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睁开眼时,指尖还残留着灼烧的痛感。
不是烈火焚身的灼,是神魂被碾碎前,那道贯穿胸口的魔焰留下的余温。
他猛地坐起身,入目是熟悉的青竹床,窗外是年少时亲手栽下的玉兰。
空气里没有血腥味,只有晨露混着草木的淡香——这是他十五岁时的卧房,在顾家灭门的三年前。
“阿云,醒了?”
门外传来清朗的声音,李宁纪端着水盆走进来,额前碎发还带着水汽,“今日要去后山练剑,你再赖床,师父又要罚我们抄《清心诀》了。”
顾云看着他鲜活的笑脸,喉咙发紧。
前世李宁纪为护他突围,被江寒苏的魔鞭抽断了筋骨,最后是笑着说“阿云,活下去”,才咽的气。
“发什么呆?”
李宁纪伸手探他额头,“没发烧啊。”
顾云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
这温度是真的,掌心的薄茧是真的,眼前的人……也是真的。
“没事。”
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的颤抖藏不住,“马上就起。”
李宁纪没再多问,转身时哼起了新学的调子。
顾云望着他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因他而死。
包括……江寒苏。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他自己都惊了。
那个亲手将他挫骨扬灰的魔道尊主,那个在前世被他恨入骨髓的仇家。
可临死前,江寒苏那双猩红眼眸里翻涌的痛苦,却像烙印般刻在他神魂深处。
“顾师兄!”
院外传来娇俏的呼唤,柳如烟提着食盒站在月亮门边,粉裙上沾着几片玉兰花瓣,“我做了莲子糕,你要不要尝尝?”
前世她是名门贵女,却为他叛出宗门,最终死在围剿之中。
而李宁纪,始终默默守在她身后,首到最后一刻才敢将那份情意说出口。
顾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
他掀开被子下床,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映出一双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眼眸。
重来一世,恩怨该了,因果该续。
他要护住想护的人,也要弄清楚,前世那场纠缠至死的仇怨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
至于江寒苏……顾云指尖轻颤。
或许这一世,他们的结局,能换一种写法。
顾云跟着李宁纪往后山去时,心里仍反复碾转着“江寒苏”三个字。
前世他第一次与江寒苏交手,是在十七岁那年的宗门大比上。
彼时江寒苏还顶着“正道新秀”的名头,一身白衣胜雪,剑招凌厉却带着三分温润,谁也没料到那副清俊皮囊下,藏着的是魔道千年不遇的诡谲血脉。
“阿云,你今日剑招怎么回事?”
李宁纪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
顾云抬剑格挡,却因分神被对方的木剑挑中手腕,竹制的剑身轻颤,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看着李宁纪疑惑的脸,忽然收了剑:“有点累,歇会儿吧。”
李宁纪虽觉奇怪,却还是依了他,盘腿坐在青石上擦剑。
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发间,顾云望着他,忽然想起前世李宁纪临死前,也是这样低着头擦剑,只是那时擦的是把染血的断剑。
“宁纪,”顾云忽然开口,“以后……离柳如烟远点。”
李宁纪手一顿,耳根微红:“胡说什么,如烟师妹只是……她是个好姑娘,”顾云打断他,声音平静,“但她的路,不该为任何人偏折。”
李宁纪张了张嘴,没再反驳,只是低头盯着剑身,不知在想什么。
正沉默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灵力波动。
顾云瞳孔微缩——这波动他太熟悉了,是江寒苏的本命灵韵,带着点极淡的冰莲香,前世他曾在那灵韵里浸过无数次血与恨。
“谁在那边?”
李宁纪警觉地站起身。
顾云按住他的肩,指尖冰凉:“我去看看,你在这等着。”
不等李宁纪反应,他己提剑掠出。
穿过层层竹林,只见空地上站着个白衣少年,正弯腰拾捡散落的草药,侧脸清瘦,眉眼间带着几分病气,正是十五岁的江寒苏。
此时的他还未入魔道,仍是那个被家族视为“异类”的庶子,因天生灵脉滞涩,总被同辈欺辱。
江寒苏似是察觉到动静,猛地回头,手中下意识握紧药篓,眼神里带着警惕,像只受惊的小兽。
西目相对的瞬间,顾云握着剑柄的手骤然收紧。
前世的恨意与今生的茫然在他心头冲撞,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拔剑冲上去——可看着少年那身洗得发白的衣袍,看着他手腕上尚未愈合的鞭痕,那股杀意竟生生憋了回去。
江寒苏见他只是盯着自己,抿了抿唇,转身想走。
“等等。”
顾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江寒苏脚步一顿,没回头。
“你的药篓破了。”
顾云走上前,将自己腰间的布囊解下来递过去,“用这个吧。”
布囊是柳如烟亲手绣的,上面绣着朵玉兰。
前世他一首带在身上,首到死时都攥在手里。
江寒苏回头看他,眼神里满是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他沉默片刻,终是摇了摇头:“不必了。”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药篓里的草药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留下一路极淡的药香。
顾云站在原地,握着空了的手,忽然觉得掌心有些发烫。
他想,这一世的故事,或许真的要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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