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又一次从那个没有内容的梦里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额头上是一层冰冷的细汗。
但和之前一样,除了残留的、令人心悸的恐慌感,他什么也抓不住。
梦里有什么?
他不知道。
仿佛有人在他醒来的瞬间,用橡皮擦将他脑海里的画面全部抹去,只留下一个空洞又急促的回响。
窗外天色灰蒙,尚未完全亮透。
楼下己经传来母亲摆放货品的窸窣声,和那永无止境的、带着疲惫的叹息。
新的一天,和过去的几千天一样,精准地到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梦里的虚无感压下去,熟练地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
思考梦境是奢侈的,他还有活要干。
这个家开的杂货店,需要他,仿佛他生来的意义就是如此。
洗漱,下楼,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两个包子,一句多余的交流都没有。
父亲一夜未归,大概又在哪个牌友家赌了个通宵,这是个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事实。
陈牧沉默地吃完早饭,沉默地跨上那辆破旧的电动车。
第一单外卖,是送去邻村李家的。
路线他闭着眼都能开。
穿过自家门前坑洼的水泥路,拐上村道,两旁是熟悉的稻田和破败的老屋。
清晨的风带着湿气,吹在脸上有些凉。
他的大脑和身体一样,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麻木地向着目的地前进。
然而,就在电动车即将驶出本村,进入那条连接两村的必经之路时,陈牧下意识地捏了下刹车。
有点……不对劲。
那条路,他昨天、前天、大前天,乃至无数个日夜都经过的路,此刻看起来异常陌生。
路本身没变,还是那条水泥路。
但路两旁的景象,却蒙上了一层奇异的滤镜。
晨雾似乎过于浓重了,不再是透明的白,而是泛着一种极淡的、诡异的紫金色。
原本路边的鱼塘,此刻被这浓雾彻底吞没,看不见水光,也看不见对岸。
更让他心跳漏跳一拍的是,在浓雾的深处,鱼塘原本该在的位置,他似乎……看到了一条延伸进去的、若隐若现的岔路?
他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错觉。
是没睡醒,还是那个噩梦的后遗症?
电动车继续前行,离那个雾气的范围越来越近。
离得越近,那种不真实感就越发强烈。
周围的虫鸣鸟叫不知何时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电动车马达枯燥的嗡嗡声。
就在前轮即将碾入那片淡紫色雾气范围的刹那,陈牧鬼使神差地——再次捏死了刹车。
车停了。
他停在了一片朦胧的紫金色光晕里,前后左右都是流淌的雾墙,能见度不足五米。
那条本应笔首向前的主路,在他眼前消失了。
而原本以为是错觉的、鱼塘方向的那条岔路,却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那根本不是一条现代的水泥路或田埂!
那是一条由某种巨大青石板铺就的古道,蜿蜒向前,伸入迷雾深处。
石板的缝隙里生长着发出微蓝荧光的地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从未闻过的、既像檀香又像雨后竹林般的清冽气息。
彻骨的寒意顺着陈牧的脊椎猛地窜上天灵盖。
恐惧,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吸引的感觉。
他猛地回头。
来时的路……也消失了。
同样被翻涌的紫金色雾气取代,看不到村庄,看不到稻田,看不到他生活了二十年的那个世界。
他像是被孤零零地抛在了这个诡异的时空缝隙里。
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没有信号。
屏幕左上角“无服务”三个字,像冰冷的判决书。
他不信邪,猛地调转车头,朝着记忆中来路的方向,将电动车油门拧到最大!
车子发出呜咽声,冲入浓雾。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没有村口的老槐树,没有熟悉的房屋,什么都没有。
只有无穷无尽、流淌着紫金色微光的雾,以及脚下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青石古道。
他停下车,绝望地西处张望,大口喘着气。
世界安静得可怕。
他,迷路了。
不,不是迷路。
一个更可怕、更荒诞的念头钻进他的脑海,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他,好像……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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