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还黏在鼻尖，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像是还没散去——沈清婉猛地睁开眼，胸腔里的心脏狂跳着，像是要撞破肋骨逃出来。
入目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而是糊着米黄色旧报纸的屋顶，墙角还沾着几点经年累月的霉斑。
鼻尖萦绕的也不是消毒水味，是淡淡的肥皂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属于老槐树的清苦气息。
她僵了几秒，缓缓转动脖颈。
身下是铺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床单的木板床，被子是军绿色的，边角缝着细密的针脚，一看就是手工缝的。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杯沿磕了个小缺口，旁边还放着一本翻开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页折着角。
墙上贴着毛主席的画像，画像下方挂着一个小小的日历——1975年，8月16日。
沈清婉的呼吸骤然停住，指尖死死攥住了身下的床单，布料粗糙的纹理硌得指腹生疼，可这疼痛却让她眼眶瞬间红了。
1975年……她不是己经死了吗？
死在1983年的冬天，肺癌晚期，躺在军区医院的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临死前，她隔着病房的玻璃窗，看到陆沉舟站在雪地里，依旧是那副高大挺拔、冷硬如冰的模样，身边跟着穿着时髦的周倩，手里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那些年的误会从来不是误会，他的工资、他的时间、他的温柔，从来都不是给她的。
她守着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从二十岁等到三十岁，最后只等来了一身病痛和满心绝望，郁郁而终。
可现在……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纤细，皮肤白皙，虽然因为常年做家务有些薄茧，却充满了生机，哪里还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样子？
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1975年，回到了她和陆沉舟新婚半年的时候。
“哗啦——”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沈清婉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是陆沉舟晨练回来开门的声音。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总是早早起来，把早饭做好，温在锅里，然后坐在桌边等他回来。
可今天，厨房里冷锅冷灶，什么都没有。
门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陆沉舟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军绿色训练服，寸头利落，额角还带着薄汗，顺着他线条硬朗的脸颊滑落。
他的眉骨上有一道浅疤，是早年执行任务时留下的，非但不狰狞，反而让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更添了几分冷厉。
他刚晨练回来，身上带着清晨的寒气和淡淡的汗味，进门后只是淡淡地扫了沈清婉一眼，声音没什么温度：“醒了？”
沈清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密密麻麻的疼。
前世无数个清晨，他也是这样，语气平淡，眼神疏离，仿佛她只是这个屋子里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有些沙哑：“嗯。”
陆沉舟没再多说什么，走到桌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信封，放在了沈清婉面前。
信封很薄，沈清婉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这个月的生活费。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拿到信封还会满心欢喜地打开，数一遍里面的钱，然后计划着给陆沉舟买些什么，给远在乡下的父母寄些什么。
可后来她才知道，陆沉舟每个月的工资远不止这么多，剩下的那些钱，她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是给了周倩？
还是给了别的什么人？
沈清婉看着那个信封，眼神冷了下来。
陆沉舟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又或者是他根本不在意。
他转身走向衣柜，拿出一套干净的军装，准备换衣服。
他的动作利落，肩背宽阔，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的身形如青松般挺拔，可沈清婉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陌生又冰冷。
前世的她，就是被这副看似可靠的肩膀骗了一辈子。
她以为他是铁血硬汉，只是不擅长表达，所以一次次为他找借口，一次次原谅他的冷漠和缺席。
首到临死前看到那一幕，她才彻底醒悟，原来不是他不会表达，只是他的温柔从来不属于她。
“我去做饭。”
沈清婉听到自己说。
话一出口，她就愣了。
前世的习惯太深，下意识就想为他做事。
陆沉舟换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沈清婉站起身，走到厨房。
厨房里的东西很简单，一口铁锅，一个铝制的水壶，米缸里只剩下小半缸糙米，面袋里的面粉也不多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陆沉舟，自己吃糠咽菜，可结果呢？
她苦笑了一下，拿起米缸里的糙米，刚想淘洗，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小小的玉佩。
这是她母亲给她的陪嫁，一块普通的和田玉，样式老旧，她一首贴身戴着。
前世临死前，这块玉佩好像摔碎了，可现在摸起来，却依旧光滑温润。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玉佩的瞬间，一股暖流突然从玉佩里传来，顺着她的指尖流遍全身。
紧接着，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空间——大概只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里面堆着一小袋白米，一小袋面粉，还有一小罐红糖，角落里还有一眼小小的泉眼，泉水清澈，冒着淡淡的热气。
沈清婉惊呆了，手里的糙米“哗啦”一声掉回了米缸。
这是……什么？
她用力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看，眼前的空间又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可指尖那股暖流还在，脖子上的玉佩也比刚才更温润了一些。
她又尝试着集中精神，想着刚才看到的空间。
这一次，那个小小的空间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意识里——白米、面粉、红糖，还有那眼灵泉，都真实地存在着。
是空间！
她居然有了一个空间！
沈清婉的心脏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
前世她受尽了苦，吃不饱穿不暖，最后还落得那样的下场。
现在，她不仅重生了，还拥有了这样一个空间，里面有粮食，有灵泉，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这一世可以不用再依靠任何人，为自己活一次？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情绪，小心翼翼地从空间里取出一小碗白米。
看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白米，她的眼眶又红了。
前世她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这样的白米，平时都是吃糙米，甚至还要掺着野菜。
她把白米淘洗干净，放进锅里，又从空间里取出一小块红糖，打算煮一碗红糖粥。
她要为自己做一顿饭，一顿只属于自己的饭。
陆沉舟换好军装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清婉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锅铲，眼神专注。
锅里飘出淡淡的米香和红糖的甜香，让这个冷清的小屋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皱了皱眉。
以前沈清婉做饭，总是会先问他想吃什么，做的也都是他爱吃的菜。
可今天，她不仅没问，还煮了红糖粥——他从来不吃甜的。
“今天怎么煮这个？”
他走过去，声音依旧平淡。
沈清婉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讨好和小心翼翼，只剩下平静：“我想吃。”
陆沉舟愣了一下。
他好像第一次听到沈清婉这样说话，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只“嗯”了一声，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起来。
沈清婉没再理他，继续煮着粥。
粥煮好后，她盛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白米粥软糯香甜，红糖的甜味恰到好处，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胃，也暖了她的心。
这是她重生后，为自己做的第一顿饭。
陆沉舟看着她安静吃饭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他放下报纸，看向沈清婉：“不用给我盛一碗？”
沈清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你不是不吃甜的吗？
我以为你不爱吃。”
陆沉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以前明明知道他不吃甜的，却还是会偶尔煮些甜粥，说“吃点甜的对身体好”，然后硬塞给他半碗。
可今天，她却连问都不问了。
他心里的烦躁更甚，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闷闷地说：“不用了。”
沈清婉没再说话，继续吃着自己的粥。
吃完后，她收拾好碗筷，把厨房打扫干净，然后走到桌边，拿起陆沉舟放在那里的信封，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只有十五块钱。
前世的她，拿到这十五块钱还会觉得满足，可现在她知道，陆沉舟每个月的工资是五十六块，除去必要的党费和伙食费，剩下的至少还有西十块。
那剩下的二十五块，去哪里了？
是寄给了牺牲战友的家属？
还是给了周倩？
沈清婉的眼神冷了下来。
前世她从来没有问过，只是一味地相信他，可结果呢？
这一世，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傻了。
她把十五块钱放回信封，叠好，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对陆沉舟说：“我出去一趟。”
陆沉舟抬起头，看向她：“去哪里？”
“随便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沈清婉说。
她重生回来，虽然对这个军区家属院有印象，可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她想出去看看，顺便想想以后该怎么生活。
陆沉舟没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沈清婉“嗯”了一声，转身走出了门。
门外阳光正好，蝉鸣阵阵，空气中弥漫着老槐树的清香。
家属院里很安静，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军装的士兵走过，还有一些家属坐在门口择菜、聊天。
沈清婉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她再也不要重蹈覆辙。
她要利用空间，改善自己的生活，经济独立，远离陆沉舟，远离那些让她痛苦的人和事。
她要为自己活一次，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尖酸刻薄：“哟，这不是陆团长家的新媳妇吗？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陆团长没陪你啊？”
沈清婉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中年女人，正双手叉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王大姐。
前世这个王大姐最喜欢嚼舌根，总是明里暗里地挑拨她和陆沉舟的关系，说她“娇气不顾家配不上陆团长”。
沈清婉的眼神冷了下来。
前世的她，面对王大姐的挑衅，总是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可这一世，她不会再忍了。
她看着王大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疏离：“王大姐，陆团长有工作要忙，我自己出来走走也挺好的。
倒是王大姐，这么闲，不用在家做饭吗？”
王大姐没想到沈清婉会这样反驳，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有些不好看：“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你说你一个乡下姑娘，能嫁给陆团长这么好的人，可是走了大运了。
以后可得好好伺候陆团长，别整天想着出去玩，不然小心陆团长不高兴。”
“多谢王大姐关心。”
沈清婉依旧平静地说，“不过我和陆团长的事，就不劳王大姐费心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处理好和陆团长的关系。
王大姐还是先管好自己家的事吧。”
说完，她没再看王大姐难看的脸色，转身就走。
王大姐站在原地，看着沈清婉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这个沈清婉，以前不是挺老实的吗？
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沈清婉没理会身后王大姐的目光，继续往前走。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一世，她要面对的人还有很多，周倩、张梅花、刘医生……还有陆沉舟。
但她不怕。
她有空间，有前世的记忆，更有一颗为自己活的心。
她抬头看向远方，阳光正好，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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