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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门小说推《再遇前任小说》是沈栀野创作的一部都市小讲述的是赵禧乐崔翠红之间爱恨纠缠的故小说精彩部分:月底提着一个行李箱从北京坐 26 个小时卧铺回到灵赵禧乐从没想她人生的走向会是这回灵江后很长一段时林明湘女士常在她耳边旁敲侧击: 赵禧你为什么要回来?走过高考独木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从灵江小县城走到首本科北师师范最高学就职于北京的中多光多亮因为城中村三千一月的五平米房间太过压抑?因为每天六点早起上班两个半小时喘不过气的地铁挤压之路让人身心俱疲?...
主角:赵禧乐,崔翠红 更新:2025-06-05 17:4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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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灵江后很长一段时间,林明湘女士常在她耳边旁敲侧击:
赵禧乐,你为什么要回来?
走过高考独木桥,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从灵江小县城走到首都,本科北师大,师范最高学府,就职于北京的中学,多光鲜,多亮丽。
因为城中村三千一月的五平米房间太过压抑?因为每天六点早起上班两个半小时喘不过气的地铁挤压之路让人身心俱疲?因为她兢兢业业工作、超额完成教学任务、年年评选优秀教师、等了三年的编制被一个刚毕业的关系户横空夺走?
还是因为她毁了一个人的人生,却没过上她理想的生活而心存愧疚?
或者是她一直等待的人早已离开这里,不再为她停留?
好像有很多理由埋在心里,临到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默不作声地扒饭,饭碗见底,才抬头回了她妈的话。
因为北京不是一座让我幸福的城市。
她爸常年开出租,皮肤黝黑,拿着筷子的手习惯性发抖,寡言的他难得一笑,打破饭桌上的僵局。
回来挺好,你上大学后难得跟爸妈待一起。
而且,灵江虽然小,这几年发展也不错。
她妈还想再说什么,见她眼眶微红,终于转移了话题。
楼下崔翠红他儿子,陈熹,乐乐你还有印象没?
我记得你们小时候关系挺好。
他现在在你们一中旁边开了家铁板烧店,生意还不错,你去一中上班应该能见到他。
崔翠红总吹她儿子现在能赚好多好多,但这大热天在灶台前卖苦力,能有多好。
没读书就是吃亏,更别说,她儿子还在外面坐过牢。
……
啪碗筷重重搁在大理石餐桌上,响声打断了林明湘的话。
赵禧乐脸色发白,推开椅子,离了桌。
爸,妈,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
她听到她妈在她身后嘀咕。
这孩子怎么回事,回来就没好好吃过饭,问她什么也不说。
她爸皱眉: 邻里邻外,你少说点别家闲话
-
听说她回来,她的母校,灵江一中的校长用灵江最好的教师薪资待遇聘用了她。
但她毕竟是空降的新老师,最后分给她高三吊车尾的普通班,因为年轻,还特命她当班主任。
开学两周她就发现,班里五十四个学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走后门进一中的学生有一半以上,每天跟社会青年混日子打架惹是生非的男同学、泡酒吧化浓妆恋爱的女同学比比皆是,赵禧乐的十三班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学习氛围。
刚开学她就开始劳力伤神,每到饭点饥肠辘辘,以难吃著称的教师食堂也吃得很香。
这天,她给班上打架挑事被教务处逮住的孙鸣浩做思想工作,临了,还用自己备的医药箱给他简单处理了伤口,弄完,已经过了食堂饭点。
明天周日放假,今天也就没有晚自习,出了教学楼,学校里已经一片寂寥。
老师要不去我表哥店里吃饭吧,就在学校门口。
幸福铁板烧,那儿的铁板炒饭是一绝,老师我请你。
孙鸣浩知道老师因为自己记了过,连饭也没来得及吃,心里过意不去。
老师走吧,真好吃,不骗你
在他期待的眼神下,赵禧乐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那个挂着简陋的、已经褪色的红色招牌的店,她每次上下班都会路过,有时能看到那个穿着白背心、身形高挑、臂膀结实的背影穿梭于堂前堂外,但她总是远远望一眼,从没进去过。
是浩子的班主任啊,快坐快坐,这小子没少给老师添麻烦吧。
这顿饭当然得请赵老师,稍等哈,让你尝尝我们店里的豪华铁板炒饭
诶,熹哥呢?上去睡觉了?没事,我来掌厨
……
孙鸣浩的表哥叫孙魁,身材矮胖,笑容憨厚,一眼就看出是个热情大方的人。
见赵禧乐一直望着那边,孙鸣浩重重地把倒好的水搁她面前。
我哥跟别人是不太一样,赵老师也不用一直盯着人家看。
嗯?
赵禧乐再看一眼,才发现孙魁的右手有六根手指。
那是天生的,我哥也没办法。孙鸣浩别扭地解释。
赵禧乐恍然,连忙摇头。
我没有看那个,你不说,我根本没注意到。
他锅铲使得很好,有自己热爱的工作,用自己的双手挣钱,不比任何人差。
我猜他做的铁板炒饭一定很好吃。
孙鸣浩笑了。
那是当然
那一顿饭吃完,赵禧乐始终没有再见到她刚进门时与之对视的人的身影。
之后的每一天,或是午饭或是晚饭,总有一顿,她会在幸福铁板烧解决。
多多少少碰面过几次,却一句话也没说,无视、擦肩而过,一系列动作他得心应手,只有她时不时会坐在座位上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一中新来的那个小赵老师还挺爱吃咱家店,天天都来。
对啊,我们家浩子特意嘱咐我给她算便宜点,我能多收她钱吗?每顿都是按折算的。
孙鸣浩那小子不把老师当仇人,还懂得关心老师,稀奇啊。
他们班那群浑小子还挺听这个小赵老师的话,浩子说她以德服人。
不过,赵老师是因为喜欢吃咱家饭吗?我每次收拾总觉得她剩了好多。
……
孙魁和店里的帮工闲聊,陈熹点了根烟,靠墙默默抽着,也不插嘴,末了留下一句: 她胃不好,大魁你少给她放辣。
说完转身就进了厨房,留下其他人一头雾水。
灵江的九月雨水很多,周六傍晚下班时突然遇到暴雨,她忘记带伞,因为学生放假,附近开门的店铺只剩下幸福铁板烧。
赵禧乐进门时刚好跟他直直撞上,他又是淡淡瞥一眼就转移了眼神,抱上一堆要洗的碗碟进了后厨。
她呆滞地坐下,心口一涩。
孙魁热情地给她倒了酸梅汤,她一个劲地往嘴里灌,却食髓无味。
小赵老师来躲雨了,衣服都淋湿了,也不晓得会不会感冒。
一直待在后厨帮工的陈学兵特意望了眼前堂,回来时眯眼笑着。
传说中的小赵老师确实好看,娘的,我在灵江还没见过那么白的女人,一双腿又直又细。
听说她是北京回来的,这么漂亮,甘心回灵江这种小地方,别是当了二奶给人正房打回来了。
孙魁刚想出声反驳,就见陈熹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整个人踹倒在地。
碗洗完了?就有空在这里胡说?
他平日总是面无表情,对什么也无所谓的样子,难得这次黑了脸,声音如坠冰窖,众人又惊又吓,一时不敢说话。
-
雨快停了,赵禧乐准备跑到最近的公交站,孙魁突然叫住了她。
赵老师要走了吗?
你淋湿了,穿着裙子不方便,这里有件外套,你穿上再走吧。
她今天穿的白色的半身裙,被雨淋湿了,的确有些透。
接过外套时,她眼睫一颤,盯着它直直发愣,孙魁叫了她很久她才反应过来。
这件衣服,是她大一做家教用两个月的工资给他买的一个运动品牌当时的最新款。
他借他人之手,把衣服都还给了她,是要借此了断一切吗?
她机械般穿好外套,失魂落魄地走进雨中。
却没看到转角处的人影,两唇夹着烟,一动不动紧盯着雨幕中披着他外套的袅袅身影,外套宽大的下摆遮了她大腿的一半,笔直纤细的腿,裙摆间若隐若现,他眸色渐深。
他是吃火药了吗?我又没惹他,凭什么踹我。
你不该那么说赵老师,熹哥可能听不得你这么诽谤一个女孩子。
我只是随便猜猜,关他什么事,难道我们不近女色的熹哥开窍了?
你别胡说
那凭什么?陈学兵消不了气,不许我说,他自己像没见过女人一样盯着人家。
你小声点。
……
后厨还在争论不休,他懒得管,吐了口烟,望向门外。
夜幕降临,恰好,对街老破小但因为便宜是情侣热门去处的青年旅馆泛着冷黄光的招牌亮了。
他陷入沉思。
没见过女人吗?
十岁的夏天,青年旅馆潮湿泛着霉味的被单,坏了的花洒喷头,用热水壶烧水草草洗完的澡,撕了很多个小雨伞的包装袋散落在地上,她身上的柠檬香,她白洁如玉的腿挂在他的腰上,她不嫌弃地嗅着他肩胛的汗味喊疼……
所谓的不近女色,只因为他食髓知味,从头至尾,只认她一个而已。
-
陈熹在相亲的事她是听她妈说的。
她妈见她在灵江安定下来,完全没有回北京的打算,也就认命了,开始积极地给她张罗相亲的事。
老师、警察、医生……她怀疑她妈把所有职业的适婚青年给她找了个遍。
乐乐,今天晚上早点回来,你晚上要跟人民医院骨科江副主任吃饭,别忘了哈。
小伙子三十出头就当上副主任了,特别优秀,而且我听说骨科是最赚钱的几个科室之一。
赵禧乐无奈摆手: 我说了,我想先把工作做好,不着急结婚,妈,你别替我操心了。
没想到她妈这天火气格外大,瞪眼对着她,把鸡毛掸子扔到沙发上。
不着急不着急天天都说不着急,姑娘你都二十五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姑娘呢
楼下崔翠红给陈熹安排了好几场相亲了,他跟一个护士姑娘打得火热,崔翠红还在我面前炫耀,今年就要抱孙子
赵禧乐在房间门口停下。
你说陈熹在相亲?
对啊,天天跟人姑娘见面呢。她妈说得绘声绘色。
他一厨子都能找到对象,乐乐你还不对这事上心,过几年崔翠红他丫的就该笑你是剩女了。
……
那天晚上,她跟江楠在火锅店吃饭时提起这事。
你说你妈给你介绍了姓江的?
江楠惊讶地拔高音量,边说边翻了个白眼。
赵禧乐,不愧是我姐妹,你不去真是最明智的选择
骨科是什么地方,江少坤又是什么人,人民医院无人不知,骨科值班室的凳子,谁坐了都嫌脏。
江楠在人民医院妇产科当护士,性格大大咧咧,人民医院当之无愧的百晓生。
赵禧乐装作无意地提起陈熹相亲的事,江楠笑得一脸深意。
是有这么个事,那女孩检验科的,二十出头,听说很喜欢陈熹,经常往他饭馆跑。
怎么,你们两个死别扭,回来半个月谁也不找谁,一句话也不说,我以为你忘了呢,这是旧情不减啊。
赵禧乐苦笑着戳盘里的青菜。
忘了的可不是我。
这幽怨的语气。江楠调笑道,既然你忘不了,周末的初中同学聚会找他说清楚吧。
同学聚会?
一看你就不看 QQ 消息,周末在湘味饭馆吃饭,初中同学聚一聚,陈熹一定会去,他是这次负责结账的人。
大家听说你回来了,都在赌你去不去呢。
江楠水汪汪的大眼睛,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赵禧乐,有句话说得好,不让别人看戏的最好办法就是自己勇敢地去当观众。
她沉默几秒,抬头时莞尔一笑,用筷尾戳她脸颊。
最想看我戏的人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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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禧乐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又翻出房间角落的化妆包,拉开角落的衣柜,明明最讨厌在北京戴着一副假面生活的自己,等回过神,她已经妆容完备地出现在聚会现场。
在远处积极张罗的江楠看到她还不忘给她竖个大拇指。
她今天不上课,难得化了妆,乌黑浓密的长发用丝巾束在颈后,一条简单的深蓝法式茶歇裙,衬得她身段窈窕、玲珑有致,平价快时尚店两三百的裙子,偏偏被她穿出高级感。
她进来时场面静默几秒,不少人眼里闪过惊艳,也有同学交头接耳,议论她离开北京回到灵江的事。
而人群正中的他,一直在低头看手机。
赵禧乐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心底就有压抑不住的无名火。
禧乐可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上重本的同学,大家当初听说你留在北京,都夸你厉害呢。
是啊是啊,北京可不是好待的,不过你怎么突然就决定回灵江了。
……
班里几个早早结婚的女同学开始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字里行间,表面热络,暗藏的幸灾乐祸和挖苦大家都能听出来。
江楠横了那些人一眼,走过来挽住她的手。
看腻了大城市的风景,回来建设家乡不挺好的吗?我家里听说一中来了个北京的老师,争着想让我找关系进赵老师班上呢。
一中逐渐落败的升学率,靠赵老师拯救了
那人不依不饶: 所以,禧乐你还会回北京咯。
那头,某人端酒的动作慢了一拍。
她淡淡一笑,落座后也开始倒酒。
谁知道呢。
饭吃到一半,有喝醉的男同学见赵禧乐一直一个人默默喝酒,举着酒走过来,笑着说要跟她碰杯。
赵禧乐到了半醉的状态,也来者不拒地喝,男同学见状,把手搭在她椅背上,手掌往她腰际挪。
学习委员,你喝醉了,等会儿我哥们来接我,跟我一起坐车,顺道送你回去怎么样。
赵禧乐摇摇头,醉意深了,思绪一时反应不过来,她还没来得及答,突然一只手钳住她手腕,直直把她从座位上拉起,转身就往门外走。
不劳费心,我送她。
等饭桌上的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江楠看了眼陈熹的位置上留下的一叠红钞票,满意地点头。
大家继续安心吃饭,该请客的人没跑。
他俩不是现在不熟了吗?我看两人刚一直没说话。有人费解地问。
江楠咧嘴一笑,回了句: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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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周末,出租都去了城西商业区,这条路的车格外难打。
赵禧乐醉得东倒西歪,陈熹没办法,把她背到背上。
他背着她走得平稳,她也睡得格外安稳,浅浅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厮磨,他心里像被羽毛挠了,烦躁地想抽烟。
不知不觉走到幸福铁板烧门口,赵禧乐突然醒了,指着招牌大喊: 陈熹陈熹,我饿,胃疼。
你做饭给我吃好不好。
他气笑了。
店早关门了。
刚才饭桌上那么多菜不吃,只顾着喝酒,胃疼就是你该
他不答应,她就勒他脖子,耍酒疯耍得光明正大。
陈熹喘不过气了,用力掰开她的手,认命地长舒口气。
赵禧乐,你好大的面子。
重新拉开卷闸门,开灯,生火,他用冰箱剩下的还算新鲜的食材,迅速给她做了两菜一汤。
菜上好了,她坐他对面,右手紧握筷子不落下,眼睛却紧盯着他,一动不动。
快吃呀。
她摇头,吸吸鼻子,突然就红了眼睛。
操。陈熹大拇指摁住自己太阳穴,被她搅得心烦意乱,赵禧乐,你哭什么。
陈熹,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你是不是要跟我彻底断干净?
你是不是要跟那个护士结婚,你们今年还要生大胖小子?
她越说越委屈,巴掌大的脸皱巴成一团。
陈熹懵了。
什么鬼?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把我送你的衣服还给我。她问得理直气壮。
缓了几秒,知道她芥蒂的哪回事,陈熹瘫坐在椅背上,彻底无语了。
下雨天你穿着浸湿的裙子,是生怕街上没男人看你吗?他咬牙切齿。
我借你衣服是防走光,你得洗好给我送回来,听到没赵禧乐,一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
她低着头,半天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眉眼弯弯地笑了。
她眼妆花了,但不管化不化妆,她盈盈的眸子都水润动人。
得到他清楚的答案,她终于放心地低头吃饭。
读书时她吃饭就慢,几粒米像边数边塞进嘴里。陈熹叫她慢慢吃,他先去厨房收拾给她做饭留下的狼藉。
等他洗完碗回去,人已经趴在饭桌上呼呼大睡。江楠的消息刚好发过来,说她已经通知她家里,赵禧乐今天跟她睡一起,不回去了,结尾嘱咐他好好照顾,还附带一个不怀好意的表情。
他抹了把额前的汗,长舒口气,算是服了。
犹豫不过一分钟,他单臂绕过她膝盖,牢牢把她抱在怀里,往楼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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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北京的五星级酒店后厨当学徒的时候,堂前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权贵见多了,跟他一起的小兄弟总爱开他玩笑。
熹哥,你这宽肩窄腰 188 的身材,五官又不比那些男明星差,干我们这行真是屈才了。
那干啥合适?旁边的师傅笑着问。
去娱乐会所,端个酒,陪那些富太太富小姐聊聊天,或者进行一些更深入的服务,一晚上能抵咱一个月工资。
滚。他当时眼都没抬,嗤之以鼻,老子不愿意,谁他妈敢睡我。
小兄弟笑: 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迂腐,又不是免费的,有钱啊。
再多钱也没用。
……
回到当下,作为开店人的自觉,陈熹六点自然醒,伸手一捞,旁边早空了,挂他身上一晚上的人就这么不见踪影。
陈熹坐床上气笑了。
楼上只有一张床,是他落脚休息的地方,从没女人上来过。
昨天给她拆了新的空调被,把床的大半空间留给了她,她还是改不了以前的习惯,秋老虎犯浑的时候,双手双脚圈住他不让走,两个人就这么黏糊糊贴在一起,他也生生憋了一晚上。
又是做饭又是陪睡的,一早起来,连句谢谢也没有。
真是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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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江一中高三组办公室最近气氛比较紧张。
国庆前高三的第一次月考和教育局领导的视察撞上,教师会议一个接一个,领导再三强调最近的纪律和学习,实验班和成绩上乘的几个普班猛抓成绩,课间来办公室问问题的学生络绎不绝,赵禧乐这边显得很冷清,主任给她的唯一要求就是看住十三班那群混世魔王,别在视察时出乱子。
写教案时偶尔走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赵禧乐藏着臊意抽自己一巴掌,常常吓到隔壁老师,唏嘘小赵老师压力太大,带十三班实在不容易。
赵禧乐喝酒不断片,这不知道是优点还是缺点,那天晚上的事她记得一清二楚。
他楼上的房间简陋但整洁,被子有干净的柠檬香味,他后来抱她去浴室洗了澡,用了他的沐浴露,两人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味,一床空调被,相拥而眠。
她五点自然醒,看着身侧的他,落荒而逃。
什么也没发生,又好像什么都发生了。
再次鼓起勇气去幸福铁板烧时正值饭点,客人很多,她选角落的地方坐下,也不着急点菜,眼睛一直紧盯着前堂帮人点菜的年轻姑娘。
笑容甜美,能说会道,跟客人们打成一片,她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对这里的一切都特别熟络。
不知什么时候,他突然从后厨走出来,一把攥住姑娘的衣服把她往门口拉。
梁甜,医院不忙吗?说过不要往我这里跑。
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不想耽误你,我们之间没可能,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是因为她吗?梁甜失落地放下菜单,往赵禧乐方向看了一眼,你们的事我听说过,你等了她那么多年还不死心吗?
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能保证她这种自视清高的人,这次会安安心心跟你留在灵江吗?
……
人声嘈杂,赵禧乐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只感觉那姑娘中途不甘地瞥了自己一眼,然后愤愤不平地走了。
也不知道是第几个了。
熹哥白瞎了他这张招蜂引蝶的脸,人不开窍,有啥用呢。
孙魁一边吐槽一边收拾桌子,赵禧乐呆呆地望着他的方向,他敏锐察觉到她的目光,走了过来。
点什么?
就普通的炒饭她眼神闪躲,紧张地握紧茶杯,陈熹,那天谢谢你啊。
这算是他第一次在这主动跟她搭话。
小事,知道自己喝酒啥德行,以后别喝就行。
他极为自然地拉开凳子坐下。
你该庆幸那天遇到的是我这种正人君子。
赵禧乐轻抿一口水,差点呛到了。
怎么,不服气。他笑,那晚之后,他们虽然没有联系,但酒后吐真言,她说的那些话让他多少也能摸清楚啥事都爱闷在心里的赵禧乐到底在想什么。
我要是不君子,你早上能有力气五点就从我这跑了?
他语气稀松平常,说的内容却语不惊人死不休,赵禧乐这回是真呛着了,一顿饭吃得面红耳赤,结账时孙魁他们打量的眼神还粘在她身上。
不正常啊不正常,熹哥,你什么时候在女人面前这么骚过。
店里客人走光了,他痞笑着借火点了根烟。
她面子薄,你们少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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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周周五,上班前赵禧乐听到她妈在主卧倒腾她那几条连衣裙。
乐乐妈,你不是最喜欢参加你们高中的同学聚会了吗?这还没去呢,怎么垮着一张脸。他爸疑惑。
那是以前,这次去能有什么好的。她妈翻了个白眼,姜丽莉她女儿普通一本毕业,在上海年薪三十万,我女儿灰溜溜回来当县城女教师了,我不被她阴阳怪气气死才怪。
你别这么说,女儿还没走,叫她听见了怎么办?她爸压低了声音,而且姜丽莉女儿学的计算机,是热门专业,不能这么比。
……
姜丽莉是她妈发小,两人一直暗中较劲,结婚生子后就把这种攀比延续到孩子身上。赵禧乐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叫林明湘一直脸上有光,每回女儿就是她同学聚会炫耀的对象,这回,她可能让她失望了。
听着父母争论不休,她站在大门口发了会愣,才出门上班。
路过他的店,他叫住了她,把塑料袋装着的两个肉包扔她怀里。
昨天我跟我妈包多了,送你当早餐。
包子还热乎着,一口咬下去爆汁,赵禧乐道了谢,说很好吃,他笑着挥手,叫她快去学校,上班别迟到了。
学生们上学买早餐也是店里最忙的时候,他额头上挂满晶莹的汗珠,一张脸朝气蓬勃地笑着,她望着手里的包子,早上出门时的压抑不快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教育局的视察就要接近尾声,赵禧乐没想到,在这时出了意外。
孙鸣浩带着班上几个身高体壮的男生,在校门口跟社会青年打起来,刚好撞见出校门的教育局领导。
视察员们借题发挥,校长怒火中烧还在给那些人赔笑。
他们走后,校长把她叫到办公室,狠批了两个小时,并勒令她必须好好惩罚那几个学生,以此为戒,给他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赵禧乐回到十三班,教室后面站着的一排人,以孙鸣浩为首,脸上青青紫紫一片,看到她进来,心虚地耷拉着脑袋。
旁边办公室校长劈头盖脸的痛骂他们也听见了,身形单薄的赵老师进教室时脸格外苍白,他们有人别过脸,有人把头垂得更低,已经做好了要打要骂的准备。
没想到她只是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这节课是她的数学课,她已然没有上课的打算。
打架的原因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孙鸣浩,你来说。
出乎意料地,不是红脖子赤眼的批评责骂,她显得很平静。
孙鸣浩反应过来,看了眼前排缩成一团,因为紧张肩膀都在发抖的几个同学。
他吹吹自己新挑染的刘海,故作轻松地笑: 哪有什么理由,看不惯他们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
这里没有别人,你们是我的学生,我会无条件相信你们。
教你们的这段时间我能感觉到,你们是不喜欢读书,但品德上没问题,不是胡搅蛮缠不讲理的孩子。
在校长那里,我们是错的,因为我们影响了学校的评分。在我这里,我等你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是一个集体,你们遇到什么问题,我会帮你们解决。
所以,你们打架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教室陷入死寂。
在唯成绩马首是瞻的一中,他们之前的老师早已放弃他们,只求他们不惹事保自己平安,如果有人犯了错,从来不会问他们理由,言语羞辱和惩罚接踵而至。
站在一群高大的男生面前她需要仰着头,但她还是从容地等他们答案。
那是一种信任和支撑,她像他们的后盾,在腥风血雨时为他们裆下一片安宁天地。
突然,前排一个叫王哲的瘦瘦小小的男生哭着站起来。
赵老师,不怪孙鸣浩他们,是以龙哥为首的那帮人,每天放学都会堵我们班的几个同学,逼我们交钱,不交就打。
孙鸣浩他们看不得我们被欺负,想替我们教训他们,这才动了手……
班里被霸凌的还有谁?
赵禧乐环顾四周,跟在王哲后面又站起六个同学。
差班里没有存在感的普通学生,不具备自我保护的能力,老师无暇关注他们的遭遇,也就成为那群社会青年最好的下手对象。
我知道了。
赵禧乐走过去,拍了拍王哲的后背,让他先坐下。
这件事你们处理方式欠妥,但不是你们的错,别太自责。
今天这节数学课改成自习,书上 23 页的习题写在课作本上。
不会就空着,总之不能抄
在一众唉声叹气中布置完作业,她走到孙鸣浩他们面前。
你们排着队,跟我去医务室处理伤口,路上安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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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小赵老师中午都没来吃饭了。
孙魁无意感慨一句,被旁边打游戏的孙鸣浩听见了,他扔了手机,一脸苦恼地挠头。
怪我们。
校长惩罚赵老师一周写两万字思想检讨,老师最近所有空闲时间都在办公室手写检讨书。
孙鸣浩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孙魁惊得手头的烟都掉了。
你说小赵老师为了保护那些被欺负的同学,跟那群地头蛇杠上了?
没错,他们几个在放学路上又被堵的时候,赵老师直接叫警察过来把那群人抓进局子了。
他们欺负一中的学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仗着自己是这块的混子,没人敢动他们,小赵老师为了你们还真是什么都不怕。
她是这个。孙魁比了个大拇指,臭小子,能遇到这样的老师是你们的福气。
陈学兵在一边听热闹,边听,边摇头笑了。
那群地头蛇警局能关得住他们?在学生面前逞了英雄,小心自己被盯上。
孙鸣浩觉得陈学兵说话总阴阳怪气,给人的感觉不太坦荡,他一直不喜欢他。
这个不劳陈叔操心,我们班里说好了这段时间轮流送赵老师下班。
……
在后厨听到他们谈话,不知不觉,手上的动作停了。陈熹擦干手,掏出手机,输入那个他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最后,却没摁下拨通。
他暗骂一声,把抹布狠狠扔到了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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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周六,明天是一周里唯一的休假,学生们都很躁动。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同学们疯了一样跑出教室,孙鸣浩一行人却留下来。
赵老师,我们几个送你回家吧。
赵禧乐摆手拒绝了: 没事,难得放假,家里人在等你们呢,你们自己赶快回去。
我教案还有一点没写完,我回办公室弄完再走。
见他们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她无奈地笑了。
你们放心,真没事,那群人还关在公安局呢。
劝走了他们,弄完自己的事,离开学校时已经过了十点。
天空下起毛毛雨,每天平均气温超过 30 度的灵江终于迎来降温。赵禧乐出了学校发现她把伞落在办公室,雨势加大,她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没想到,刚走过一个转角,以龙哥为首的一群人堵在前面,看到她出现眼里浮现得逞的笑意,像等候多时。
赵老师,你让我们好等啊。
龙哥的衬衣就扣了两粒扣子,他胸前盘旋得凶神恶煞的巨龙随他一步步逼近。
派出所的饭真他妈难吃,托赵老师的福,我跟我兄弟吃了一周,你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路灯坏了,光线一明一灭。这条路没有什么住户,一到晚上偏僻得很,求救也没人听到。
眼看他们靠近,赵禧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藏在背后的手刚解锁手机,被龙哥一把扼住。
他一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瞪大眼睛,刀疤从眉心延伸到嘴角,夜色下格外骇人。
臭娘们,又想报警?你他妈活腻了?
我龙哥在这块混这么久,第一次有人敢报警抓我。
兄弟们你们说怎么给这臭娘们好看
……
他背后,染着黄毛,面相猥琐的小弟舔了舔嘴唇,从上到下扫了赵禧乐一眼,两只手像绿头苍蝇兴奋地搓个不停。
她脸还挺好看,身材也不错。
她不是一中的老师吗?不如让她在床上好好教教我们?
一群人猥琐地哄笑成一片,赵禧乐心一紧,清楚自己不想办法脱身后面发生的事无法想象。
她心一横,用尽全部力气把下巴从他掌心挣脱,然后狠狠一咬。
我操他痛呼出声,也松了力道,赵禧乐趁机猛地推开他,疯狂往身后跑去。
那娘们跑了快追
她穿着轻微带跟的鞋子,跑步不方便,为了加快速度,她甩了皮鞋,穿着袜子,忍下砂砾磨脚底的疼痛,拼命往前面跑。
但她毕竟是女人,体力悬殊在这,那伙人跟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她以为完蛋的时候,她突然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里。
严严实实的撞击,来人发出一声闷哼。
一抬头,是他熟悉的眼神,清冽如炬。
她快站不稳,陈熹一把捞住她,盯着她惊慌的脸,紧皱眉头。
赵禧乐?
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你他妈是有病吗?
赵禧乐回想,她一生中最狼狈的几个瞬间,都被他看去。
比如当下,她被雨淋得浑身湿透,鞋也没了,脸上挂满泪水,因为害怕全身发抖,他就像恰到好处的救赎,出现在她面前。
明明昏暗的环境,她仿佛看到了明亮的光,给予她最大的温暖和安全感。
他数落的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抱住他腰身,抵在他胸口嚎啕大哭。
陈熹喉结一滞,原本在嘴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默默偏转了伞的方向,不让雨淋到她。
-
陈熹出去买了趟东西,回到幸福铁板烧二楼,她已经洗完澡,乖乖坐在床沿。
他这里没女人的东西,她就穿了他的一件旧 T,他的衣服在她身上能当睡裙。她没穿内衣,光洁白皙的一双腿露在外面,头发还没干,自他进来,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盯着自己。
陈熹不自在地别开眼,把给她买的鞋子衣服扔她旁边。
赵禧乐,你还真不把我当个男人。
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她耳根一红,捞起旁边的空调被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
陈熹被她逗笑了。
把脚伸出来,老子不动你。
他从床底掏出医药箱,棉签沾上红花油,涂她脚上的伤口上。
刚才她跑得急,脚磨出很多伤口。
有点疼,忍着点。
他低着头,认真细致地给她涂药,蛮横惯了的人,在她面前把动作压得很轻。
他天生有两个发旋,小时候总拿这件事证明自己比她聪明,赵禧乐望着他头顶,想起以前的事,莫名想哭。
她抹了把眼泪,被他发现了。
他冷哼: 现在知道怕了?赵老师的英雄事迹在这块可传遍了。
我没做错。她吸吸鼻子,恐吓学生,他们就该受到惩罚。
那你也得换种方式,你刚回灵江,跟那群人杠上,你一个中学老师,有几条命够他们玩的。
赵禧乐沉默了。
想起刚才的场景就后怕,陈熹的语气也急了。
如果今天不是我跟在你后面送你回家,你想过后果吗?
一时把心里话说出口,陈熹不自在地轻咳,赵禧乐眼眶更红了,像只兔子,一分不落盯着他。
陈熹,你认识他们吗?
刚才他放了几句狠话,那些人像见了活阎罗,掉头就跑。
我早就不混了,但以前的威望多少还剩点。
这么跟你说,如果不是我回灵江不想干他们那些事,这块地方轮不到他大龙耀武扬威。
他们的事我会跟他们上面的人说,有人管他们,你就别瞎操心了。
赵禧乐点头,嘴上小声吐槽: 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不怒反笑。
对,小赵老师待在我这个坏人这里就是羊入虎口。
把衣服和鞋换了,我给你打车,你再不回去家里该着急了。
她双手紧张地抓着被单,下定决心摇头: 我不回去,我跟我妈发了消息,今天睡江楠家。
你说什么?他懵了,身子僵在原地。
我说我给我妈发了消息……
第一句。
耳廓的温度又烫了些,她故作平静地直视前方。
我说我今天不回去。
操。他暗骂一声,突然想点根烟。
快十一点了,我妈早就睡了,我今天没带家里钥匙,回不去,只能睡这。
嗯。
老子这就一张床。
我知道。
他后退一步,微微弯腰,眼神直直地盯着她,像是要看穿她到底在想什么。
赵禧乐,老子不可能又给你当一晚上的人形抱枕,第二天早上去浴室冲一小时冷水澡。
冷水澡冲多了不好。
她突然伸手,拉住他胳膊,把他拉到她身前,伸手,紧紧环住他腰身,脸颊还在他硬邦邦的小腹蹭了蹭。
她今晚被吓得不轻,只有他在身边,她才不会怕,才能安心。
陈熹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他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赵禧乐,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吗?我可以给你十分钟冷静,我先出去。
她反倒抱得更紧。
我知道,这回我没喝酒。
不后悔?他咬牙,左手已经掐住她肩膀。
陈熹,三年过去,你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磨叽了。
他气到自闭,自从她回灵江,他的肝火一直特别旺盛。
赵禧乐,你给老子等着,马上让你知道我娘不娘们。
熄了灯,到关键的时候,他突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中途刹了车。
我这里没那个。
她笑,覆上他的唇,唇齿纠缠。
没事,今天我安全期。
-
自那以后,幸福铁板烧每天十点才关门。
陈熹守店守到她下晚自习,然后跟她一起回到梅园小区。
两人的关系没有挑明,有眼力见的人已经改口叫她陈嫂,比如孙魁。
她来店里吃中饭也不再收她钱,甚至有时陈熹会抽空给她开小灶,做合她口味清淡些的家常菜。
二楼的房间也添了很多女性用品,为了方便她,应该都是他私下买的。
赵禧乐留宿过几次,多是他死皮赖脸。过了二十五的男人精力还像个大男孩,就是一电动马达,没有消停,每次赵禧乐得用好几天恢复元气。
大龙那群人最近没找麻烦,但下班跟他回家似乎成了习惯,有时坐他的摩托,今天晚上天气不错,他们决定散步回家。
快到小区门口遇上他们从小吃到大的那家煎饼果子,他过去买了一个,一半递给她,赵禧乐没接。
晚上十点多了哥哥,你是真的不把我体重当回事啊。
陈熹笑着猛咬一口煎饼。
你哪胖了?身上多余的地方瘦得咯人。
虽然该胖的地方肉也不少。
赵禧乐翻白眼。
我每天中午在你那里吃饭,短短一个月,胖了五斤。
那是我喂得好。
又是白眼。
过几天放国庆长假了,假期怎么安排。他故意跟她并排走,撞了下她肩膀。
她叹气: 我教高三,高三的国庆假就三天。
三天也是假啊。
你这么问我,陈老板是有想法呀。她笑。
我朋友开旅行社的,给了我一折扣,附近那个 5A 级景区的古城三日游,去不去。
赵禧乐偏着脑袋故意问他: 所以,陈熹你是在约我吗?
看她得意的样子他心痒痒,伸手捏她脸。
对,免费旅游,附赠全能同伴,有没有想法。
赵禧乐捏他掌心笑着打闹,没有发觉已经走到她家楼下。
你们在干什么?
她妈冷冷的一声质问打破所有温馨。
赵禧乐吓得后退一步,两人瞬间拉开距离。
妈?她吞吞嗓子,故作镇定,大晚上的你怎么下来了。
阿姨。
人前拽得二五万的陈熹见到林明湘局促起来。
林明湘冷冷扫过两个人,对他敷衍地点了下头,攥着赵禧乐的手往楼上走。
陈熹想跟上去,被她使眼色停下。
回到她家,大门一合,赵禧乐直觉世界大战即将到来。
赵禧乐,你跟我好好解释,你跟楼下的陈熹在一起了?她妈甩开她的手,劈头盖脸就是质问。
没有。
没有?她妈气笑了,赵禧乐你以为我瞎啊。
我今天在菜市场碰见江楠她妈妈了,她妈说你最近根本没去她家住,你没回家的那几个晚上是不是跟陈熹鬼混了?
妈你说话别这么难听好不好?陈熹跟我从小一起长大,一直认识,怎么就是鬼混了?
我老早就怀疑你们俩不对劲了,你去北京读书,他陈熹连高考都没参加,也跟着去北京了,你们是不是老早就勾搭上了,啊?
你回灵江是不是也因为他?我说怎么那么多相亲对象你一个都没看上,敢情你跟个厨子好上了,赵禧乐,你真是好样的
她妈的话尖酸刻薄,她瞬间气哭了。
她爸在房间本来已经睡了,这回被吵醒来,赶紧拦住她妈,劝她冷静,转过头对赵禧乐使眼色。
林明湘更年期,前几天在同学聚会可能受了委屈,回来后一直心气不顺。
我没办法冷静,我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回灵江这个小地方当老师也就算了,她要是找个没上大学还坐过牢的厨子,我就不活了
赵禧乐心里的积怨再也控制不住,她站起来,二十多年,第一次直接反驳她的母亲。
所以,妈,我就是你用来炫耀的工具是吗?
从小到大,我永远遵循你的指示。我喜欢画画,你怕画画影响我学习,没经过我同意取消了我少年宫的课程。我更想学文科,你说理科好选专业,我答应了。我高中压力有多大你不知道,你只会拿着每次月考的成绩单,一门一门给我进行全班比较,只要不是第一,只要稍微有一点失误,迎接我的就是一整个月的说教和鞭策。高三那年,我压力到大吃不下饭、在体育课上晕倒,所有人指望我能替一中考一个清北,多少人想要看我的笑话,你不知道,安慰我的人,大热天背我去医务室的人也不是你高考成绩出来,我说我想去北外学翻译,你逼我填了师范,说女生当老师好找工作,我也答应了。
我现在偏离了你为我设定轨道,不能作为你炫耀的资本,所以在你眼里,现在的我什么都是错的对吗?
妈你为什么要把你人生的不如意强加在我身上,指望我去改造?
我是我你是你,这是我的人生啊我不是你的牵线木偶
她哭着说完这番话,屋子里一片寂静。
埋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愤懑不甘全部说出来,心里不但没有一丝满足感,反倒空落落的,像被人掏空了一块。
林明湘没有从她的话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如果不是她爸扶着,她整个人快要瘫软在地上。
所以,赵禧乐,我养了你二十多年,你现在怪我是吗?
我培养你名校毕业,你一意孤行回到家乡,我那些同学对我冷嘲热讽的我都没在你面前抱怨一句,你现在反倒还怪我是吗?
因为什么?因为那个劳改犯陈熹吗?我送你大老远去北京接受高等教育,你就是这么回馈父母的吗?
她崩溃地捂住耳朵。
妈别人我不管,求你,你别这么说他
林明湘推开她爸,突然走上前,猝不及防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乐乐妈,你干什么啊?
她妈红着眼,愤恨地看着她。
我要打醒她
赵禧乐,你疯了
我不知道你这几年经历了什么,你为了陈熹跟我闹成这样,你就是疯了
我告诉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林明湘的女儿是北师大高材生这点不会变,陈熹那种人我死也不会让他当我女婿
-
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静。
老居民楼隔音效果差,他住在她家楼下,听不清具体说什么,上面的动静自然有所感觉。
赵禧乐打开手机,他打来很多个未接电话,还有发来的消息。
陈熹: 你妈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陈熹: 别跟你妈吵,什么都往我身上推。
陈熹: 睡了吗?
陈熹: 赵禧乐,看见回个消息。
陈熹: 我刚差点去楼上找你了……
她叹气,开始打字。
赵禧乐: 刚结束,没事,别担心。
赵禧乐: 这两天碰见我妈,她说什么都别往心里去。
陈熹: 知道,你妈真没打你吗?
陈熹: 没有就好,早点睡。
关上手机,她爸从房间里出来,坐到她旁边。
你妈刚睡下。
赵禧乐点头,愧疚地望着地面。
爸,对不起,我今天太冲动了,说的话让你们伤心了。
她爸拍她肩膀安抚。
打你从北京回来爸就觉得你心里憋着事,你也不告诉爸妈,这样人会憋坏的。
把自己逼到绝境了,适当的发泄是应该的。
但你不能那么说你妈。
赵禧乐低头: 我知道。
她要强了一辈子,我没什么能力,没给她光鲜富裕的生活,你是她唯一的骄傲。
我听她说过一次,她上学的时候成绩也很好,考上了大学,但因为家里穷去不了。
所以她才希望你活得漂亮,因为她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爸,我知道。她擦擦眼泪,声音还哽咽着,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明天早上妈醒来,我会跟她道歉。
她爸揽住她肩膀,把她抱进怀里。
所以你跟楼下的阿熹……
爸,我们俩的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但妈有一点没有说错。
其实我回灵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
就跟爸你为了给我们好的生活,每天风吹日晒地跑十小时出租一样,陈熹把他能给的都给我了,我这回不想辜负他。
她爸叹口气。
阿熹其实是个好孩子,从他回来起就开店赚钱,照顾他妈妈,邻里邻外需要帮忙的从来都是一叫就应。
去年我的出租车轮胎被调皮的小孩扎破了,还是他免费给我修的。
说到这他停顿了几秒。
其实啊,爸多少能看出你们之间有故事,每次我在楼梯间碰见他,他跟我打招呼,总是欲言又止地想问你的消息。
有时我开晚班肚子饿了,去他那吃夜宵,他总是给我炒好几个菜还不收我的钱,吓得我都不敢去了。
咱们这栋楼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也不止他一个,怎么就他偏偏对我这么好,加上你们读书时经常一起走,我不傻,猜也能猜到。
乐乐,你们之间的事爸不想干涉太多,但要得到你妈的同意不是个容易事。她爸拍了拍她手掌,你妈是个拧脾气,其实心里最舍不得你,爸只希望你能迂回一点,多理解她,让她慢慢接受。
谢谢爸,我知道的。她紧紧回握住爸爸的手。
不知不觉聊到天空泛起鱼肚白,看表已经五点。
父女俩很久没这样敞开心扉地聊天,聊完心里轻松不少。
她爸催她赶紧回房间睡一两个小时,没想到她刚躺下,旁边房间传来她爸的惊呼。
不好了乐乐你妈吞安眠药自杀了
-
医院。
因为洗胃及时,加上吞药的剂量不大,林明湘被救过来,情况很快稳定。
但她醒来后不停拔了手背的针,不肯接受治疗,继续寻死觅活。
让我去死你们救我干什么
我活着不是碍了你们事吗?把我救活有什么意义吗?
……
她妈开始撒泼,她爸跟两个护士都摁不住她,手背因为拔针也变得血肉模糊。
赵禧乐一进去,看到这幅场景,眼泪瞬间溢出来。
她跪到床边,苦苦哀求: 妈,妈是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话伤你的心,你别这样。
我们好好住院好不好?你现在身体虚弱,不能这么激动。
她妈没给她一个眼神,直直把枕头砸她身上。
滚我没你这个女儿
赵禧乐维持跪在地上的姿势。
妈,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怎么样你才肯好好接受治疗。
她妈盯着她,突然安静下来。
看到女儿为难的样子,林明湘红了眼眶,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攥被单,咬着牙狠了心,提出自己的要求。
赵禧乐,我现在对你的要求不高。
第一,你必须断了跟陈熹的来往。
第二,我认识的教育局的同学告诉我,省城新建的实验小学在招老师,你国庆去参加他们那的招考。
必须尽全力要是考上了,你有些积蓄,我跟你爸也存了些钱,我们完全可以搬到省城去生活。
听到了吗?
赵禧乐垂下头,整个屋子的人都在等她的答案。她妈的这招釜底抽薪,断了她其他能选的路。
她哽咽着点头,整个上半身都在发抖。
好,我答应你。
-
中午的时候,他买了很多水果补品来到医院,在病房外把她叫出来。
阿姨脱离危险了吗?
来得太急,他喘着气,气息都不稳。
赵禧乐神情凝重地点头。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看着她恹恹的脸,已然有了某种预感。
赵禧乐,你有话对我说吗?
她吸吸鼻子,眼眶瞬间红了。
陈熹,我们最近,不要见面了。
他一愣,很快换作一副轻松的表情,对她笑着。
嗯,国庆假期,你在家好好照顾阿姨。
赵禧乐抹了眼泪,索性全部说完,他们也不用伤心两次。
国庆我要去考省城的学校,我妈给我报名了。
他的笑意凝滞在嘴角。
考上以后就待在省城不回来了是吗?
她摇头,如实答: 我不知道。
而且,还没考,省城的编制,竞争一定特别激烈。
他笑: 你考试哪回失利过?
高考把自己逼成那副鬼样子,不一样考上好学校了吗?
赵禧乐,那我提前恭喜你。
他把东西递她手上,后退一步。
我店里有活,先走了。
她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告别,一眨眼,他背影已经远去。
他做事雷厉风行,但不代表跟她告别时逃一样的脚步,她看不出他的慌乱。
他怕多留一秒,他会忍不住紧紧把她勒在怀里,哪里也不许她去。
陈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她是星星,星星就该永远挂在天上,他不能拉她一起入尘埃。
赵禧乐靠在医院冰冷的墙上,终于忍不住痛哭。
最后的最后,她伤害的,永远是他。
-
国庆假期很快过去,她妈恢复了之前的生龙活虎,尤其在得知她在省城实验中学 1000:5 的编制招考中脱颖而出,整个人愈发神清气爽。
那边学校通知她下学期入职,她之前跟一中校长签的试用期是三个月,因为担心十三班的同学频繁换老师不适应,她决定带完他们这一学期,但她要去省城学校的事还是不胫而走。
孙鸣浩最近又开始犯浑,赵禧乐给他做思想教育时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摆烂姿态。
孙鸣浩,你是对我有意见吗?她脾气上来了,把教科书重重搁在桌上。
他沉默了好一会,办公室里无声的对峙之后,他还是低下头。
赵老师,我们都很喜欢你,都不想你走。
省城的学校有那么好吗?好到你抛下我们,抛下我陈熹哥就要走。
老师我知道你很优秀,但陈熹哥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灵江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他满心满眼都是你,你不能二话不说就这么把人甩了。
我哥说他最近过得很不好……
赵禧乐慌乱地转过身,藏起她脸上失控的情绪。
我们之间的事,不用别人操心。
至于你们,作为我的学生,我对你们问心无愧。
我现在完全可以直接辞职,提前去那边工作,那边给我的工资不低,工作也比高三班主任轻松,我为什么坚持带完你们这一学期,你们有想过吗?
……
很快到了十一月,可能是因为入秋了,赵禧乐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食欲变得很差,晚上睡得很沉,早晨要设三个闹钟才能把自己叫醒。
江楠觉得她这阵瘦得厉害,刚好她们医院组织免费体检活动,她就被她拉去。
体检报告是江楠帮她取的,她让江楠直接替她看,没想到,这一看,把江楠看傻了。
赵禧乐,你怀孕了知道吗?孩子已经快两个月了
孩子爸爸是谁啊,不对,除了陈熹还能有谁,他知道吗?你打算怎么办啊?
体检报告的扫描版跟江楠焦躁的两条语音一同发过来,赵禧乐直接懵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像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那天,她坐在办公室发呆一下午,最后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假。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了幸福铁板烧。
这是她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来这里。
她到时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只剩下几个熟人在打扫卫生。
一直对她慈眉善目的孙魁,第一次冷冰冰地看着她。
赵老师怎么有空来我们小店。
我们晚饭营业已经结束了,赵老师去别的地方吃吧,我们这种小地方容不下赵老师这样尊贵的客人。
孙魁故意挖苦她,她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是陈熹从后厨出来,赶走了他。
市场上有一批海鲜要结账,这里不用你干活了,去把账算了。
等到孙魁骂骂咧咧走了,他才看过来,对上她的第一眼,他就开始眉头紧皱。
赵禧乐,你们学校是不给你饭吃吗?
他每天早上站在店门口看着她上班就觉得她那衬衣里灌进去的风越来越多,这回人站在他面前,他确信他前些天喂她涨的那些肉,这丫头掉得一干二净了。
不是,我最近胃口不好。她沉吟。
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你平时吃的炒饭行吗?
今天店里生意好,剩下的食材只够做个炒饭。
赵禧乐点头,她现在心绪不在此,整个人神情恍惚。
开了灶火,很快,一碗香喷喷的炒饭端了上来,味道跟以前没差。
但可能是现在的她吃不了这种油腻荤腥的炒饭,她尝了第一口,突然捂住嘴往洗手间跑,把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这回陈熹是真急了,走过去握住她胳膊不放,眉眼里满是担忧。
老子就一个月没见你,怎么成这样了?
是不是早上空腹喝咖啡了?去医院看病了吗?胃病吗?
他掌心炙热的温度传来,狭小的卫生间只剩下他们两人,赵禧乐看着他的眼睛,想起报告单上明明白白的确认妊娠几个字,还有这几天反复折磨她的焦虑和恐慌,整个人颤抖着紧抱自己的双臂,无助地靠在墙上。
陈熹,我怀孕了。
孩子两个月,是我们第一天晚上有的。
我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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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她怀孕的消息,陈熹比她更冷静。
他一个人去店门口抽了根烟,回来给她倒了杯水,赵禧乐接过时,他顺势攥住她手腕。
赵禧乐,这事怨我。
孩子要不要听你的,你愿意留下他,我马上娶你。
你要是不想,我没意见,我给你找最好的医院做手术。
她愣住,晃神的片刻,他已经收手去了厨房。
赵禧乐原本还惊讶他过于冷静的表现,在听到厨房碗碟摔碎的巨响后瞬间明白,他不过是强装镇定,一颗心也翻山倒海。
第一次正式孕检,他陪她去的医院,跟他同学十年她没见他上课这么认真听讲过,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检查单递给医生,端正地坐着默记医生说的每句话。
她去了躺洗手间,他就捏着那张小小的 B 超报告单看得入神。
明明只是一个孕囊,还没成型。
她能体会到他的重视。
就像医生说的,这是一条生命,融合他们俩骨血的生命,取舍不是简单的一句话。
回去后,他虽然没多说什么,但她孕吐恶心吃不下饭的时候,他每天中午都会费尽心思做一保温桶的东西,饭菜汤齐全,放在一中保安室。
微信上只留了两句话:
决定好去医院的时间记得告诉我。
你太瘦了,补好身体做手术对你的伤害也小些。
赵禧乐没明说,但那天沉默着走出医院,他好像已经默认她的答案。
没有挽留,没有责怪。
在陈熹心里他们很早就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成为父亲这几个字对他很陌生,跟她生一个孩子更像是在做梦,他不想因为结婚生子把她绑在灵江,所以,也就没有奢求。
但他清楚,不论要不要孩子,身心受到最大伤害的人都是她。
他在尽他最大的能力补偿她。
躺在手术台,冰冷的仪器钻进身体的前一秒,赵禧乐突然想起那天江楠来学校接自己下班,她们在路上看到的场景。
很温柔的母亲,穿着月牙色连衣裙,举起胖乎乎的娃娃,放在高大的爸爸脖子上。
爸爸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背影宽厚,很有安全感。
他不嫌重,握着儿子的腿往前跑,妈妈在后面无奈地追,嘱咐他们慢点。
宝宝一只手抓着爸爸的头发,一只手去抓橘黄色的夕阳,边流口水边咿呀地叫着爸爸妈妈,那幅场景,言语说不出的温馨。
当时江楠在旁边看了眼她的小腹,笑问: 羡慕吗?
你跟陈熹的孩子,生出来是个什么妖孽。
赵禧乐,你信我,只要你肯,你会比那个妈妈还要幸福。
她当时对她的话置之不理,手术灯打开的瞬间,就像魔咒,那个画面疯狂在脑海里肆虐。
医生,对不起,我不做了。
这句话,好像等候多时。
灵江市人民医院,陈熹靠在五楼楼梯间过道的墙上,搓开火机,眯眼,点了根烟。
小县城的医院楼道就是所谓的吸烟区,他站的一小块地有十几个烟头。
烟没抽几口就烧到底,食指被火星狠狠一烫他才反应过来,暗骂一声,摁灭烟头扔了,一低头,看到左手一直攥着的缴费单,整个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抑。
十一月过了一半,他手心却一直在出汗,薄薄几张纸,快被汗浸湿了。
赵禧乐家属呢上来接人
七楼手术区传来护士不耐烦地喝令,他拔腿往楼上冲,期间踩空一阶楼梯,磨破了膝盖,他眼都没眨,猛地推开楼道的门,视野恢复光亮,开始急切地寻找她的身影。
手术区外的等候区停着两排移动病床,他们听到动静,好奇地朝这个高大强壮的年轻男人看去。
一小时前,也是在这里,他亲眼看着赵禧乐被推进去。
她当时扭过头不给他一个眼神,现在她面色苍白得吓人,眼睛却一分不落地盯着他。
陈熹走过去,那种被人掐着心脏鞭挞的剧痛又开始在胸口蔓延。
左手想去握她垂在一边的右手,最后在半空中停住,尴尬地收回。
赵禧乐,疼吗?
他声带里像掺了砂砾,嗓音哑得吓人。
她不答,他只能拦住旁边忙得焦头烂额的护士长。
医生,她情况怎么样?
我现在送她回病房吗?消炎针打几天?她脸色这么差,确定没事吗?
从早到晚排满的手术让人喘不过气,四十出头的护士长像一点即燃的炸弹,她掰开他的手,咬牙,劈头盖脸地痛骂。
你们当医院过家家吗?
人都躺在手术台上了,说不做就不做,我们一天本来就忙得晕头转向,还要被你们耽误时间。
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挡在前面,紧皱眉头,那样子像懵了,护士长瞬间火气更大。
有病去挂精神科,来妇产干嘛?
让开,别挡路,我要叫下一个
……
走出住院大楼,他如梦初醒,反手钳住她手臂,逼得她停下脚步。
赵禧乐,你没拿掉孩子?
男人眼里淬了火,心像在锅炉里煎熬。
她仰头,一米六五的她要跟接近一米九的他对视,总是特别费劲。
陈熹,你之前的话还算数吗?
刚从病床上起来,她头发凌乱着,眼神却格外清明。
逃离噩梦般的手术室,摆脱冰冷的仪器工具钻进身体生生剥离属于她的生命血肉的痛苦,赵禧乐感觉得到了新生。
陈熹舔舔嘴皮,刚才焦急等待的一小时里,他把嘴巴咬破了,现在满口甜腥味。
他别过脸,发自胸膛的闷笑,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一直凌厉生冷的眉目多了几分柔和色彩。
赵禧乐,会骗人的,从来都只有你。
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不再是慌乱地抓住,粗砺的指腹认真划过她掌心的滑腻,虎口紧贴,相牵。
灵江很小,从医院到梅园小区,平时陈熹只用五分钟,这次摩托车上载了个她,他速度慢到可以跟七十岁大爷的电动单车并肩。
她下车时,他头快扭断了,一边紧盯一边嘱咐慢点。
赵禧乐踢他小腿肚,翻白眼。
陈熹,过了啊。
他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解释: 医生不是说你检查结果不太好吗?真不用住院?
只是孕酮低了点,我补了一周,这次去指标正常了。
哦。他点头,弯腰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提包,跟以前很多次并肩走过小区这条通往单元 A 栋的水泥路一样,他永远让她走里面。
夕阳渐落,小区里飘着各家的饭菜香,放学回来的小学生玩着当年他们流传下来的跳房子游戏,在粉笔画成的歪歪扭扭的方格里踩着彼此的影子,楼上张爷爷照例下楼遛那只已经岁的老京巴,路过他们时笑着打了声招呼。
前面很快到了,他妈一楼的麻将馆刚好散伙,一群阿姨戏谑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流转,笑着指了指麻将馆的方向,提醒道: 乐乐小熹啊,你们赶紧去麻将馆劝劝,你们俩的妈又吵起来了。
你说林明湘手气怎么那么好,连着赢了三天牌了,还都是赢的崔翠红。
那你咋不说崔翠红手背嘞。
她们不会打起来吧?
不会不会她们俩吵了多少年了,一直看对方不顺眼,但楼上楼下地住着,未必还能撕破脸?
这不俩孩子回来了吗?她俩五十岁的人了,不会在孩子面前撒泼的,我们别管了,回去做饭吧。
……
她们逐渐远去,赵禧乐和陈熹对视一眼,默契地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
林明湘是她妈,崔翠红是他妈,她们从他俩小时候吵到现在,一直水火不容。
要摊牌,绝对是一场硬仗。
赵禧乐。他叫住她,等会全往我身上推,你站我后面,你妈要打要骂全冲我来。
她笑: 我妈上高中后就没打过我了。
陈熹哼了口气,眼里几分调笑。
高中月考没进前三,躲在楼道哭得也不知道是谁。
赵禧乐踮脚,在他身后不客气地举起拳头。
他们俩一前一后,刚走到麻将馆门口,就听到激烈的争吵声。
两人一人穿着红毛衣,一个一身绿色呢子大衣,举起的手指快戳到对方眼睛里,给人视听上的强烈冲击。
崔翠红,你这个死婆娘,铁公鸡,这么点小钱都输不起,你丑不丑啊?
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谁天天赖在我麻将馆打牌啊?出牌速度又慢,还总是反悔自己看错牌了,林明湘啊林明湘,你知道自己讨人厌没人愿意跟你打牌吗?
好啊,我每天来照顾你生意,你输钱就不认人了是吧
谁稀罕你来啊,是小区里没人愿意跟你打牌你只能来这了吧
崔翠红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这种泼妇,难怪你老公不要你
林明湘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
两人眼看就要动手,他俩及时叫住她们。
妈她皱眉,你不该那么说崔姨,道歉
陈熹走过去,把他妈拉开。
看到赵禧乐,林明湘收了方才的气焰,抓起手提包,理理衣摆,昂着头高傲地走到她身边。
崔翠红,我女儿来了,我不跟你吵。
晚上国税局副局长的老婆肖姐约我带乐乐去他们家吃饭,他儿子在银行上班,仪表堂堂,跟我们家乐乐可般配了。
也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了, 打乐乐一回来,想约乐乐的人都数不过来。
她妈说话像点燃了炮仗,噼里啪啦炸个没完,赵禧乐有些烦躁, 下意识望向他,他抿着唇, 没什么反应。
崔翠红叉着腰嘲讽: 是啊,你女儿优秀,北师大毕业,不在北京教书回灵江这个小地方,多少人在背后笑呢,会读书又怎样, 不还是混得不咋地,就你还天天挂在嘴边吹。
陈熹皱眉, 扯她衣袖,脸色一沉。
妈, 你说什么?
崔翠红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锤他肩膀: 你就会凶我,你是我儿子还是她儿子?她天天笑话你坐过牢, 没读大学是个厨子,她女儿我就一句也说不得是吧?
这边, 林明湘气急败坏想拉着赵禧乐上楼,她却定在原地。
妈, 崔姨,今天你们俩刚好都在,我跟陈熹有话对你们说。
不大的麻将馆突然安静,她们俩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等待她的后文。
我要娶赵禧乐,跟她结婚。
他突然开口, 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坚定,四周陷入针落可闻的死寂。
你说什么?崔翠红和林明湘傻眼了, 异口同声。
他径直走到赵禧乐身边,牵起她的手,高大的身躯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他掌心的温度, 还有小腹里那个小生命真实的暖意,她从得知他的存在起心里深深的恐惧好像渐渐消弭了。
赵禧乐怀孕了。
我是孩子的爸爸,我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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