好像快习惯这种温柔了。

回到家里，他轻轻把我放在床上，转身又去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 吃过药了吗?

吃过了……

那早点睡。他帮我盖上被子，叹了口气，你怎么都不爱惜自己呢。

我忽然心口一堵，低头咬紧嘴唇，声音发颤: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个临时男朋友，不是真正的……

话没说完，他已经把毛毯盖好，低低一句: 但你也没说，不许我心疼你。

我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瞬间说不出一句话。

从那天起，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开始微妙起来。

有时出门过马路，他会自然地牵我的手。

我挣扎着抽开，他却低头轻声提醒: 不牵手，怎么演情侣?

我只能咬着嘴唇乖乖让他牵着，却不敢抬头看他。

晚上睡不着时，我躺在床上回忆他每天对我的照顾，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他这样温柔的男生，以后要是租给别的女孩，又会这么好吗?

想到这里，心口莫名泛起一阵酸涩，眼睛隐隐有些湿润。

但我马上又提醒自己:

别傻了，你租的是男朋友，不是心动。

他也只是尽职尽责而已。

这场假恋爱，我是导演，他是演员。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不会出错。

但我没想到，有些感情，一旦开始就根本无法控制。

有天晚上，我梦到自己小时候发烧，被父母丢在屋子里不管不顾。

梦里的我哭得撕心裂肺，眼泪湿透枕头。

我被吓醒了，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打开门，看到客厅沙发上的灯还亮着，许执言坐在那里，似乎一直没睡。

他看见我脸上的泪痕，有些慌乱地站起来: 怎么了?

我哑着嗓子喃喃: 我梦到小时候发烧，他们把我锁在房间里，外面在给弟弟过生日……

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胸腔里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许执言，我真的从来没有人这样照顾过我，从来没有……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走过来，轻轻地抱住了我。

他胸口温热，我靠在他怀里，像找到了此生唯一的庇护。

我闭上眼，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温暖，却听见他在耳边轻叹了一口气:

孟繁榆，你别这样，再这样下去，我会忍不住当真的。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