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预备铃像一把生锈的剪刀,猛地剪断了林晚星混沌的意识。
她猛地睁开眼,鼻尖先一步捕捉到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是讲台前黑板擦扬起的粉笔灰,混着窗外老樟树飘进来的、带着夏日余温的青涩气息。
耳边是嘈杂的说话声,后桌男生在讨论昨晚的球赛,斜前方女生低头分享着包装精美的水果糖,还有人在急急忙忙地用透明胶修补暑假作业的封皮。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到让林晚星下意识地掐了自己手背一下。
轻微的痛感传来,她不是在做梦。
林晚星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落在正前方的黑板上。
墨绿色的黑板边缘有些掉漆,上面用白色粉笔写着几行工整的字,最醒目的是顶端那行加粗的数字:“距离20XX年高考,还有278天”。
而落款的日期,是9月1日。
高三开学日。
她竟然回到了高三开学日?
林晚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剧烈的跳动让她指尖都有些发麻。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是一双纤细、白皙,没有长期熬夜改稿留下的薄茧,也没有因为常年挤地铁而磨出硬皮的手。
手腕上还戴着一串廉价的塑料串珠,是前世高三时苏晓送她的生日礼物,后来因为两人闹僵,被她扔在了抽屉最深处。
她再低头看课桌,桌面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加油”,桌肚里塞着崭新的高三课本,封面上用铅笔写着“林晚星”三个字,字迹稚嫩,却带着一股未被生活磋磨过的鲜活。
这不是她租来的那个十平米小单间,没有堆到天花板的外卖盒,没有凌晨三点还亮着的电脑屏幕,更没有因为高考失利只能做着低薪打杂工作的窘迫——这里是市一中高三(1)班的教室,是她人生悲剧开始的地方,也是她无数个深夜里,想回去重新来过的起点。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正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
那时的她,成绩中游,对未来一片迷茫,满脑子都是班长张浩温柔的笑容。
张浩是班里的“暖男”代表,成绩中上,会帮女生搬书,会主动分享复习资料,更会在她因为数学考砸而难过时,递上纸巾和鼓励的话。
她以为那是喜欢,掏心掏肺地信任他,把自己整理的错题本、总结的英语作文模板都毫无保留地给他,甚至在张浩挑拨她和苏晓的关系时,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张浩那边。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开学班会结束后,张浩就是这样凑到她桌前,笑着说“晚星,我整理了暑假的数学重点,你要不要看?
不过我的错题本丢了,能不能借你的复印一下?”
那时的她受宠若惊,立刻把自己熬夜整理的错题本递了过去,却不知道,那本错题本后来被张浩改了名字,当成自己的成果交给了老师,还在背后跟同学说“林晚星成绩差,全靠抄我的笔记”。
也是因为张浩,她和苏晓彻底闹掰。
苏晓早就看出张浩的虚伪,提醒她“别太相信他”,可她却觉得苏晓是嫉妒,当众跟苏晓吵了一架,说“你就是见不得我有人关心”。
那之后,苏晓再也没跟她说过话,曾经形影不离的两人,成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而她的高考,更是一塌糊涂。
因为把太多精力放在讨好张浩身上,复习一塌糊涂,最后只考上了一所本地的专科院校。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在小区门口看到了张浩,他身边站着邻班的女生,手里拿着A大的录取通知书,笑得灿烂。
那时她才知道,张浩早就拿到了A大的自主招生名额,对她的好,不过是把她当成免费的“笔记工具人”。
后来呢?
后来她在专科里浑浑噩噩地混了三年,毕业后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在小公司里做着没有技术含量的打杂工作,拿着微薄的薪水,房租都要靠父母补贴。
偶尔刷到同学群里的消息,苏晓考上了师范大学,成了一名高中老师,过得充实又开心;而那个她前世只敢远远看着的男生——陆时衍,更是成了市一中的传奇,不仅是当年的理科状元,还考上了A大计算机系,毕业后进了顶尖的互联网公司,前途无量。
陆时衍……林晚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室最后一排。
那个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男生。
他脊背挺得很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很长,垂着眼时能看到淡淡的阴影,即使只是一个安静的背影,也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场。
就是他,陆时衍。
前世的她,和陆时衍几乎没有过交集。
他是班里的第一名,是老师眼中的骄傲,是女生们私下讨论的“清冷学霸”;而她是成绩中游、默默无闻的普通女生,连跟他说一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她只记得,有一次下雨天,她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是陆时衍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从她身边走过,却在她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无视她时,悄悄把伞往她这边挪了挪。
只是那时的她太自卑,又满脑子都是张浩,慌乱地说了声“谢谢”,就冲进了雨里,甚至没敢回头看他一眼。
后来她才从苏晓(后来两人和解,但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口中得知,陆时衍其实很早就注意到她了。
苏晓说,有一次她跟陆时衍的同桌聊天,同桌说陆时衍经常在晚自习时,看着她埋头做题的方向发呆,还在她生日那天,悄悄在学校的留言板上写了“祝林晚星生日快乐”,只是没署名。
可这些,她前世都不知道。
她错过了苏晓的真心,错信了张浩的假意,也错过了那个默默关注她的、最好的陆时衍。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犯那些错。
林晚星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胸腔里却燃起了一股久违的、滚烫的火焰。
她回来了,回到了高三开学这一天,回到了所有悲剧还没发生的时候。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要远离张浩,再也不被他的伪善欺骗;她要主动找到苏晓,跟她道歉,挽回那段被她亲手毁掉的友情;她要好好学习,把前世浪费的时间都补回来,考上她曾经遥不可及的A大;还有……还有陆时衍,这一世,她想试着靠近他,想知道,如果当初她勇敢一点,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叮铃铃——”正式的上课铃响了,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班主任李老师拿着教案走进教室,他还是和前世一样,穿着那件灰色的夹克,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疲惫却又充满干劲的笑容。
“同学们,欢迎回到学校,也欢迎大家正式进入高三!”
李老师把教案放在讲台上,目光扫过全班,“高三这一年,是你们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年,是决定你们未来方向的一年……”熟悉的开场白,前世的她听到这些话时,只觉得枯燥又压力山大,满脑子都是“还有多久下课”;可现在,林晚星却听得格外认真,甚至拿出笔,在草稿纸的最顶端,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几行字:1. 远离张浩,不借笔记,不接受他的“示好”。
2. 找苏晓道歉,挽回友情,一起备战高考。
3. 制定学习计划,数学、英语重点提分,目标A大。
4. 靠近陆时衍,向他请教学习,试试……能不能和他成为朋友。
写完这些,林晚星抬起头,正好对上李老师的目光。
李老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平时上课爱走神的林晚星,今天会这么专注,随即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朝她点了点头。
林晚星的心跳又快了几分,却不再是前世的慌乱,而是带着期待和坚定。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肘。
林晚星侧过头,看到张浩正端着一副温和的笑容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蓝色的笔记本,和前世开学时一模一样。
“晚星,”张浩的声音很轻,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刚才李老师说要整理暑假的复习重点,我整理了一份数学的,你要不要看看?
对了,我暑假的错题本不小心弄丢了,你之前不是说你整理得很详细吗?
能不能借我复印一下?”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虚伪笑容,和前世分毫不差。
林晚星看着他,心脏微微一缩,前世的委屈和愤怒还在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幸好我回来了”的庆幸。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抬起头,迎上张浩的目光。
这一次,她没有像前世那样慌乱地答应,而是微微蹙了蹙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谢谢班长,不过不用了。”
张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愣了一下,又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林晚星接下来的话打断。
林晚星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蓝色笔记本上,眼神清澈,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我的错题本自己还要用,而且……我觉得,自己整理的笔记,才更有用,你说对吧?”
说完,她没再看张浩错愕的表情,转回头,重新看向讲台,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老师的讲课内容上,只留下张浩僵在原地,手里的笔记本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
林晚星的指尖轻轻抚摸着草稿纸上“远离张浩”那几个字,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一步,她做到了。
只是她没注意到,教室最后一排,那个一首低头看书的男生,在她和张浩说话时,悄悄抬了一下眼,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垂了下去,只是握着书页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下课后,苏晓竟然主动走到了她的桌前,手里攥着一颗草莓味的软糖,眼神有些犹豫,却还是小声地问:“晚星,你刚才……是不是跟张浩吵架了?”
林晚星看着苏晓熟悉的脸庞,眼眶瞬间就热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苏晓因为担心她,也曾找过她,却被她冷言冷语地怼了回去。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推开这个真心对她的朋友。
她正想开口,却看到张浩又朝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丝不甘心的表情。
林晚星的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苏晓的手。
这一次,她不仅要自己远离张浩,还要保护好苏晓,绝不能让张浩再挑拨她们的关系。
只是,张浩这一次过来,又想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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