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19年,冬。
“你可拉倒吧,就李大棒槌那瘪犊子样,前几天脑袋瓜子都叫人给干放屁了。
他还能又支棱起来?”
林山河蹲在条凳上,端着一个豁了一个口的海碗,努力的舔着棒子面粥。
没一会儿的工夫,那碗就被林山河舔的哎刷的还干净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尤其是林山河这样的大肚汉子,车大少就曾经亲眼看过,林山河是怎么一个人喝光一大锅棒子面粥的。
现在,车大少正在保护他的棒子面粥,因为他己经发现林山河己经对他的粥起了不怀好意的心思。
“你还真别不信,李大棒槌他姐嫁了一个东北军的排长,这不这瘪犊子一下子就又起来了么,昨天他还领着一帮人把马小牙堵在他家,腿都给人家敲折了。”
车大少三口两口的就吸溜完棒子面粥,不然他怕林山河这货一棒子把自己敲晕过去,抢了自己的粥。
林山河,车大少,年龄没差多少都是有力气没处使,天天打架斗殴,梦想当他们家这条街老大的十五岁小混蛋。
两个人是从小一起和泥薅女孩辫子抢小孩粘豆包的被周围大人公认的小坏种。
林山河开始系大黑棉袄身上的搭扣,刚才喝粥的时候,他觉得热就把扣子给解开了。
火力再旺他也扛不住东北的冬天像刀子一般凛冽的西北风啊。
吸溜完棒子面粥,他就觉得小风嗖嗖哦往自己肚子里钻,打了个激灵就立马把扣子扣上了。
顺带着还从油了麻花的桌子上拎起来一根麻绳,往往大黑棉袄上使劲一勒。
没办法,棒子面粥虽然叫粥,可它其实就是一碗玉米面糊糊,按林山河的话来说。
撒泡尿就没了,不顶饱啊。
林森森又从缸里舀了一瓢水,也不管现在这个天气喝凉水会不会拔肚子,咕嘟咕嘟一口就给灌下去了。
起码能混个水饱不是?
“焯!
你个山炮也不怕窜稀!”
车大少笑着卷了一根喇叭筒,拿舌头一舔,问道,“整一口不?”
“整啊,干啥不整啊,咱又抽不起老巴夺。”
林山河嬉皮笑脸的接过烟,从炉子里拽出来一根还没有烧完的木头瓣子把喇叭筒给点着了。
车大少又卷了一根喇叭筒,接过林山河手里的瓣子点着,吸了一口说道:“胖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你给个意见呗?”
“大少爷,有啥事你就说呗,磨磨唧唧的都不如个利落的好老娘们。”
林山河性子急,经常给人一种他要急眼的感觉。
“你激恼个粑粑!”
车大少冲林山河翻了一个白眼,“火车站那边有个日本商行招搬卸工,要不咱俩过去看看?
总成天这么在家待着,家里人也不怎么待见咱啊,你说是不?”
“多钱啊?”
林山河挠挠头皮,挤眉弄眼的问道。
“一个月……”车大少伸出巴掌朝着林山河比划了一下。
“日元啊?”
林山河问道。
没法子,世面上流通的货币太多,国民政府的法币银元袁大头,小鬼子的日元,老毛子的卢布,还有东北军这边发行的纸币,可谓是花样繁多。
“你个山炮在那想啥美事儿呢?”
车大少噗嗤一声被林山河给逗笑了,“是吉官帖。”
“啥玩楞?”
一听说居然是吉官帖,林山河立马就急眼了,“那不就是废纸么?
他么的小鬼子心也太黑了。”
也不怪林山河急眼。
1930年吉官帖与银元的兑换率是1000比1。
铜本位的吉官帖早就被吉林地方政府给滥发成废纸一般的存在了,你拿到别的地方花,人家根本就不认。
————————————————————————第二天,林山河与车大少还是去了那家日本商行,虽然那里工资少的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毕竟一个月五十吊的吉官帖跟别人说,自己都觉得寒碜,但是那家小鬼子商行中午是供两个窝窝头的。
这就让两个人觉得这活还是可以干的,毕竟自己在外面有口吃的,家里头的人也就能多一口吃的。
一大清早,两人一人扣着一顶狗皮帽子,缩着脖子就往火车站赶。
到了日本商行,门口己经有不少人在等着。
一个矮胖的日本监工模样的人,穿着黑貂皮大衣,围着海龙的围脖,戴着一副圆镜片的金丝眼镜,正拿着名单一个个核对。
林山河和车大少报上名字后,就被一个中国工头领进了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货物,都是从日本运来的各种商品。
就见那工头一进仓库就立马牛气了起来,趾高气昂的吼道:“都麻愣的快快干活!
老子我可先跟你们说好喽,干不好,可没有窝窝头啊!”
两人不敢怠慢,立刻开始搬货。
一开始还挺轻松,可没过多久,林山河就觉得肩膀被勒得生疼,车大少的腰也开始酸了。
但一想到中午的窝窝头,两人咬着牙坚持着。
正搬着,突然一个箱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日本监工立刻冲过来,对着林山河就是一鞭子,嘴里还在那里骂骂咧咧。
林山河怒火中烧,刚要还手,车大少赶紧拉住他,低声说:“忍忍,为了那窝窝头。”
“怎么着?
你个小崽子看起来还有点不服是不?
我他么告诉你,想挣口吃的,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我眯着,不服?
不服你就赶紧给我滚蛋!”
工头举着鞭子指着林山河的鼻子,不依不饶的骂道。
林山河被工头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头上的青筋暴起,可还是忍下火气,低着头继续干活去了。
不是窝窝头的诱惑大,而是林山河在刚才看到几个日本浪人正虎视眈眈的站在仓库外面看着自己。
很多年以后,林山河同车大少吐露心扉,说他那一刻真的怂了。
赤手空拳的咋和人家武士刀比划?
恐怕自己还没近身呢,就叫人家给串糖葫芦了。
憋憋屈屈的干了一个下午,林山河领了两个不比鸭蛋大多少的窝窝头。
两口就给造没了,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就找了个旮旯,打算眯一会儿。
车大少也是几口就吃完了窝窝头,看到林山河在旮旯那躺下了,便也凑了过去。
“你往那边窜窜,挤一挤暖和。”
林山河往里边挪了挪屁股,回头看了车大少一眼,问道:“你咋也过来了呢?”
“这不是挤一块堆暖和嘛。”
车大少笑笑,“咋了?
还为上午的事闹心呢?”
林山河枕着胳膊死死盯着仓库房顶,心有不服的骂道:“他么的,小爷我啥时候被人拿鞭子指过?
早晚得干那老逼登一下子,不然小爷我咽不下去这口气!”
“一会我找条麻袋,晚上下了工,早就跟着那个老逼登,等没人的时候给他套上,往死里干他!”
车大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声说道。
“嗯呢,就这么干他一下子!”
林山河咬牙切齿的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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