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不过曾相识

他在外面养金丝雀，

我在外面包小明星，

彼此折磨了五年。

有一天，他的金丝雀找上了门，

哭着求我去救他们的儿子。

他们的儿子十岁了。

比我们九年的婚姻还长。

突然，我觉得挺没劲的。

扔给金丝雀一份离婚协议书，他签了，我就救。

当晚，周轻尘冷着脸把离婚协议甩在我面前。

想让你那小明星转正了?

我咂了口烟: 是。

一向冰冷的他动了怒，休想

我徒手捻灭烟头: 那她儿子的命也休想要了。

最终周轻尘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可后来，金丝雀的儿子还是死了。

周轻尘亲手杀死的。

1

我以为会跟周轻尘纠缠一辈子。

直到他的金丝雀凌千雪跪在我面前。

泫然欲泣。

周太太，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就看在他是周家唯一血脉的份上，求你救救他。

原本夹着烟的手瞬间就松了。

烟头落在腿上，烫焦了一片皮肉，并不觉得疼。

我强压颤抖的嘴角。

周轻尘的儿子，你找我救?

小枫他有心脏病，院长说这个手术只有你能做。

凌千雪向我磕了两个头，

小枫今年才十岁

只要你答应救他，我保证以后绝不出现在他眼前。

哪怕……让我去死，也心甘情愿。

凌千雪字字情切，却如手术刀一般刀刀划在我心上。

周轻尘先天性心脏病，遗传概率很高。

婚后，他一直小心谨慎，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但他看朋友孩子的眼神满是疼惜。

于是我自作主张扎了套，怀了孕。

可惜，那个孩子没能活到出生。

我原以为是他担心遗传，不肯要孩子。

现在才明白他只是不想和我要孩子。

更让人扎心的是，我和周轻尘结婚九年，

他和凌千雪的儿子，十岁。

我摁住颤抖的手，转身关上了门。

2

不知过了多久，保姆来敲门，

太太，那位小姐还跪在外面。

我抹去脸上干涸的泪痕，抽出离婚协议，起身出门。

那份协议是在发现周轻尘出轨后拟的。

可终究舍不下十几年的爱恋，把它压在了床底。

即使这些年闹得再僵，也没拿出来过。

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我把离婚协议扔在凌千雪脸上。

他签了，我就救。

不等她回话，重重关上了门。

没想到她的效率这么高。

还在国外出差的周轻尘当晚就回了家。

他冷着脸把离婚协议甩在我面前。

想让你那小明星转正了?

和周轻尘折磨了五年，这一刻，我觉得没劲透了。

不想反驳，也没力气解释。

咂了口烟，是。

一向冰冷的他动了怒，一拳砸向墙上的黑白相框: 休想

那相框背面是我藏起来的 B 超单。

我徒手捻灭烟头: 那她儿子的命也休想要了。

你是医生。

我对上他双眼: 所以呢?

周轻尘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蕴起一丝怒意，抓起离婚协议在上面签了字。

临走前，他抡起球杆，把厨房砸了个稀巴烂。

周轻尘身体不好，对什么事都淡淡的。

这是他第一次情绪这么激动。

那厨房是结婚的第二年，周轻尘专门让人做的。

他说: 你的手是用来拿手术刀的，不适合做饭。

以后的饭我来做。

可是，家里明明有保姆。

那不一样。

哪有不一样，这个厨房，五年前就没人用了。

3

学会抽烟是半年前的事。

即使我们在外面各玩各的，可每晚还是要别扭地躺在一张床上。

那一晚，周轻尘整夜未归。

我脑海里不停翻涌着他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缠绵的片段。

只有一根一根的香烟才能暂时麻痹我的神经。

那一晚，整整五盒。

因为抽烟，手偶尔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两个月前，我申请调出了一线。

再次拿起手术刀，我没有信心。

但凌千雪说得对，那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于是我把自己关在模拟手术室里演练了整整三天，才正式上了手术台。

可病床推进来，看见他脸的那一刻，我愣住了。

那张脸伴随着腹部绞痛时常出现在梦里。

楚教授?

助手喊了两遍我才回过神来。

可以开始了。

好。

我拿着手术刀，心思烦乱。

偏偏是他，偏偏就落到了我的手上。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逼自己镇定下来。

开始。

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才结束。

出来的时候，周轻尘陪凌千雪坐在椅子上。

她一看见我，就扑了过来。

泪如雨下。

手术成功了吗?小枫怎么样?

我后退一步，眼神冷漠。

失败了。

听到这三个字，凌千雪差点晕了过去。

周轻尘忙将她揽进怀里。

他失望地看着我，你根本不配穿这身白衣。

果真，在他心里，我就是这般龌龊，为了私怨，罔顾人命。

凌千雪清明了几分，死死拽住我的手。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楚医生，不，周太太，你有办法的，你肯定还有办法救小枫的。

我甩开她的手，压制了五个小时的恨意直上胸腔。

跪下

凌千雪愣住了，她没想到我会当着周轻尘的面羞辱她。

道歉要有道歉的态度，跪下、磕头，说三声对不起。

她抽泣一声，身子就要往下坠。

被周轻尘一把拦住。

楚晚歌，你别欺人太甚

他生气了，他几乎不生气的。

就连保姆拿错了药，差点害他进了 ICU，他也没生气。

现在竟然为了凌千雪对我发了火。

这一切都我的错，小枫他是无辜的。

凌千雪抓住周轻尘的手，满脸悲戚。

楚晚歌不会救的。她那么绝情，连自己的孩子都杀，是不会救小枫的。

指甲死死嵌进手心，扣得生疼。

我低头怒吼: 跪下

否则我保证，你儿子活不过今晚

凌千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正正朝我磕了三个响头。

我手心里紧攥着的，是五年前的引产单。

孩子，这句道歉来得太晚了。

在耀白的灯光下，我慢慢失去了意识。

4

五年前的那个下午，

不冷不热，微风徐徐。

我欣喜地带着 B 超单去公司找周轻尘。

想给他一个惊喜。

却在门缝里看到了，凌千雪坐在他的腿上，半漏香肩。

呼吸猛然一窒，我攥紧手里纸，转身而逃。

直到跑进安全通道，我才大口喘起气来。

结婚四年，周轻尘对我很淡然，男女之事也放不开。

可没想到，他会和女助理在办公室兴致盎然。

我从没怀疑过周轻尘会出轨。

他很冷，冷到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除了我，和他哥哥资助的贫困生。

如今是周轻尘的助理。

我以为他对她的例外，是因为周彦桢临终前的嘱托。

却忽略了凌千雪也是个温柔美艳的女孩。

是所有男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原来，周轻尘也不例外。

扶着墙刚定下思绪，身后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嬉笑。

我扭头刚看清他的样貌，就被他一掌推了下去。

身体失控地在台阶上翻滚，头磕到扶手才停下来。

小腹一阵绞痛，双腿之间流出鲜红。

丑怪，略略略

那孩子朝我做了个鬼脸，重重关上了门。

我踉跄着去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我大声地呼喊，根本无人理会。

拿出手机打给周轻尘，响了三遍他也没有接。

正按下 120，手机关机了。

脚下的血迹越来越多。

我的小腹也越来越痛。

不得已，我只好扶着栏杆一层层走了下去。

出来时，我已面如白纸。

路人把我送进了医院。

一群人在我眼前忙忙碌碌。

过了一会，他们拿出一张纸，让我在上面签字。

那是张引产单。

我哭着摇头。

不，我不签

楚教授，你醒了?

又是梦。

5

楚教授，你老公怎么没来看你?

林主任肘了一下问话的实习生。

我直言: 我们关系很差。

现在办离婚呢。

对不起啊。

实习生一脸抱歉。

我和周轻尘的关系是在流产后变难堪的。

他第二天才来看我。

脸冷得像冰。

他问: 字是你签的?

是。

我空洞地看向远处。

昨夜已经流干了泪。

如今只剩满腔怨愤。

我恨周轻尘，更恨爱着他的自己。

他冷笑一声: 就这么不想要吗?

怀一个不正常人的孩子，就让你这么嫌弃吗?

被角被手心捏成了一团，

是。

不想要，所以打掉了。

还让他们拿给我看了，血乎乎的一团。

我突然就笑了，笑得很难看，特别恶心。

楚晚歌

这是我第一次在周轻尘脸上看到表情。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难过。

总之很不悦。

自此以后，我和周轻尘的关系剑拔弩张。

他带着金丝雀高调出席宴会。

我为小明星大把砸钱。

林主任说我精神过度紧张，造成了晕厥，要住院观察几天。

我点头，麻烦了。

跟我还客气。

他们走后，凌千雪来了。

她没了之前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楚晚歌，实话告诉你吧，不管这个婚你离还是不离，我儿子你救还是不救。我在周轻尘心里的地位，你永远都动摇不了。

你知道的，我救了周彦桢的命，

周轻尘欠他哥的，所以也欠我的。

她面目狰狞，像极了那一团血污，让人恶心。

我哇一声就吐了。

下一秒，杯子砸碎在地上，凌千雪却抽泣起来。

我抬头一看，周轻尘来了。

他提着饭盒，以前常给我送饭的那个。

上面还有我贴的小花贴纸。

轻尘，我看楚医生不舒服，想帮她倒杯水，没想到……

周轻尘依然冷着一张脸。

楚挽歌，小雪和小枫不欠你的，为什么就是要和他们过不去?

我攥着袖子抹去污秽。

她的孩子杀了我的孩子，然后让我去救她的孩子。

这叫不欠?

我看你是疯了。

我如何不疯?

九年的丈夫和别人有一个十岁的孩子。

做了年的医生，让我去救一个害死自己孩子的凶手。

谁来告诉我，怎么才能不疯?

周轻尘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只是看我眼神带着逼人的寒意。

别忘了，你只是楚家的私生女，嫁入周家是为了什么?楚氏的合作现在是我说了算

他威胁我，他那么与世无争的一个人竟然用商业手段威胁我。

肺火烧一般。

好啊，你停啊，你就是毁了楚氏，也没用

你难道不知道吗?先心病活不久的

就算他这次撑过去了，也活不过 18 岁

啪

耳光落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周轻尘的手那么白，那么好看，打起人来，却那么疼。

我可真有本事，一天之内，不仅惹得他发了火，还打了人。

他的手怔在半空中，想往前伸，终究还是握了握，转回方向扶起了凌千雪。

别听她胡说，小枫一定没事的。

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去休息吧

凌千雪点了点头，忽然注意到他手中的饭盒。

轻尘，这是给我的吗?刚好饿了。

周轻尘愣了一瞬。

又看了看我。

冷冷说道: 是。

他打开了它。

是山参鸡汤，小枫最喜欢喝了。

可惜……

凌千雪又要哭。

他会好的。

周轻尘轻轻擦去她的泪。

先喝点汤吧。

她抽泣道: 刚刚手被烫伤了，你能不能喂我?

周轻尘就这样一勺一勺地喂，当着我的面。

太累了，消耗了五年，我已经筋疲力竭。

我蒙上被子。

就想这样一直睡下去。

6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林主任又来了。

楚教授?

能听见我说话吗，楚教授?

我想回答他，却开不了口。

快，给 ICU 打电话

我被推进 ICU 的时候，恰巧碰见凌枫从里面出来。

周轻尘推着床，与我擦身而过。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小小的脸上。

心疼，爱惜。

这是二十年来，我不曾在周轻尘眼里看到过的。

我抬起手，想抓住他。

想让他也看我一眼。

却在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决然分离。

一个往里，一个往外。

这一生，终究是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