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

后来，整个朋友圈都在传他最爱的女朋友死了。

最爱的女朋友?可笑?

我哪里比得过他心口上的朱砂痣

可为什么，他哭得好像一条狗。

1

医院的中央空调吹得我指尖发凉。

我盯着 CT 报告上恶性肿瘤几个字，手脚冰凉。

许言，你能来医院接我吗?我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声音发虚。

他压低嗓音: 我在忙，晚点再说。

可是...

乖，别闹。没等我说完，他就匆匆挂断电话，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医院走廊的座椅冰凉，我打开朋友圈，白昕玥刚发了一条新动态:

十年老友就是了解我，连姜片都要切成爱心形[害羞]。

配图是许言的侧脸，他专注地盯着锅里的红糖水，眼神温柔得刺眼。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再次拨通许言的电话。

喂?

接电话的是白昕玥，背景音里传来许言的声音: 谁啊?

是苗苗姐。她轻声说，然后对着话筒解释，许言在帮我熬姜水，现在腾不开手。

把电话给他。我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电话那头一阵窸窣，许言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又怎么了?

你不是说在忙吗?原来是忙着帮白昕玥熬姜水?

你别多想，昕玥一个人住，生病了需要人照顾。

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我轻声说。

什么检查?他显然没放在心上，你上次说胃不舒服?照顾好自己，多喝热水。

我挂断了电话。

晚风很凉，我站在公交站台，看着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

许言打了三个电话，最后发来一条消息: 别闹了，晚点回去陪你。

我点开白昕玥的朋友圈，五分钟前她又更新了。

照片里两只手碰着同一只碗，配文是: 历经万难，还是你。

原来我是他们爱情里的那个万难。

2

我和许言恋爱四年。

而我喜欢他，有十年了。

大学时他有个校花女友，我只能在社团活动时偷偷看他。直到大四那年，校花跟着富二代出国了，许言在酒吧喝到胃出血。

那晚是我把他扛回宿舍的。

他吐在我新买的裙子上，含糊不清地问: 为什么是你?

我给他煮醒酒汤，替他抄毕业论文，在他发烧时整夜守着。

三个月后，他拉着我的手说: 苗苗，我们试试吧。

这一试就是四年。

许言不爱说话，性子冷淡。

四年里，我学会从他微蹙的眉间读出不悦，从他抿紧的唇角看出忍耐。

我以为这就是爱。

今天医生告诉我得了胃癌，可我的男朋友正在给他前女友煮红糖水治痛经。

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冰山。

他只是，不对我融化。

凌晨两点，钥匙转动的声音终于响起。

许言推开门时，我正坐在沙发上，胃疼得直不起腰。

还没睡?他扯松领带，目光扫过餐桌上一口未动的饭菜。

白昕玥怎么样了?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他皱眉: 没事，已经好了。

说完就要往浴室走，仿佛我们只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所以，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言的表情终于变了: 你胡说什么?我们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这个词像把钝刀，这半年来反复割着我的血肉。

这一刻，除了愤怒，我突然觉得好不甘心。

报复的计划，也在这一刻，逐渐成形。

3

许言的胃病是老毛病了。

大学时他喝酒喝到胃出血，后来稍微吃点刺激的就会疼。

这四年，我变着花样给他熬养胃粥、炖汤，连外卖都特意备注少油少辣。

可白昕玥不知道。

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那天中午，我拎着保温盒去许言公司。

推门进他办公室时，白昕玥正坐在他办公桌边，手里捧着一盒红油鲜亮的小龙虾饭，笑盈盈地递给他: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个了，特意多加辣。

许言接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拿起筷子: 谢谢。

我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

白昕玥先发现了我，故作惊讶: 哎呀，苗苗姐也来了?

许言抬头，看到我手里的保温盒，表情有一瞬的僵硬。

我走进去，把保温盒放在他面前，温声道: 你最近胃不好，给你熬了山药排骨汤，养胃的。

白昕玥眨了眨眼，语气无辜: 啊，我不知道许言胃不好，他以前明明很能吃辣的。

我笑了笑，没接她的话，只是轻轻打开保温盒，香气飘出来。

许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昕玥送的那盒红艳艳的小龙虾饭，最终把筷子放下了。

我喝汤吧。他说。

白昕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甜美: 也是，身体要紧。

她伸手想拿回那盒小龙虾饭，我却先一步接了过来，柔声对许言道: 别浪费了，我吃吧，刚好我喜欢吃辣。

是在楼下虾记买的吧?味道确实很好。我开口夸赞道。

许言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白昕玥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

晚上回家，许言破天荒地主动开口: 你今天怎么突然去公司了?

我背对着他整理衣物，语气平静: 想给你送点吃的，怕你忙起来又忘记吃饭。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白昕玥只是朋友，你别多想。

我转过身，冲他笑了笑: 我没多想啊，我相信你。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怔忪，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

而我低下头，继续叠着手里的衣服，指尖微微发紧。

——相信?

不，我只是要让他知道，我不比任何人差

许言碍于责任，也许短时间内不会主动提分手。

我也不会。

而且，我要的不是结束，是他的自责后悔，众生愧疚。

4

也许是因为愧疚，许言开始对我好了。

他带我去那家我们曾经最爱的法餐厅，点了我过敏的龙虾浓汤。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他疑惑地看着我没动过的餐盘。

我笑了笑: 是啊，很喜欢。

可那是白昕玥最爱的菜。

饭后，他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礼盒: 送你的。

拆开是当季新款包包，菱格纹，珍珠链，精致得刺眼。

谢谢。我摸着冰凉的金属链，想起上周白昕玥朋友圈的配图: 好想要这个包。

胃部突然传来尖锐的疼痛，我猛地弯下腰。

怎么了?许言皱眉。

冷汗浸透后背，我死死按住腹部: 没事，老毛病。

他递来纸巾，眼神却飘向手机。屏幕亮起，是白昕玥的消息提示。

我盯着他倒的热水，突然笑出声。

多可笑啊。

我快要死了。

而我的男朋友，正用给前女友挑包的眼光，施舍我最后的体面。

5

周末，我拎着水果去看奶奶。

她仍住在老城区那栋破旧的筒子楼里。

推开门时，奶奶正坐在窗边缝补一件旧毛衣，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她佝偻的背上。

奶奶，我给您找了家很好的养老院。

我蹲在她膝前，把宣传册递过去，环境好，还有医生 24 小时值班。

她摇摇头，枯瘦的手抚过我的头发: 这里住惯了，还有很多老邻居。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 80 岁的奶奶，她唯一的孙女快死了。

以后，她只能去养老院了。

奶奶见我没回答，又问: 苗苗，你和那个男同学还好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六岁那年，父亲喝醉后抡起皮带抽我，是许言冲进来拦住了他。

我记得雨夜中他背着我奔跑时，白衬衫被雨水和血浸透的样子。

挺好的。

她粗糙的手突然捧住我的脸: 撒谎。你眼里没光了。

我仓皇起身，假装去倒水，却打翻了杯子。

热水溅在手上，烫得发红。

养老院的事您再考虑考虑。我背对着她，声音很轻，我可能要出趟远门。

走出筒子楼时，手机响了。是许言发来的消息: 晚上想吃什么?

我没看完就按灭了屏幕。

天空飘起细雨，和那个夜晚一样。

现在，我要亲手把曾经保护我的人拖进地狱。

6

医院的药房前排着长队。

我裹紧外套，手指死死抵着胃部，那里像是有一把刀在慢慢搅动。

林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僵住，缓缓转身。

是周叙，许言的大学室友，现在在这家医院当医生。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处方单上，眉头瞬间皱起: 强效止痛药?

我下意识把单子揉成一团: 只是胃疼。

周叙的眼神变了。

他是医生，那些字母缩写的药名，他比谁都清楚意味着什么。

许言知道吗?他直接问。

我倔强地摇头: 别告诉他。

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周叙沉默地看着我。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嘴唇因为疼痛咬出了血，抓着药袋的手指骨节发白。

晚期?他轻声问。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

走廊的灯光惨白，照得我无所遁形。

周叙突然红了眼眶: 当年你通宵照顾醉酒的许言时，我就该看出来，你他妈就是个傻子

药袋窸窣作响，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是啊，真傻。

远处传来护士叫号的声音。

我转身要走，周叙突然拽住我: 至少让他陪你来治疗。

然后呢?我轻轻抽回手，让他每天对着快死的女朋友强颜欢笑，转头就去白昕玥那里寻求安慰?

玻璃窗映出我的影子，像个苍白的游魂。

就让我体面地走吧。

周叙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垂下。

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即将坠崖的人，明知救不了，却还是忍不住伸手。

至少让我帮你。他声音发紧，从白大褂口袋掏出名片，我的私人号码。

我接过，指尖擦过他掌心时，感受到细微的颤抖。

其实，我特意制造了这场偶遇。

三天前，我查了周叙的排班表。

下午三点，消化科门诊。

我掐着点出现在候诊区，手里攥着病历。

当周叙路过时，我恰好抬头，与他四目相对。