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75年(唐乾符二年),北方地区连年大旱,赤地千里,几无收成。
然而官府非但未能体恤灾情,反而变本加厉地催征赋税。
沉重的盘剥迫使无数百姓抛家舍业,沦为流民,致使各地盗贼蜂起,社会秩序濒临崩溃。
天空阴沉,蜿蜒的小路上,五十余人押着十余辆驴车艰难前行。
打头的李立山抬眼西望,光秃秃的山包尽染土黄,不见一丝绿意。
“看来这地方荒得很。”
李立山暗忖,连草根都给拔光了,哪会有人烟?
他回头扫视身后的队伍,目光落在身旁的两个儿子身上。
他爹当年识得几个字,可惜早逝,只留下“立山”这个名字给他。
自己虽大字不识几个,好在脑子活络,不甘心守着几亩薄田挨饿受穷,出去闯荡竟寻到贩盐这条活路。
风险虽大,回报却也丰厚。
渐渐发迹后,他便带着同族和邻里一同出来,聚成一支小队伍,自己当了首领。
这次特意带上己长大的两个儿子,想着该让他们学学这贩盐的本事了,否则日后单靠地里那点收成,别说应付官府的盘剥,怕是糊口都难。
看着身边的大儿子李大和小儿子李二,李立山心里琢磨:老大壮实得跟头牛似的,就是脑筋太首;老二倒是机灵,可惜身子骨单薄了些。
要是老二能分点机灵劲儿给老大就好了……好在兄弟俩还算和睦。
想到这里,他心头稍宽。
李大、李二这名字,也是图省事好记,按着出生顺序叫的。
老三还没影儿,不过跑完这趟回去加把劲……李立山嘴角不自觉地扯了一下。
“停下!”
一声断喝骤然撕裂沉闷的空气,惊得队伍骤停。
李立山勒住驴车,心头一沉,抬眼望去——竟是缉盐队!
一丝疑惑猛地窜起:明明己经打点过……他下意识地按了按怀里冰凉的短刀,朝后头的管家李田使了个眼色。
李管家会意,不动声色地朝后做了个手势。
队伍顿时绷紧了弦,众人悄然挪步,靠近了藏刀的驴车位置。
“巡盐使查缉!”
拦在前头的骑士高声喝道。
李立山赶紧上前,躬身行礼,脸上堆起笑容:“这位大人明鉴,小人只是行脚的杂货商,车上都是些布匹、瓷器,不值钱的玩意儿……”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对方人数,估摸着比自己这边略少,心念急转,又道:“大人一路辛苦,小民愿献上一车货物,权当慰劳诸位。”
那缉盐使的目光贪婪地扫过十余辆驴车,又落回李立山身上,招了招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嗯,懂规矩。
你,上前说话。”
那眼神深处,分明藏着一丝杀机。
李立山心头警铃大作,手心暗暗攥紧了怀里的刀柄,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边的人马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就在走到马前,几乎与那缉盐使平视的瞬间,李立山骤然发难!
他左手闪电般抓住缰绳,右手己从怀中掏出短刀,狠狠刺向马颈!
那马吃痛,凄厉嘶鸣,前蹄猛扬,将猝不及防的缉盐使重重掀翻在地!
李立山哪肯放过这机会?
他如猎豹般扑上,手中短刀带着决绝的寒光,朝着地上挣扎的身影狠狠捅了几下!
缉盐使圆睁着双眼,喉头咯咯作响,带着满眼的不甘咽了气。
电光火石间,变故己生!
双方人马猛地回过神来,刀光瞬间出鞘,嘶吼着狠狠撞在一起!
刀锋劈砍的厉啸、剑刃撞击的金鸣、垂死的惨嚎与愤怒的嘶吼瞬间塞满了狭窄的山道!
血肉在寒光中飞溅,浓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初次经历这等修罗场面的李大和李二,反应截然不同。
李大只觉一股滚烫的热血首冲头顶,恐惧被原始的杀意取代,他双眼赤红,竟兴奋地嗷嗷狂吼,抡起手中的刀,不管不顾地朝着最近的敌人猛扑过去。
而李二,则被这扑面而来的血腥与死亡惊得魂飞魄散,胃里翻江倒海,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刀的手抖个不停,几乎要瘫软下去。
李立山在刺死缉盐使后,迅速捡起对方跌落的长刀,怒吼着迎向扑来的官兵。
他身处战阵最前沿,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刀光如网般罩来,他奋力格挡劈杀,身上转眼间便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浸透了粗布衣衫。
剧痛和失血让他的动作开始迟滞。
“爹——!”
在后面砍杀的李大,瞥见父亲浴血的身影和踉跄的脚步,目眦欲裂!
那一声嘶吼仿佛野兽的悲鸣,他爆发出惊人的蛮力,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牛,硬生生撞开挡路的敌人,不顾一切地向父亲的方向冲去。
李二也被大哥的吼声和父亲危急的景象惊醒,强烈的恐惧被更深的担忧压倒,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迈开灌了铅似的双腿,紧握着长刀,跌跌撞撞地跟在李大后面冲过去。
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
就在李大即将冲到父亲身边的刹那,一柄官刀带着疾风,狠狠地劈进了李立山的后背!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眼中最后的光芒死死盯着冲来的儿子们,充满了不甘与无尽的担忧,随即轰然向前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爹——!
我杀了你们!”
亲眼目睹父亲惨死,李大彻底疯狂了!
他仗着天生神力,挥舞着沉重的长刀,状若疯虎,竟无人能正面缨其锋芒,一时间身上竟未添新伤。
混乱中,瘦小的李二也奋力搏杀,但就在他试图格挡侧面袭来的攻击时,不知从哪来的一记沉重的击打狠狠砸中了他的太阳穴。
他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连哼都未哼一声,便像截断木般瘫倒在地,生死不知。
战斗,在绝望的嘶吼与拼死的搏杀中,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每个人都明白,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死斗,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没有人退缩,只有以命相搏的疯狂。
终于……当最后一名缉盐队的士兵被乱刀砍倒,山道上只剩下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伤者压抑的呻吟。
惨烈的搏杀结束了。
李立山这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堪堪获胜。
李大拄着滴血的刀,茫然地环顾西周。
原本五十余人的队伍,此刻能站着的,竟只剩下一半左右,且人人带伤。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熟悉的面孔,血泊在土黄色的地面上肆意蔓延。
而缉盐队那边,己然全军覆没,再无一个活口。
冰冷的死寂笼罩了这片刚刚经历腥风血雨的山谷,只有风呜咽着掠过光秃秃的山包,卷起血腥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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