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纸味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死气，往鼻腔里钻。
范文宣猛地睁开眼时，入目是泛黄的纸人——青面獠牙的那种，糊着劣质金粉，正歪头“看”着他。
“咳……”喉咙里像是卡了团烧红的棉絮，一吸气就燎得慌。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沉得离谱，西肢软绵，连抬个手指都费劲。
这不是他的身体。
念头刚起，铺天盖地的记忆碎片就砸了过来——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半年，继承了家里的纸扎店，白天扎纸人纸马，晚上对着电脑敲网络小说，笔名“纸糊的”，写的是自己半吊子水平的灵异故事。
还有……连续熬了二十八个小时，盯着空白的文档屏幕，心脏突然抽痛，然后眼前一黑。
“猝死？”
范文宣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嗓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他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只苍白、瘦削的手掌，指腹带着薄茧——那是常年剪纸、糊纸留下的。
这不是他的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掌心有练剑留下的厚茧，哪怕渡劫时被魔火灼伤，也带着千年灵力淬炼出的温润光泽。
他是范文宣，曾是修仙界最年轻的大乘期修士，距离飞升只差最后一道雷劫。
可就在雷劫落下的瞬间，魔气骤起，毁了他的仙基，碎了他的神魂。
按理说，神魂俱灭，该是烟消云散才对。
“范文宣……”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犹豫：“醒了没？
王婶家的孙子又闹了，说是夜里总看见穿红衣服的影子，你……”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是这具身体的奶奶，赵桂兰。
赵桂兰看到他睁着眼，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醒了就赶紧起来，脸白得跟你扎的纸人似的，说了别总熬夜，你偏不听……”她说着，视线扫过桌上堆着的半成品纸扎——有迷你的纸糊手机，还有印着“地府银行”字样的纸钱，甚至还有个扎得歪歪扭扭的纸糊笔记本电脑。
范文宣沉默地听着。
从原主的记忆里，他知道这位奶奶是唯一的亲人，也是教原主那点“看事”皮毛的人。
说是看事，其实更像是民俗里的安神法子，烧点纸，念几句口诀，对付些小孩子撞了邪的小事还行，真遇上厉鬼邪祟，屁用没有。
“奶奶，”他开口，努力模仿着原主的语气，“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赵桂兰瞪了他一眼，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个布包，递过来：“王婶给的酬劳，两斤鸡蛋，你煮两个补补。
她孙子的事……我去看看。”
范文宣撑着桌子站起来，身体晃了晃才稳住。
原主的身体太弱了，不仅阳气虚，经脉里还缠了点若有若无的阴气——不是猝死那么简单。
赵桂兰没察觉他的异样，只叮嘱：“别硬撑，不行就跟王婶说，让她找别家……”范文宣没应声，目光落在墙角堆着的黄纸和朱砂上。
指尖微动，一丝微弱的灵力想探出去，却被这具凡胎肉体死死困住，连指尖都没离开。
他低笑一声，带着点自嘲。
千年修为，毁于一旦。
如今竟要靠这副孱弱身子，用这些粗糙的“法器”，去处理原主都搞不定的“小事”。
穿好外套出门，午后的阳光有点晃眼。
胡同里飘着隔壁包子铺的香味，远处传来汽车鸣笛，还有几个小孩追着跑过，笑声清脆。
这是个……没有灵气，却鲜活热闹的世界。
王婶家就在胡同另一头，隔着老远就听见小孩的哭闹声，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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