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7日，立冬前三天。
雨砸在钢琴盖上，混着琴键缝里的血珠往下淌。
我盯着指尖那道新鲜的伤口——是刚才拆合成器时被金属边缘划的，血珠坠在《致爱丽丝》的谱子上，晕开的形状和去年深秋第376次死时，哑音兽触须上的花纹重合。
“醒了就别装死。”
帕格尼尼蹲在高音区，尾巴尖卷着半片银杏叶，是小区里那棵老银杏树的。
它今天没化成人形，鳞片上沾着雨，冷得像我床头柜上那杯没喝完的豆浆——第376次死亡前，苏夜就是用这杯豆浆泼向机械鸟，烫得自己手腕起了泡。
“第377次了，林澄雨。”
它的声音裹着湿冷的风，一半是猫叫，一半是沈砚的语气，“再让苏夜的扳手敲你后脑勺，我就把你藏在暖气片后的桂花糖全喂给老K。”
我猛地坐起来，后颈的钝痛炸开——是第376次苏夜敲的，她边敲边骂“蠢货”，扳手却始终没砸向我的太阳穴。
工作室的挂历停在2025年11月7日，红笔圈着的日期洇了水，像块没擦干净的血迹。
沈砚的黑胶唱片机卡着《秋日私语》，唱针划出的纹路里，能看见去年深秋我掉的那截发尾，蓝白条纹的发带碎渣还缠在上面。
窗台的仙人掌冻死了，花盆裂着缝，土里面埋着半块巧克力——是苏夜上周塞给我的，包装纸上印着“2025.11.07”，和今天的日期一模一样。
“嘀——”合成器突然亮屏，绿光映出我眼下的青黑。
右上角的倒计时跳得很急：00:00:03。
“输密码。”
帕格尼尼的爪子拍在“升Fa”键上，琴键发出刺耳的杂音，震得我牙酸——这是去年冬我在汽修厂冻僵手指，弹错这个音时，机械鸟啄穿我耳膜的频率。
“密码是苏夜的生日。”
我指尖发颤，按下去年她身份证上的数字：0713。
屏幕解锁的瞬间，门缝里挤进来股风，带着汽修厂的机油味，混着点甜腻的桂花糖香——是苏夜的味道。
上周她来修扳手，工装裤口袋里漏出的糖纸，和我暖气片后藏的一模一样。
“有人来了。”
帕格尼尼炸毛，鳞片竖起来像把把小冰刀，“周衍的AI没预警，这次不对劲。”
我抓起谱架旁的扳手——是苏夜落下的，握手处有她咬出的牙印。
去年冬她把我塞进汽修厂的暖气旁，自己抱着这把扳手挡机械鸟，手冻得流脓时，就是咬着这里哼《生日快乐》的。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很轻，像雪落在琴键上。
我退到钢琴后面，后背抵住沈砚的调音锤箱，金属的凉意透过薄毛衣渗进来。
箱底藏着陆野去年秋送的子弹，他说：“哑音兽左眼怕这个，瞄准的时候想想你琴谱上的鸢尾花——夏清鸢喷了香水，能引它分心。”
门开了。
逆光里站着个穿工装的女生，裤脚沾着泥，头发上挂着雨珠——是苏夜，但比记忆里少道疤。
她右手缠着蓝白条纹的绷带，和我发带一个颜色，那是去年春她替我捡掉进蒸汽管道的合成器零件时烫的，现在这道疤还没来得及结茧。
“沈老师说他徒弟在这儿。”
她看见我手里的扳手，突然笑了，虎牙尖得发亮，“又拆坏东西了？”
我盯着她的手腕。
绷带下隐约能看见红肿，不是烫伤，是新伤。
去年春她烫出的疤在更上面，形状像朵没开的鸢尾花——夏清鸢说，那是沈砚偷偷用兽语刻的“护”字。
“零件在调音锤箱里。”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有根生锈的琴弦堵着。
帕格尼尼突然飞过来，爪子按住苏夜的工装口袋。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像有颗糖在动——是老K，去年深秋它叼着沈砚的日记找到我时，嘴里就叼着颗同款桂花糖，日记最后一页写着：“第377次，让她自己选。”
苏夜的脸色变了。
她猛地踢上门，反手把背后的机油桶往地上一扣。
老K滚出来，瘸着腿往我这边爬，项圈上的铃铛缠了根红绳——是王大花的唢呐穗子，上周唢呐炸的时候，这根穗子差点勒断我的脖子。
“它怎么在这儿？”
苏夜的手摸向腰间，那里通常别着把拆发动机的螺丝刀，去年冬她用那把刀划开自己的手臂，把血抹在我脸上：“这样哑音兽就闻不到你了。”
我没回答，弯腰抱起老K。
它右前腿的绷带渗着血，和去年冬在末日界找到它时一模一样。
它用头蹭我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呼噜声，我突然听懂了它的话，很轻，像片银杏叶落在心尖：“别信钢琴里的声音，它在学沈老师的语气。”
去年深秋就是这声音骗我掀开琴盖，然后哑音兽的触须从琴键底下钻出来，缠上我的脚踝，像条冰冷的蛇。
但这次不一样。
钢琴共鸣箱里的呼吸声，混着段极轻的调子，是《致爱丽丝》的开头。
沈砚教我弹这首时，也是这样的深秋，雨砸着窗，他坐在我旁边，手指落在琴键上，说：“澄雨，错了可以重来，别跟自己较劲。”
老K突然对着钢琴狂吠，瘸腿在地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是摩斯密码的“危险”。
苏夜己经把扳手握在手里，是她自己那把，握手处缠着圈蓝布，和陆野猎枪上的布条颜色一样。
她冲我偏头，下巴朝钢琴抬了抬：“拆吗？
沈老师说他的钢琴里，藏着你最爱吃的桂花糖。”
我盯着琴键上的血。
2025年11月7日的雨还在下，第377次的故事，总得有点不一样。
帕格尼尼在地上打滚，鳞片蹭掉不少，嘴里骂骂咧咧：“林澄宇你个傻子！
那是哑音兽的卵伪装的！”
但我听见了。
雨里混着桂花糖的甜香，是苏夜口袋里漏出来的。
她工装裤上的泥点里，藏着片鸢尾花瓣——夏清鸢上周说，今年的花期能撑到深秋。
我深吸一口气，把老K塞进苏夜怀里，抓起地上的扳手。
这次，我想试试相信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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